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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于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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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行温远去的背影,方才围在钱庄外的人,有不少径自牵了马就跑回各自门派汇报去了,也有人暗中跟踪了起来。这江湖上能给刚出山的弟子这种物什的门派可不多,若是真的是个财大气粗的门派,自然要好好调查一番才行。行温当日买了干粮,又置办了好些生活必备的物品,即便未曾还价,花出去的钱财也还不到二两银子。如此这般,他忽然有些后悔将这钱币拿出来了。这下可好,换来的钱要用到何时去啊!行温摇了摇头,回了客栈。待用完晚膳,洗漱完毕,又按照师父吩咐的那般在屋内布好阵法,才匆匆上了床睡觉去了。
时值亥时,他准时定了心神。行温将手放在小腹上念了一遍心经就安然睡了过去。悄无声息的,那屋中的阵法忽然就发动了起来。
一根细香被点燃后,被人从门缝里塞了进来,不一会儿那白烟就在空中弥漫开来。只可惜那用于催眠的烟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行温。若是细细看来,就会发现那阵法如同造出了一面墙,将它挡在了外面。那烟雾无法进入阵法内,更别说接近行温了。
等了半天依旧没有听到屋内响动,有人便等不及伸了根金属棍进来,挑开了门闩进了屋子。警觉的小偷刚踏出一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伸出手怎么都摸不到桌子。低头一看,他浑身一僵,自己哪里还在什么客栈,这分明是城外那个闹鬼的树林里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小偷喃喃自语,忽的听那树丛里一阵悉悉索索,立刻回了神。果然,草丛里走出来两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善类。
“嗬,又来一个。”“小哥你也是偷袭不成被丢到这里来的?”那两人见到了那小偷还颇为开心,攀谈了几句就将他带回了林中的营地。火堆边围坐着十多个人。大家正聊的风生水起。
这里围坐着的都是打算暗算,亦或者夜袭行温的人。只要踏进阵法的人,便毫无意外都被送去了不同的地方。待他们再跑回到这小镇,天都亮了大半了。趁着城门未开,他们索性打盹的打盹,唠嗑的唠嗑,更有甚者闲着无事,去小树林里切磋武艺去了,“我和你说…我忽然就去了城南的茶铺,老板都被我吓了一跳…”“诶,巧了,我也是…我是被送到那个什么地方去了,对,乱葬岗。”
翌日,待到行温收拾完毕推开房门,屋外大厅里悉悉索索讨论的声音便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投向了楼上了的行温。“阁下请留步。”有人率先站了起来,朝他递了请帖,“我家主人有请。”
“抱歉…还,还不可以。”行温颇为犹豫地将请帖往他那边推了回去,又补充道“时辰还未到,在下还不可以…去见。”那少年愣在了原地,刚想发作,就见他一脸郑重,嘴中也开始念叨起了别的什么东西来。
“小二,麻烦替在下打半壶酒。”召来小二,行温将银子放在了他手中,柔声问道,“这些可够?”
“够了,给了这些钱啊,房钱也不用给了。”小二见那人没把请帖递出去,甚至还被当做了空气,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低声与自己攀谈着,心情大好。摸了摸下巴,好心提醒了一下行温,“那人是将军府的,也算是朝廷的人,别惹着了昂。”
“那便有劳了。”行温暗自点了点头。小二感叹了一句“孺子可教也”,转身打酒去了。
这边行温思索了一会儿,也去向那少年道明了原因。待小二提着酒过来,便见行温将请帖收了下来,塞进了芥子囊。
众人看着他们三人,没有人敢出声,甚至觉得客栈外都太过喧嚣。目送着行温提着酒壶出了客栈,他们才又聊了起来。“那人到底什么来头?”“不知道啊…”“你们门派也查不出他的底细?”几个对立的门派难得的没有打起来,还交头接耳还聊的甚欢。大家都还坐等着行温回来,只可惜干等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都未再见到他的身影。
“休门在北…背荫处…”行温琢磨着字条上的小字,把城内朝北背荫处都找了个遍。今早刚起床,他便收到师父的飞鸽传书,说是让他找一位贵人,结下良缘。“买半壶浊酒,至…荫处。贵人至,则酒壶碎。”今日贵人位在北,所以行温拎着酒壶从清晨走到黄昏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只可惜并没有人踢翻他的酒壶。
不知不觉逛到了城墙边上,远远看着守城的侍卫巡逻。“北城门…?”行温沉吟片刻,走了过去,“请问可否出城?”
“可以是可以…不过此时你出去了,估计要等明日才能回来。半夜城门是不会开的。”守卫将长枪换了个手拿,活动了下右手手腕,揉了揉脖颈,颇为劳累的样子“这些日子外面闹鬼闹的厉害,我看你还是别出去了。”
“那…请问城外有何物?”行温追问。
“物?”守卫与同伴对视一眼,回道,“景物的话,城外是一片树林,不过因为闹鬼,很久没人敢进去了。”
“林子…莫非是林荫?”行温喃喃自语一阵,谢过了守城的,便朝城外跑去。琢磨着也不知这个时候了,还能不能赶上贵人。他还是决定姑且一试。
安顿好酒壶,行温三步两步上了树,坐在树枝上静静守着。直到太阳彻底消失,天色完全黑下来,他才从树上纵了下来。果然这种捕猎似的陷阱没用么?行温绕着酒壶走了几圈又等了等,见四周气氛压抑下来,便考虑着寄离开。
只可惜刚要去捡酒壶,就觉得一阵妖风带着杀气就朝他迎面吹了过来。
“救命啊啊啊!!有鬼啊啊!”凄惨呼救声打断了行温的思绪。只见一个黑影扑了过来,随后被行温面前的酒壶绊了一跤,十分悲惨地脸朝地摔倒在了地上,那酒壶也因撞上了石块而碎了开来。那人骂了声娘,问候了一遍行温的祖宗,才抬起头来。
“贵人。得救…”向右侧踏出一步挡在了那人身前,行温掏出一张黄符丢了出去。“得罪了。”,只见那黄符飞出了五尺远,停在了空中。行温右手拂尘一挥,耍了个舞花,左手剑指引气入丹田后翻腾了一会儿掐了个咒。那坐在地上的人愣愣的看着行温,妖风刮的越刮越大,他却如同闻所未闻一般。行温并不讨厌这种被吓傻了的书生,便偷了个空朝他笑了笑以示安慰。
那书生依旧狼狈,但心头的恐惧却是一扫而空,出声问他,“要帮忙不?”见行温摇了摇头,才又缩了回去,安心躲在他身后。
“破!”左手的咒被他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撞在了黄符上。行温运起内功,几步踏在八卦位上,又用拂尘使了一招打穴。只见那拂尘抵在了黄符上,那纸便如同爆竹一般“啪”地一声爆响。将左手收回抵在拂尘柄底端,剑指引气下,压轻轻一敲。
行温复又默念了一句咒,那黄符竟发起光来。光芒散尽,妖风便是一停顿。半盏茶的功夫,两人都不敢发出响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天边忽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直直打在了林中不远处。
被雷劈中的地方传来了尖锐的响声,如同惨叫一般。那坐在地上的书生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行温也皱了皱眉。待林中恢复了平静,一股清新的生气便由地底传到了空中,在不大的树林中弥漫开来。
大功告成,两人都舒了一口气。
“没事吧?”行温回过头来,伸手想要拉起地上的人,却未料及那人一回过神,便大喊了一声,抱住了他的大腿。
“大仙,大仙啊!我,我这是得救了?”
“嗯。”端正了表情,行温点了点头。
“那,那个鬼也死了?”
“嗯。”行温索性伸手将他拽了起来,奈何他过了好久才站稳。颇为难堪,行温一时间也忘了自称,直接问道,“师父说,你是贵人,你可愿同我一道走?”
“当,当然!对了,我姓于,你唤我于书便好。”于书一听这位大仙愿意带着自己,简直是求之不得。他从小都是鬼纠缠的对象,平常遇见了也就只有闷声逃跑的份。如今见到了救命稻草,他又怎么肯说放手就放手。
两人并肩在城外兜了一圈,又抱着侥幸的心理确认了一遍是否所有的城门都关上了。不幸的是,一个个都关的紧紧的。
“这怎么办,都要等清晨才来吧?”
“翻墙进去?”于书开玩笑似地一摊手,耸了耸肩。半晌没听到行温的回话,于书一抬头就见他丈量起了城墙,“还是算了…这么高要爬到什么时候啊…”
“好办法。”
“哈?”于书愣愣的回过头来,却见行温在空中比划了一阵。眼睛里还有些…是雀跃?鬼知道行温下山后压制修为压制的多累。
“翻过去。”行温将拂尘别在了腰间,向他伸出了手。于书也不知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搭上他的手。待到回过神来理清了状况,已是为时已晚。
行温一个踏步,云雾自他足下生出,只听他念了个咒,于书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仿佛被人托了起来一般。不是很明白状况地左右看了一圈,行之半空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真的与边上的人一道驾雾而起了。如同梦境中一般得以离开大地,于书紧张地捏着行温的手,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再看行温,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自在。踏着云梯一步步走上天,再一步步在城镇上方走过,直到二人稳稳落在客栈的屋顶上,行温才松开了他的手。于书见他轻巧地跳下楼去,下意识就想拉住他的手。可惜当看清自己此时离地面足足有三个人那么高的时候,他默默收回了手,趴在了屋檐上。
“下来,我接着你。”将拂尘别在腰际,行温向他伸出了手臂,于书对他摇了摇头。这么高跳下去出人命的啊!道长,虽说我根骨上佳,可是真的一点修为没有啊!“信我,来。”行温依旧伸着手催促着。
此时天边有了些光,赶早集的人已经都从家走了出来。眼看那在客栈楼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于书面子上过不去,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了起来,哆嗦着两条腿往下一跳。只觉得时间变得很慢,于书闭着眼睛,惊讶于下落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直到后腰与膝弯一暖,于书才缓缓睁开眼睛。
“你,你…快放我下来。”你了半天,于书挣扎着就想从他怀里跳下去。真的下了地,他腿依旧还在抖,怎么都站不稳。行温反手扶住了他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客栈后院里。身后传来的调笑声如此刺耳,行温置若罔闻,他却没法不管。于书红着脸将他扯进了某个犄角旮旯里,指着他吼了半天,才算平静下来。
“所以说,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师父说要找贵人。”行温将纸条递给了他,于书接过去看了看。
于书答道,“可是我对江湖的事不感兴趣,我一心只想考个功名报效故国。”朝北面都城的位置拱了拱手,于书心想我一身文人的打扮在明显不过。若是寻常江湖弟子早就离的远远的了,莫非是这小道长刚入江湖,不懂规矩?“江湖里有个规矩,就是不能干涉朝堂事物。小道长你放弃吧,我是真的没法帮你。”
行温犹豫着低下了头,颠了颠怀里的拂尘。“不如这样,左右在下也无处可去,这些日子在下便跟着阁下,等阁下要去科考了,在下给你个信物,你遇到困难就喊在下帮忙。你看如何?”行温对他浅浅笑着,见他有些动摇,又道,“师父说过,缘分这东西很难摸透。此般权当结缘,阁下觉得如何?”
“也…也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于书也不便再行推托,便对他抱拳行了礼,“在下于书,还请多多指教。”
“在下行温,檐铃派,白行温。”行温回了一礼,二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从客栈后院走了出去。从此禹州镇上便多了一个传闻:那下凡的仙人,与一位于姓的书生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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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的大多数人听说了,都甚是羡慕那书生。但当这消息传到武林盟盟主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你说什么?没见过的门派?”司竹之手一颤,茶盏险些摔倒了地上,也不知是惊还是喜。
那探子离他不过三尺远,自然也不会看错盟主的动摇。以为是盟主信不过他,于是单膝跪在了地上,俯首道,“盟主,这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不管新的旧的都会有特殊的标识,但属下去查过了,记录里并没有…修真界那边的仙坛也派人刻意去查过了,白衣配淡青色发带为门派服饰的,无论哪本书上都不曾出现。”
“嗯…这事你先别传出风声,派人盯紧一些,等我这里得了空便亲自去探。”挥退了部下,司竹之起身披了件斗篷,举步就朝书库赶了过去。
武林盟的书库中有一片书是只有盟主才能进去看的,而这占了第层楼的书库中最为贵重的一部书并不是什么武学秘籍,而是一堆记录了江湖里所有门派杂物的竹简。年幼时司竹之就帮着父亲修订过一部分,但这里的竹简的量实在太大,他干了几天就放弃了。老盟主过世后,他就没有再进去过。如今又一次走进来,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随手拿了一本,他便看了起来,可惜没看多久他就又放了回去。要不是现在江湖正道与邪道打了起来,他早就该出去走访各个门派了吧。司竹之摇了摇头,将油灯放在了一边的矮桌上,又拿过纸笔与竹简,惨叫一声,开始誊写起来。竹简中记载着各个门派的地理位置与门派心法,杂物则从门派服饰到门派禁忌,可谓是应有尽有。“也不知道这个门派还在不在了。”司竹之将誊写完毕的竹简放在了一边,活动了一会儿脖子。
作为盟主,不但要参与决策,编撰这套书也是本职之一。走访各个门派,也能算是游山玩水了吧。司竹之嘴角带笑,像是找到了乐趣一般。“…位于…嗯,应该有瀑布吧。”司竹之运了运墨,将地形图寥寥几笔画了出来。自从被长老们绑了回来,司竹之如同入了魔障一般,开始对着空气说话,还不亦乐乎。后来被长老们嫌弃了,他便学会了在独自一人时才会自言自语。“你最喜欢水了,瀑布一定也很喜欢吧?当初你什么东西都拿去溪水里洗,我都知道。”司竹之轻声呢喃。渴了就呷口茶,不知不觉手边的茶壶就空了。
暗卫常伴他左右,静静听着。一开始颇为不习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如今听他一句句唠叨还颇为享受,待到夜深人静,无人叨扰,便闭起眼睛在脑中将那人描绘起来。
忽然听盟主说了句“穿着白纱”,那暗卫忽的睁开了眼睛,“盟主啊,听说最近那个道士也是一袭白衣。”司竹之抬头看他,“诶,你别这么看我啊。”那暗卫嬉笑着翻了个身,吊在了房梁上,晃了几晃落了地,“要不你找个借口咱们出去看看?还说不定能遇到…”
“那就交给你安排。”司竹之将竹简往他手里一抛,“我一会儿去写信给长老们,着要出去勘察。”
“啧啧,眼睛都发光了。”暗卫将竹简抖开,“禹州镇…呵,简直是…咳咳,总之我先过去探探路。”说罢,他就要翻窗走。
可怜司竹之坐了好久腿都麻了,挣扎着爬起来,眼看他就要消失在夜色中,急的少盟主大吼道,“車柒你敢!”
再说那名为車柒的暗卫,还真没有什么是不敢的。飞檐走壁进了马棚,扯了一匹汗血宝马就出了武林盟的大门。令牌一出,守卫就给他开了门。待他赶到禹州镇,给当地的蒲云派递了拜帖,就一路赶到了之前传出传闻的那间客栈。眼睛一扫并未找到那个白衣修士,車柒灵机一动就拉住了小二,“我家少主有急事想找那位道人,请问他还在么?”
“哦?什么事呀。”小二也闲着没事做,索性将手擦干净,汗巾搭到肩膀上,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摸样。这些天他听过的理由杂七杂八啥都有,什么家里丢了狗,家里人中了邪,甚至连出轨的事情都要拜托道长出手。几天下来,连说书的都不用请了,这些一看就是瞎编的故事可比江湖传闻什么的好玩多了。
“小二你可听说过山上的蒲云派?听说里面出了个邪修,最近那邪气…”車柒瞎扯着,那个蒲云派的确有一支邪修,可并没弄出什么唠子邪气。
好巧不巧,这边行温刚好推门进来,一阵凉风随其闯入厅堂。車柒一愣,意外于竟有人可以收敛气息到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境界。还未抬头,那人便合上了门,道了声“抱歉。”
“今日晚归,还望小二见谅。”稚嫩的声音如同声带还未发育的少年,車柒抬头看去,一人一袭白衣,发带为淡青色;一人手持扇子,温文尔雅嘴角含笑,却并非习武之人,毫无内力可言。
夜深客少,昏黄的客栈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来者正是白行温与于书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