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炖竹马》甜小嗨

3、相失万重云

　　舒淮撑着头趴在的士的窗玻璃上，一会儿笑一会儿愁，师傅一瞅，完了，这孩子神智不大清楚啊，也就不敢再和她搭话了。

　　为什么呢？

　　以前她也一直不大明白，曾谙长得一直很符合她的审美标准，皮肤白，个子高，鼻子挺，爱打篮球，声音低沉温柔，甚至还被一些不开眼的小学妹们列入了校园十大男神的范围。

　　即便是这样，她也仍是对曾谙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可她后来喜欢的每一个男生身上总是隐隐有曾谙的影子。

　　他们无一例外，都爱穿白衬衫，都笑得极温柔灿烂，都会弹吉他会唱歌，可他们却永远不会是曾谙。

　　或许是因为他们打小就厮混在一起，一起洗过澡，一起光着屁股满地跑，一起睡午觉，一起吃饭，一起上学。

　　他在她刚刚能分清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时候，他就已经以“曾谙”的身份进入了她的生命中。

　　于她而言，“曾谙”这个名字可以等同的东西有很多，朋友也好，亲人也罢，却绝对无关性别。

　　曾谙就是曾谙，曾谙也只是曾谙。

　　她教他骑车，他就教她游泳，她教他画画，他就教她滑冰。

　　他们对彼此都太熟悉了，熟悉到除了自己以外，对方就是自己最熟悉的人。

　　舒淮从小就没把曾谙当男生看，后来知道男女有别以后，她更是不可能喜欢上曾谙。

　　喜欢是一种心怀好奇的恋慕，偷瞟他会脸红，说个话能兴奋半天，碰个手能小鹿乱撞。

　　而她，对曾谙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悸动和心悦。

　　*

　　舒淮无聊地剥了剥手指甲，扭头问道：“师傅，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啊？”

　　师傅手肘轻轻叩击着方向盘，语气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啊，不堵车的话快得很，十分钟都不要。但现在堵车堵得很严重啊......”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一阵粗犷威武的歌声突然从她的化妆包里飘了出来，打断了司机师傅的话头。

　　“......”

　　舒淮一脸黑线，这个杜希子非要把她手机里的来电铃声设成《套马杆》，还总是喜欢连环夺命般不停地call她，这直接导致她在各种公众场合和非公众场合，熟人和陌生人面前颜面尽失，羞愤欲死。

　　敢情丢脸的不是她......

　　不过，在杜希子日复一日的辣手摧花下，舒淮也算是修炼出了一张比城墙薄一点的厚颜。

　　“喂......”

　　“猪，你是不是不想干了，竟然敢让客户等你！我告诉你，我们调香师虽然工作时间极为自由，但见客户，听诉求，议方案的时候，拜托你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要是丢了这一单，我刚种草的Gucci你给我买啊......”

　　“停停停，我知道的啊，我也是个有职业素养的人好不好？我这不是堵车了吗？纯属意外。谁还没个意外了？”

　　“别给自己找借口，你明明就是睡懵了，忘记了这件事，是不是我最近收拾你，你就浑身不舒服啊，你要是早点出门，能赶上堵车吗......喂......说你呢！”

　　“嘟嘟嘟......”

　　舒淮果断挂了电话。

　　师傅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叹服地道：“刚才那位就是套马的汉子吧，泼辣，爽快，名副其实啊。”

　　哈哈哈哈哈，舒淮极不厚道地爆发出了一串恐怖的笑声，“师傅，你的感觉真是准爆了，不过啊，套马的汉子可不能和她比，他们可比她有女人味多了，哎哎哎，师傅，麻烦您靠边停一下！”

　　“怎么了，可是这里不能停车啊。”

　　舒淮从皮夹里抽出一张毛爷爷连着自己的名片一起递了过去：“麻烦您了，这是车费，多余的就当是罚单的补偿了，如果不够，您可以打我名片上的电话。”

　　师傅没办法，只好依言靠了边，车还没停稳，舒淮就躬着身子拉开了插销，身手敏捷地蹿下了车。

　　“曾谙！”

　　她茫然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摩肩擦踵的行人没有一个停下脚步，车辆喧嚣的鸣笛声刺进她的耳膜里，却逐渐变成了一片寂静的空白。

　　无数的白点在她的脑海中回旋，她失神地想：怎么会呢，自己刚才明明就看到了，透过茶色的玻璃车窗，他就站在这里，她看到了！

　　笔挺的身姿，仍是穿着一袭洁白的衬衫，身上难看的蓝白校服已经变成了一套剪裁合度的黑色西装。

　　她闻到了好多气味，有古龙水的新鲜，三明治和培根蛋的香甜，香奈儿五号的浓郁，荞麦原生面包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睡莲香气。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不合宜的铃声再一次飘起，这回，她引起了路边行人的纷纷侧目。

　　舒淮若无其事，好像那根本不是来自她的手机，她云淡风轻地按下接听键。

　　“舒淮，你居然敢挂我电话......”

　　杜希子在打第二通电话之前，已经准备好了洋洋洒洒的腹稿，准备只要舒淮一接电话，她就有把握把这个猪骂得狗血淋头。

　　可当舒淮带着哭腔的声线通过无形的电磁波，跨越小半个S市，终于传到她的耳廓里时，她就已经缴械投降了。

　　“小淮，你别哭啊，慢慢说。大不了咱不接这桩生意了，什么客户，让他和我的Gucci一起见鬼去吧。”

　　舒淮听了，干脆坐在电线杆旁，又哭又笑了起来：“希子，我看到曾谙了。”

　　“啊？谁？哪个曾谙？”

　　舒淮小小声地提醒她：“曾谙只有一个，请注意措辞。”

　　杜希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打了个哈哈：“哦哦，我知道了，你说的应该是你十年里念念不忘的竹马吧。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的士里，南京西路。”

　　“什么？”

　　舒淮只好耐着性子提醒她：“我是说，的士经过南京西路的时候，我透过车窗看到了。”

　　“这样啊。不是舒淮你没病吧，先不说你赶时间怎么还从那里走，堵不死你的！你说说你就坐在车里那么惊鸿一瞥，怎么就能判断那个男人就是曾谙呢？”

　　“况且你还中度近视外带散光！”

　　“我带隐形了！”

　　“大姐，你们都十年没见了，在十年的光景里，他变成什么样了你知道么？他长到多高了你知道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断定你看到的就是你想见的那个人？”

　　“希子，可是我闻到了睡莲的味道，虽然已经很淡很淡了，虽然混杂在各种气味中，可是我仍然闻得到。”

　　杜希子沉默了，她刚才一直在致力为舒淮指摘出这件事情的不现实性，而当舒淮搬出香味之说时，她就知道，舒淮没有看错。

　　调香师对气味极其敏感，眼睛看不到的，往往都能被她们的鼻子捕捉到。

　　十年里，一个人的样貌会变，体态会变，可是从肌肤纹理里散发出来的最原始最持久的气味却是不会变的。

　　她冷静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现在还在南京西路吗？乖乖站在那里，我去找你。”

　　舒淮倚在电线杆上，乖乖点了点头：“对了，希子，你过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杯维也纳咖啡，上面的鲜奶油要多一点。嗯，再来一份冰火菠萝油。”

　　“猪，现在还惦记着吃！”如果杜希子在她眼前，估计又要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了。

　　舒淮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不是没吃早饭嘛。再说了，科学家说过了，难过的时候吃点甜食心情会变好。”

　　“别跟我拽科学家，你自己想吃怎么自己不去买？”

　　“我没钱了，钱包里就装了一张毛爷爷，还全部给的士师傅了。”

　　“好好好，吃不死你，站着别乱跑啊！”

　　挂了电话，舒淮渐渐敛了笑容。

　　找到曾谙又如何，当年他们不欢而散，她不告而别。

　　即使再相逢，她已不是她，他亦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