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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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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的身体,很软、也很冷。
凤竹心上身背靠着墙壁,眼看着一条通体鲜艳的小蛇,悠哉游哉的攀上她的小腿,又慢悠悠的在它的小腿上爬了一会儿。
她掩不住惊恐的看着那条蛇朝她吐了吐长长的舌头,又转头慢悠悠滑下她的腿,扭来扭去的往别处去了。
活了这么多年,凤竹心是头一次这么接近的见到蛇,她曾经以为她并不怕这种东西,可今天她知道了,原来在如此接近的情况下与蛇面对面,她也是怕的,怕得头脑一片混乱,手脚无法动弹。
凤竹心现在被关在一个大约十多平米大的黑屋子里,四周除了蛇,只有一个开得极高的窗户,若是抬头望去,还能看见隐约的铁栏杆,很有几分牢房的架势。
那些蛇似乎对凤竹心并没有什么兴趣,它们在地上来来去去,时不时的盘着长长的蛇身,偶尔转头朝凤竹心嘶嘶的吐着舌头,仿佛是在警告她不许轻举妄动一般。
当凤竹心渐渐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小心的试着移动四肢,她才察觉到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居然会吃力得令她额头冒汗。
四肢沉重好似足有千金,她看着自己颤抖着抬起来的手指。
为何会这样?
是因为那迷香的关系么?
由被掳到身边的蛇,一连串的事,凤竹心多少也麻木了,对于四肢无法自由活动的事,她连吃惊的情绪都省却了。
难怪那人大大咧咧将她一丢了事,在这牢房似的屋里,一个周身无力抬个手都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的人,确实是全然不必担心,别说凤竹心是听那人在外落了锁的,就是他不落锁就走了,估计以凤竹心现在的状况也是走不出这个门的。
再者道,屋里的这些蛇,若是寻常家的女子见了,还不惊叫连连,哪里还有跑的余力。
凤竹心靠着上辈子依稀的记忆,分辨无毒和有毒的蛇她还是有基本概念的,她知道,这屋里的蛇大多都是无毒的,便是混了两条色彩鲜艳的毒蛇,蛇的毒牙也被拔了,没牙的毒蛇是无害的。
她心里知道她根本不需要怕这些没威胁性的东西,可凤竹心只要一想当方才蛇盘上她的腿时,那阴阴冷冷的触感,她就只觉得背脊发凉、毛骨悚然,连放声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她甚至一直不敢闭眼,就怕自己的眼睛一闭上,就会有蛇靠近了自己。她非得要自己眼睛盯着看着,她才能感到安心。
这些蛇,真的是把凤竹心吓得不轻。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
待凤竹心盯着那些蛇,眼睛都感到酸胀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面色一凛。
一时间也顾不得对蛇的惊惧,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由外打开的门上。
走进来的人,是惊风。
与上次被月倾情制住时相比,现在走进来的惊风显得意气风发。
只见惊风掩上门,与凤竹心毫不掩饰的视线对上,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张扬的冷笑道:“你这个恶毒没人性的皇后一定没想到吧,你想置我于死地,想把我赶出宫,哈哈,我惊风就算被你赶出了宫也照样能把你从皇宫里绑出来!怎么样,看见我好好的站在这,你这恶毒的女人是不是很惊讶?”
凤竹心看着他,平静无波。
她并不惊讶,一点也不惊讶惊风的出现。
不是因为她早已料到惊风会出现,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到了如今这一步,接下来就应该这么发展,理所当然,没什么可惊讶的。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把你抓来这里,只是吓唬吓唬你吗!”他边说边几步走向她,步子踩得很重,发泄一般。
也许是太久没喝水了,凤竹心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
惊风一把抓住凤竹心的衣襟,揪起她的身子怒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没人性!你简直就不配做人!你诬陷惊雷,害死了他还不够,你还杀死了艳艳!你这种人为什么还活在这世上!你怎么不去死!”
说完‘啪啪’两个巴掌,响亮亮的抽在了凤竹心白嫩的脸上。
凤竹心只感到一阵麻辣辣的痛。
她终于懂了,那日龙靖裳说男子与女子的力道不同,果然是不同,与当日钟艳的一巴掌相比,惊风的这两巴掌,打得她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两边的脸颊由钻心的痛到火辣辣的烫,久久不退。
还没等她从痛楚中缓过神来,惊风又狠狠的一提一摔,凤竹心本就四肢虚软无力,连应变的本能都做不到,就这么硬生生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骨头与地面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声响。
凤竹心猛地一吸气,痛得脑中一片空白。
这么落地痛虽痛了点,但骨头没断,也就只是些皮肉之痛而已。她心中这么想着,只轻轻喘息了几声,便闷声不吭动了动,吃力的让自己摆正了姿势,虽站不起来,但好歹她也要靠墙坐着,凤竹心可一点也不想尝试躺在地上看人。
而凤竹心那费力支撑的样子,惊风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脸的讽刺,倒也不阻止。
他想:他就想看看这女人能耐着性子忍到什么时候!
“你这种千金之躯,这种苦头从来没吃过吧?”惊风慢慢走过来,在坐好的凤竹心旁边蹲下,与她平视道:“我告诉你,我被杖责出宫的时候,可是断了骨头重伤在外的。这么一点小小的疼痛你就摆出这种表情,我当时的痛,可是比你痛上成百上千倍!”
凤竹心扇动着睫毛,抬眼看他,道:“你是说,你一个习武的男子,要与我这养在深闺中的弱女子相提并论么?”
惊风又被她触怒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怒气冲冲的吼道:“艳艳她不也是一个弱女子,那你怎么就忍心吊死她!让她收尽了折磨死去!”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吊死了艳艳?”凤竹心迷惘不已,方才他也这么说的,说是她杀死了钟艳,可是,钟艳分明是悬梁自尽,怎么会是她吊死的?
“没错!你想抵赖?!你想抵赖吗!?”惊风恨恨的在凤竹心身上踢了两脚,又说:“你不配叫她艳艳!你这种恶毒的女人留在后宫简直就是为祸人间!皇朝的皇帝被你迷得七晕八素,皇朝的后宫这一年来出了那么多事,一定都是你在后面煽风点火!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贼女!你根本就是妖星投胎!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个妖女!对,你一定是个妖女!”
忽略心中几下带酸楚的抽痛,凤竹心告诉自己,她本就无须在意,反正她在宫中扮演的,的确是一个‘坏人’角色,旁人误解她,她也怨不得旁人。
只不过,这被人骂得她心里不好受,可听到惊风越骂越不像话,尤其是听到他那妖星投胎的妖女一说,凤竹心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了。
她试着冷静的对他说:“惊风,艳艳……艳修仪的死,与我无关,我没有杀过她,更没有折磨过她,我不知道你是因何而如此认为的,但我问心无愧,艳修仪的确是自尽而亡。”
处于激动情绪中的惊风又怎么会听她‘狡辩’,他哈哈笑了两声,阴森森的瞅着她说:“你敢说你问心无愧?那天惊雷连你的身都没近过,你不照样诬蔑他,陷害他什么大不敬之罪!当时我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想独揽后宫大权,你要迷惑皇帝,你要为祸人间,你凭什么把我们拖下水!你害死惊雷,还不知道给我主子吃了什么□□,居然让主子一心向着你,你这种女人,再留在世上纯粹就是个祸害!我今天……”
不等惊风怒极的吸气说完,凤竹心已抬眼代他道:“要杀了我吗?”
惊风高高的抬起手,眼看着就要将致命的一掌拍下去……
手掌在凤竹心的胸前,他却硬生生的收住了手。
他看着凤竹心平静的面容,虽然双颊红肿,发丝凌乱,可她的目光清澈而无畏,干净得毫无一丝杂质,在她的眼中,惊风竟然找不到一丝半点的狼狈与心虚。
这个看起来如此玲珑轻灵的少女,心肠是恶毒的么?
他被愤恨蒙蔽了双眼了么?
不,不能被她的做戏骗了!惊风强迫自己回想起惊雷的死,又想到儿时与钟艳玩耍嬉闹的种种,顿时又对凤竹心一阵恨恨,看她的眼神凶狠得好像是巴不得撕烂了她再踩上两脚都不解恨。
而凤竹心,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冷静的。
她也说不清是为何,但她的确有一个非常明了的意识,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她别无后路也别无选择,她只有面对惊风的怒气与愤慨,恐惧只会令她显得懦弱,唯有冷静以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以为她赌对了,惊风的愤恨是曾经被迷茫所取代了。
但是……
惊风这般冲动的性情,比她预想中的更没有理智。
“惊风……”
“你说!你为何要陷害惊雷!为什么要杀死艳艳!”惊风对上凤竹心有些讶异的眼,不自然的别转过头,语气凶恶粗暴的补充道:“别道我惊风是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妖女,我让你死前也要死个明白,你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你说完了我送你上路!”
此时惊风的眼底已有了些犹豫,只是那杀气却是逼人的,是真真不做假的。
凤竹心知道惊风现在是打定了主意要杀她。
她的心里也是迷茫,她不懂,为何惊风分明已经犹豫了,或许已经察觉到她并非他口中所说的那般恶毒,可为何他的杀气却不减反增了呢?
她仰头望着惊风,越发的不解。
钟艳的命、惊雷的命,被他记挂的如此深刻,可她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他既已知一切不如他的臆测,明知她也许是无辜的,为何他还能对她发出如此森寒的杀气,以看将死之人的目光看她?或许在他的心中,无论她出于什么理由,她都是罪魁祸首,他要报仇就势必要杀她,可是……
凤竹心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感受,只觉心间闷闷的,有什么张牙舞爪的呼喊着,吵得她的脑袋涨得好似要爆炸了义般。
她是无辜的么?
不,她是知道惊雷会死还是将惊雷送上了死刑台。
可她是做错了么?
凤竹心觉得她错了,她救了惊风,可惊风并不感激她,还恨她,要寻了她报仇,连钟艳自尽都非要算在她的头上,她错了,真的错得离谱。
她不清楚她是错在哪了,她并不后悔自己成全了惊雷,只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错了,大错特错了!
错得将自己的命赔了进去。
皇宫,当真是步步为营。
她原就无害人之心,却频频叫人存心害之。
就是自己所认为的伙伴也不过是相互利用,何来情谊,何需保你周全。
凤竹心慢慢的垂下眼睑,合上了写满了不甘的双眼。
还记得进宫前,她对凤夫人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只想保有自己心中的一方净土,这也是错了么?
“不,我没错。”她再睁眼时,眼中已是坚定,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珠落玉盘,清脆无比。她道:“我不过是太天真了,天真的施恩不忘报,不想你不说谁又晓得你的恩;我将人看得太好,只当是我不犯人便无人来犯我;我将情谊看得太真,这世间瞬息万变,谁能知道下一刻有何变故,谁不为自己留了后路,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种情绪罢了。惊风,我有错,但我对你无愧,你如果想杀了我为艳艳与惊雷报仇,那就杀吧,本来他们的死也不能不说是我一手造成的。”
惊风被她眼中的光芒震慑住了。
老半晌,他回神时只觉恼怒,道:“你说完了?说完了你就可以死了!”
说罢,他从胸口摸出一条长长的白绫,施力往房梁上一抛,又打了结,拉了拉,很满意的点头。
凤竹心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并不考虑如何挣扎逃跑,安安静静地靠着墙安坐,就是一条蛇爬来她的身边都视若无睹。——生死一线的时刻,一条无害的蛇算得了什么。
“艳艳是被吊死的,今日,我也要你尝尝这滋味!”惊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使力一提,就将她的头硬是套入了白绫之中。
凤竹心看着他,目光还是坦然的。
他放开手,凤竹心便被挂在了半空中。
就是无法呼吸,这女子依然是安安静静的样子,惊风心中觉得越发的不安。
他看着凤竹心依然睁大的眼,闻:“你不怕死么?”
凤竹心的脖子被勒得生疼生疼,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这一条白绫上,而白绫则直接势力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试问,她怎么可能回答惊风。
于是,满室沉静。
可几乎是立时,只听门外有人道:“风兄弟,我与路老兄都等了你多时了,还不来喝酒么?”
“黎兄弟,我就来。”惊风对外喊道。
他转身开门,又犹豫却步。
良久良久,他猛地从袖中甩出一把小小的飞刀。
小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芒。
白绫‘撕拉’一声,被小刀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