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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满街花灯,金莲、玉梅、芙蓉,灯光影辉交错。人山人海围绕中心,耍傀儡舞的鲍老与郭郎动作滑稽逗人,惹得阵阵笑声,并有一众市井之人插科打诨言语不断。因是上元节,圣上开恩许放灯五日,通宵不禁。京中上下皆是欢庆,热闹亦是非寻常可比。
      这里宋衍急急穿行,却是无心观赏游玩。刚从葕芳堂出来,只听前堂的抓药小童说公子磬逛花灯了,家里母亲顽疾又犯已经昏厥过去,偏生公子磬最是擅长疑难杂症,再无人比得他,往常皆是他医治。心下焦急万分也不顾眼前身后,不料撞上旁边人,伴着酒坛掷地破裂之声,轻微然依稀可闻。
      “你这厮赶着投胎?”一声厉喝,宋衍一惊,自知过错,忙忙躬身致歉。微抬头见是一身形壮硕、装束华贵的男子,疑是官爷,更是惴惴不安。“吾急着寻医冒犯了公子,还请见谅。”
      “你撞撒了我的酒,休要说一句冒犯就抵了!这可是雁行楼的上好花雕酒。”来人一把揪住宋衍的衣领,目光凶恶。宋衍只是一介书生偏又生的瘦弱,哪里经得住他的喝骂?只得告饶:“公子莫气,吾定赔你,吾定赔你。”一边伸手想要拉下紧紧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还未触及,却被他另一只手制住一翻折,叫他疼的要掉泪,一声惨叫。
      “要赔?你赔的了?这是送到那画舫上给我们六王爷的。”
      宋衍心里又急又气,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回道:“好一个六王爷,自己行乐还阻了穷人求命。我看你这王爷的走狗当得一丝不苟!”话音刚落,腹部受到猛地一击,宋衍弓着身子只不能言语。周边早已许多人驻足议论,却听得是六王爷的家臣,又见那男子怒气正胜,原本欲劝阻的人只得作罢。那男子还要再出手,只听一声清脆的女声响来,“我家公子赔给你!”
      一个梳双髻、约莫十四五岁俏丽女子冲上前来,瞪了他一眼,目光不屑。又转身唤着:“公子!”
      众人只见一相貌俊美异常的俏公子,身穿绣金白底绸衫,肩批银狐大氅,掩不住的雍容华贵之气。乌亮青丝只一根青色发带束起垂在身后,再无其他饰物。
      公子磬。
      众人静默,看着公子磬,只听得旁处连绵不绝的笑声。那男子见了公子磬,先是一怔随之更是不屑的瞧着,冷笑着道:“哪来的小子也敢来我跟前摆阔?我看你这身段形容倒是像个小娘子,莫要逞能讨打。”
      元磬面露微笑,提出自己手中拎着的花雕酒,温声道:“你携了这酒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公子磬明晚定会同游画舫,这酒赠他。”
      男子一愣,来人是公子磬?这是王爷不久前一直拜帖请见的公子磬?随即松了手,又把宋衍扶好放下,向公子磬拱手一拜,满脸愧色地恭声说道:“小人粗鄙,不知是公子磬,言语不恭,真是该死!”
      元磬上前不作理会只将酒放下便向宋衍走去,问道:“可是为你母亲?”宋衍艰难地点了点头,之前元磬身旁的小丫头上前来扶住了他。
      “钟儿,宋衍交于你,我先行。”说完不等应声便转身往宋衍来的方向行去。钟儿刚想叫便也顿住了声,看着虚弱的宋衍轻声道:“宋大哥,我们也快些回去。”搀着他向前,只是宋衍刚刚受了那人一拳,现只觉浑身虚软挪不动步子。这时那男子却走了上来,伸出手来,钟儿以为他翻脸,立即怒道:“你要作甚?”他却正色道:“我乃六王爷随从乔岳。这位公子,得罪了。”说完一把拉过宋衍拖到自己背上,大步向前去寻公子磬。钟儿觉得不可思议,这厮变脸倒是从容,但也没阻止,心里想着六王爷一直欲与自家公子结交,这个随从必不会胡来。心里又骂他趋炎附势,此等小人还侮辱她家公子。那边被背着的宋衍却一直念念有词,像是咒骂着,也没有任何动作。三人匆匆追了去。
      乔岳将宋衍送回便迅速回到东角楼前面银湖上的画舫,悄声行至六王爷颜恪身后,将公子磬将赴约的事附耳告之。
      “哈哈哈,好!”颜恪突然朗声笑道,一旁小唱的歌妓娇笑着停下问,“颜郎可又是没在听?刚刚偏要奴家唱,如今却不听。”声音柔性清灵,如指绕青丝,又似幽谷回响。
      颜恪更是笑得欢畅,双目含情,回道:“你只当本王没听得,本王可看得见,你的心思可早跑到时巽那儿了。”歌妓瞧了瞧一旁揽着舞妓喝酒调笑的人,但笑不语。
      颜恪瞧着,玩笑地说道:“时巽,明日引你见得一妙人。”
      “哦?如何妙人?”
      颜恪略有耳闻赵时巽好龙阳之癖,近来见他虽未抗拒女色,但终究是不疾不徐,来也不拒去亦不留的形态,只是亲近却似无意。心里怪道,难道真是如传闻所云?“可有听闻公子磬?”
      “不曾。”时巽略作回想后答道。
      “此人才情出众,极擅音律,拜会之人必得先听其琴音,说是‘知其音方可为知音’。京中欲与之结交者众,然他性情乖张,不喜与文人墨客、世家公子结交,偏爱与商贾、武夫结交。听闻吾那九弟与他见过数次,两人私交甚密。一面从商,私产诸多,一面行医,贫民可不收诊费。在京中可谓久负盛名。”见时巽不为所动,颜恪又接着说:“最难得的,此人形貌……”
      “颜郎!”一声颜郎叫的颜恪只觉得筋骨酥软,到嘴边的话也忘到了九霄云外。“颜郎今日本不该让奴家作陪。”歌妓起身,姿态慵懒,神情似有不悦。颜恪只得上前安抚,却又不敢逾矩,恐惹恼了她。京中谁人不知,挽月楼的小娆脾气了得,平日虽是一众一处调笑行乐,但因她歌声曼妙无人可及,自是生出娇贵之心。这些勾栏酒肆颜恪早已逛熟谁人何性心下了然。只得和声道:“莫恼,明日等你见了那妙人,也定是欢喜。”
      小娆却是不以为然,嗤笑道:“纵是万般才情的妙人,非吾良人,我见他作甚?”媚眼瞥着赵时巽,心道,风流人物,还是这位最佳。颜恪无奈,郎情妾意两相宜才可,这里赵时巽……
      “那娘子觉得何人方可为良人?”小娆只见时巽端坐,已遣下舞姬,一双星目盯着自己,眼神悠然而玩味。心里惊喜,面上羞红碎步行至他案前欲为他斟酒。不料他伸手一扯,身体不稳正要跌地,又被他卷入怀中。
      颜恪恍了恍神,二人已是举止更密,僵着的脸又复展笑容。想来时巽性情难以捉摸,当真是喜怒不形于色,自己何必费心思管他喜男喜女?寻欢作乐罢了。
      画舫上琴瑟之音又渐起,小小银湖上,娇笑声不绝。
      公子磬回到医庐,已是疲乏,钟儿吩咐了小童打水为公子准备沐浴。刚刚进入专供沐浴的暖室,适时又传来钟儿渐近的叫声,“公子,公子。”公子磬只得顿步,返身出去开门。
      见得钟儿身后的妇人打扮的阿秀与挑夫打扮的严印,不觉失笑。“如何这般打扮?我倒是哪来的小夫妻来寻医。”
      阿秀面上一窘,又迅速还转,和颜悦色地回道:“公子尽管取笑,快要与人做夫妻的还不当是谁呢?”公子磬知是有要事,他二人才急急寻来。听了这话,并不言语,径自向小室走去。
      四人进了公子磬用以会客的小室,钟儿出去准备茶水。
      严印立即上前一拜,恭声问候,“公子近来可好?”一旁的阿秀却是随公子磬在长案前坐下。公子磬瞪了她一眼,温声让严印不必拘礼,一旁交椅坐下。阿秀混当没看见,还在一旁耻笑他竟如此拘谨。
      “阿秀,府中可是有事?”公子磬慵懒地单手托腮垂目,困意袭来,并无精神与她闲聊。阿秀嘿嘿一笑,故作玄虚地问道,“家中的事嘛。有喜有忧,你要先听那个?”
      元磬懒得搭理她,眼皮动也没动。阿秀也不失趣,依旧笑着说:“喜嘛,今天老管家说,老爷回信,月末便至京中!”
      一抬眼,黑白分明的双目光彩流溢,倦意一扫而光。声音里尽是喜悦,“真的?”
      阿秀用力点头,一样喜形于色。公子磬面上笑意漾开,往日的从容淡漠无迹可寻。适时,钟儿端茶前来,一如既往的庐山云雾,茶香沁人心脾。钟儿恭敬摆好便退了出去。阿秀盯着钟儿背影,似有不悦,又瞅着公子磬,闷闷的说:“ 如今有了这样俏丽的小丫头也不回府瞧瞧我们了。”
      公子磬失笑,敢情她还吃这等莫名的飞醋?“那好。父亲下次出征,带上严印。彼时你无趣我便回去。”
      严印闻言并无异色,倒是阿秀涨红了脸,有些气恼的说:“就会寻我开心,我看你还自身难保。”手里扯着衣角,面上还是愤愤难平的赌气样子。瞧着对面的人只稍扬眉浑不在意,示意她说下去。阿秀只觉失态,更有僭越,不敢再造次,便低声说道:“老爷信上说要将你配给肖太尉!”
      公子磬一怔,眼中光彩淡去。肖太尉?她并未听闻父亲军中有此人,左手放下茶盏,沉思片刻。脸上笑意温柔,似乎刚刚不曾听闻。“明日便是上元节,你们便留在医庐一日。明晚可与我一道赏花灯,愿否?”阿秀高兴地立即站了起来,拉住公子磬的宽袖,伸出双臂要过来抱,恰巧被严印拉住衣领,他嗓音低沉严肃,“公子劳累,你也该有婢子的样子,你是来伺候解忧还是来作客行乐?”
      公子磬见她嘟哝着嘴,在严印面前哑口无言,低眉顺目地像只温顺的小猫,伸手猛地拍掉扯着自己的小手,“不必了,你们两人早作休息。”
      钟儿正在添热水,空气里弥散着药香,伴着水汽,让人更觉疲钝。公子磬脱下外衣,又径自自己开始松腰束。“公子,景良传来消息,御史大夫宋致演在寻一个将军旧麾下将士,此人得了将军私吞军饷的手账,兼有将军收复沅地时的亲信章谏之的亲笔信及随身信物。可是,此人辗转到赵国又折回杞国,在雍城突然销声匿迹,景良与宋致演都无线索。”公子磬走进浴桶,钟儿便在一旁认真伺候。过了好一会儿,钟儿才听见细微疲倦的嗓音:“最近让人相府盯紧点,宋致演那边不急,有景良追就行。”
      父亲私吞军饷一事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御史大夫宋致演一向铁面无私著称,倒是不足为患。如何赵国人也牵扯其中?父亲带兵收回赵国侵占的沅地之时,章谏之曾为父亲亲信,现当是在西南镇压蛮民造反,又是为何此时要弹劾父亲?左相颜问文近来毫无动作,定是有所谋划,才是不得不防。公子磬微微蹙眉,睁开双目,轻声说道:“你且去休息。”
      钟儿摇了摇头,不曾离去,转而去柜子前寻更换的衣物,房内轻微可闻水花波动声响。钟儿正整理着,指尖触着一冰凉物,小心拾出,一块莹透纯净、状若凝脂的白玉环。心下一惊,不动声色地缩回去,连忙抱着衣服关上柜门。又怕公子瞧出异样,从容地将衣物叠放在浴桶旁的长木衣架上,缓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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