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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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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耀然,他比凤竹心要年长四岁,如今是十九岁,面孔看起来比二十岁的龙靖裳还要成熟一些。
起初,他与那游大人二人踏进门来,他还是稍稍的靠后,让游大人走在他之前——论辈分、论身份,这都是自然的。可惜还没等谁在心里夸他句识大体懂礼数,他便几个大步与游大人并肩而行了。
就如同凤竹心没料到会在这见到凤耀然一般,凤耀然也没料到会在太后的慈安宫见到凤竹心,于是一个惊愕之下,该注意的礼节便忘了、该放缓的步子又快了。
也亏得他还知道瞧着游大人,这才没在游大人顿步站定时再往前行。
可游大人恭谨的弯腰行礼,他却还是呆愣了。
“微臣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参见太后、皇、皇……”看着凤竹心,皇后娘娘四字,他愣是说出不来。
太后还未做反应,凤竹心已起身了。
“游大人。”她翩然移步,在游大人身前,温和笑道:“本宫还未入宫时便与游大人见过,游大人今日如此客气了,倒让本宫失礼于人了。”
“皇后娘娘此言,真叫微臣惶恐万分。”说是惶恐,动作依旧是稳当当恭敬。无愧是被凤父另眼相看之人,礼节简直无懈可击。
凤耀然站在一旁,怔然的侧目,视线不曾离开过凤竹心。
眼前的凤竹心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就好像是一棵一夜之间长成大树的小树苗。做哥哥的并不怕妹妹长大,可若这妹妹长得太快了,做哥哥的也会感到茫然若失。
而太后又怎会看不出凤竹心是在给凤耀然解围,便顺水推舟,挥挥手故作不经意的说道:“行了行了,这也没外人,你们就不必拘泥于礼节了。”
说完,太后睨了凤耀然一眼,又道:“想必,这便是凤家的长子凤耀然了。”
凤耀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方才回神,忙道:“是。”
“哀家听说你前些天去了兵部,现在可是在兵部做事?”
“并没有,兵部的大人说是让去禁军当差。”
“去禁军当差,倒也是不错的。”太后浅笑说完,转向凤竹心时却是慈爱得很,说道:“你瞧瞧,这不可巧了么?适才哀家才想着给你在宫里找个伴,你哥哥这就来了。”
“回母后的话,是凑巧了。”凤竹心笑得柔顺,心中却道:凑巧?哪来的什么凑巧!
“这也合该是你们两兄妹有缘。”太后笑盈盈的说道:“游大人,那禁军统领叫什么来着?你一会儿去给他打个招呼,也别去别的什么地方了,就让凤耀然守着皇后的锦绣宫附近。”
游大人刚张嘴欲允,凤竹心比他更快一步,一口便回绝了:“母后,这万万使不得。”
“哦?怎么就使不得了?哀家这不是心疼你么。”太后和蔼的瞅着她,道:“有个亲人在身边,皇后舒心了,哀家那皇儿自然也就舒心了。竹心你说,是不是?”
凤竹心被太后的目光逼得几乎要退后去,她与太后虚与委蛇了这么多次,虽然明里暗里的试探不少,真正的恶意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是准备要与她撕破脸了么?凤竹心心想。
“太后,我凤耀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处处依靠妹妹!”凤耀然此言一出,气氛立时就变了。
游大人看了看太后的脸色,又看了看一旁的凤竹心,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后,凤耀然说话虽莽撞了些,却并非没有道理,他身为皇后娘娘的兄长,本就身份敏感,微臣觉得,此事的确该从长计议。”
太后说了句:“那就先搁着再说吧。”
这事就算是草草的完了。
然后太后又询问了凤耀然几句,凤夫人身体可好、凤皓然何时归来等等,凤耀然一一的答了,不过他的性子素来就是不拘小节的,这种场面如何能够适应,说起话来大都是死板板的,意思能表达出一半就不错了。
凤竹心很能够理解凤耀然此时心里的紧张,她曾经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多说一句是错、少说一句也是错,在这宫里说话真是挺不容易的。
“哀家又险些忘了正经事。”太后问得差不多了,便对凤竹心招招手,说:“竹心,这游大人呢,也是朝中的老臣子了,你也知道,你父亲与他同在礼部,也是极有些交情。”
凤竹心听着,便含笑望着游大人,道:“这本宫也是知晓的,游大人,您若有话但说无妨,就冲着您与家父的多年交情,做晚辈的尽力而为便是。”
这话已经是把人捧得级高了,即便这游大人是几十年官场的老滑头,也禁不住飘飘然起来,面上更掩不住的眉开眼笑得意非常。
“微臣不敢欺瞒娘娘,微臣有一十七的女儿,承蒙天恩选为了秀女入宫,可无奈这一入宫就是久无音讯,她又打小身体孱弱,她娘亲在府中忧心忡忡,催着微臣前去探望,可这后宫哪是我等外臣能随意出入的,微臣便托了人去打听消息……”
说道这里,游大人愁从中来,深深地叹了一气。
凤竹心倒是很配合,蹙眉又关切的问道:“可是令嫒在宫中又何不妥?”
“小女患有宿疾,入宫时身边当是带了药的,谁知中间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不过短短几十日,小女身边的药竟所剩无几。这些天来连日阴雨,正是宿疾最易发作的时候,微臣恐怕……恐怕……”游大人哽咽得说不下去,连一旁的凤耀然都露出了不忍。
“游大人无需忧虑,令嫒在宫中自有御医料理,本宫一会儿就着了御医去合和宫,有病则医无病调理,必不会叫令嫒受病痛折磨。”凤竹心语气柔和的宽慰道。
游大人感动万分,道:“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可这小女这宿疾也是顽疾,多年前先皇也曾让御医前来诊治,都是束手无策。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位世外高人的救治,留下了一张方子,这才叫小女活到了今日。”
凤竹心目光微微一闪,又是浅笑道:“哦?这也是奇缘了。本宫明白了,既然有方子,又何须犯愁,御药房什么草药没有。不知游大人此时身上可带了那药方,若是信得过本宫,便让本宫着人去办吧。”
“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菩萨心肠,微臣一家便是为娘娘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游大人递上了一张折了几折的药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生生的磕了好几个响头。
“游大人请起,不必如此多礼。”凤竹心淡淡一笑,道:“是了,还不知令嫒名唤什么。”
“小女单名一个香字,香气袭人的香字。”
“游香,是个好名子。”她轻笑着说。
***
离开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只是树枝花叶上留着点点的水气,滑落、滴下、在地上散开水花。
凤竹心与凤耀然两人并肩走着,月满与一众宫人们则跟随在其后约十步之外。
沉默了一路,还是凤竹心忍不住了。
“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去从军打仗,今日会不会就不会这样了。”凤耀然叹气,短短一年啊,凤府已经是物是人非。
“……大哥觉得如今不好么?”凤竹心问。
“你知道我回家后的情形吗?府中上下,所有人对你的事都是绝口不提。一直到晚上我再忍不住,故作不知的问怎么不见了你。”凤耀然声音有些压抑,说:“父亲说,你进宫做了皇后。从此以往,我只要是问起了你的事,父亲便是深深的叹息,一句话不说。”
凤竹心鼻子发酸,又强忍着,问:“那,娘和蕙姨娘呢?”
“母亲清瘦了许多,家里的事已经不大管了,只是专心诵经礼佛,大约是求你在宫中能够平安。”顿了顿,又说:“我娘,她从小就疼你,你这一走,她身边再没个能说话的人了,常常一个人恍恍惚惚的坐在屋里,身子也就大不如前了。”
凤耀然说的,比起宁雅过去在信中所提及的,要更详细,也更令人忧心一些。凤竹心也早料到宁雅是报喜不报忧,是以听了这番实情,并不十分意外,只觉得心中更加牵挂得紧。
“宁雅后来也来过家里,与外祖母说了会儿话,又拜见了母亲。”凤耀然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明白,既然你与她能够保持着书信往来,为何不往家中送上几封书信,也好让父母亲心安。”
沉寂了半晌。
她将头低得叫人瞧不见脸,说:“我已经很久没有与爹说上一句话了,每次远远的瞧见了,心里都觉得委屈。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娘、想蕙姨娘么?但是……大哥,很多事你不明白,就不要去想明白,什么都不知道的置身事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凤耀然也知道自己前面那句,语气是有点重了,心里也挺后悔的。尤其是听见凤竹心话里时不时的颤抖,他知道,她是强忍着眼泪在说话。
他越发的心疼,说道:“都说我凤家出了个皇后是如何荣耀,可我听说了就只觉得心里难受。你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脾气不怎么温柔体贴,任性还爱跟人撒娇,骨子里还是个犟脾气,凡是就不懂先服个软……”
他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一旁的宫墙。
“我一直以为,小嫣将来会与我去闯荡江湖、游遍四海……可是,你怎么会被困在了这宫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