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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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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天气极好,风清日和。
抬头一眼望过去,便是天蓝衬着云白,颜色干净得好似透明一般。
凤嫣然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天,在她的印象中,上辈子的天空很少有这么美丽,更不可能有这种光是看就会油然而生的感动。
尤其昨天,尽管她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误了晚膳的时辰。
为此,被凤夫人着实的教训了一个时辰。今日没有被罚,仅仅只是要她闭门反省,凤嫣然已经很庆幸了。也怪不得她心情轻松,看什么什么好看吧。
其实,好就好在昨晚父亲并未回来,好像是朝中有什么耽搁了。否则,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就没那么轻松了吧。
凤嫣然的父亲——礼部侍郎凤志承,为人不善交际,仅有的数位好友也不过是些文人雅士,思绪考量略显刻板严谨,也因此,尽管是及冠前就高中榜眼,仕途却是四平八稳按部就班,为官二十余年,前年总算得了个正二品侍郎,也算是有所成就。
要说这个父亲,凤嫣然是极为的敬畏。
按说她前辈子的年纪加上这辈子所活的年岁,也不见得就比她父亲少几年,凤父更是个十足的文人,平日里是沉稳有余威严不足。
可也不知是否是父女天性使然,总之凤嫣然见了这个父亲,用凤耀然的话来说,就活像是小耗子碰上了大猫。
而凤嫣然是凤家这百年以来唯一的女儿,故而,凤父对待她,甚至比对凤家三代单传后所得的二子更为严格。
如此一来,今日凤嫣然会老老实实的‘闭门’,也就不稀奇了——凤夫人只需一句:若嫣儿不想让你父亲知道的话……面上再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足已。
其实,她多少还是有些好奇昨日迎来楼与千香馆的胜负的。
“有电话那该有多好,一个电话拨出去问问,多方便。”她自言自语的喃喃。
诸如此类,这样那样的怀念十多年来她都已经不知有过多少回了,实际上虽是早已经习惯了,可偶尔,还是会多少怀念起那些高科技产物。
当然,仅仅只是怀念,凤嫣然总是在四下无人时在嘴巴上念念,心里倒不见得有多么在意。
十多年了,她是由头至尾的、彻头彻尾的、完完全全的成为一个古人了。
时间令一个人改变,而环境就是造就了改变的源头,任她凤嫣然拥有前世记忆,可到底还是从新开始了新的人生。
再者说了,就算不想变,她又能怎么着?造个时空穿梭机还是将那些东西发明出来?
唉,人生啊!就是在无奈中妥协啊!
凤嫣然故作深沉的作沉思状。
“妹妹,在想什么?”
高高地人影遮蔽了阳光,凤嫣然在阴影下张开眼,不甘不愿的撇撇嘴,她刚才都有些睡着了。
“大哥你多大了,还玩这种吓人一跳的把戏?”
“我什么时候吓过你了,我刚这么大的脚步声你都没听见,真睡着啦?”见她揉眼睛,凤耀然问。
凤嫣然抬头看他,“哥哥昨晚是睡得不错吧,看你神清气爽的。”
“啊哟,好酸的口气,敢情妹妹昨天是被母亲罚了抄写,一宿都没睡?”凤家大哥笑得故意,存心逗她。
于是妹妹腮帮子鼓的好似个大泡泡,别转过脸赌气的直哼哼。
哥哥扑过去就扯扯妹妹的脸颊,故意去揉乱妹妹的头发。
再接下来这两兄妹又一如既往的闹了稍许过头。
本来凤耀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与自家妹妹相处时就更是彼此没大没小惯了。就看这也没一会儿的功夫,这两人打打闹闹的便弄得满身草屑。
凤耀然一边哈哈的大笑,又指着凤嫣然那身毁于一旦的衣衫,幸灾乐祸,“看看你,都成小乞丐了,哈哈!”
“你以为是谁害的呀!”凤嫣然眼珠一转,道,“不过没关系,一会儿要是娘问起来,我照实话说就是了。”
“啊?”
“今天可是大哥你先招惹我的呀。”一脸理直气壮,直让人气闷。
以往这两兄妹闹起来总是胜负对半开,结果也至少得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才会勉强得个一二。现在凤家三小姐打开了舌战的头炮,就等着凤家大少爷跟进。
不过今天的凤耀然却是反常的。
他先是一顿,想起什么一般明显的考虑了一会儿。
然后,他扬起笑脸,拉着凤嫣然的衣袖替她拍去尘土,说:“说得也是,今天是大哥来招惹你的。”
“……”凤嫣然愣住。
“呐,妹妹,作为赔礼,哥哥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我怎么觉得你是存心送上门来送赔礼的?”狐疑的凤嫣然不知道自己大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凤耀然不置可否的一笑,“呵,妹妹怎么觉得就算什么吧。”
***
风过,枝叶沙沙作响,宛如是透明的叶子仿佛有了生命,翩然的摆动身姿,灵动、回旋、碰撞、飘落,各型姿色,翩然而起。
临湖的柳枝稀稀落落的还残留着些许,此时已过了绿柳茂盛的时候,留下的,也不过是残绿的茫落,透着些许苍凉的秋意。
然,时下也不过方初夏罢了。
梧桐树成片成片的遮蔽出一片荫凉,混杂在其中的也有些其他的树,凤嫣然只觉其中香樟树的气味最为浓烈,溢满了整片林子。
满腹疑问在徘徊,凤嫣然跟随着莫不做深的凤耀然,心知今天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回想一下,打从年前二哥凤皓然离家往江洲求学以来,凤耀然待她素来是笑闹更甚以往,似是不想让她有愁思的时间般的闹她。
等等!记得皓然二哥临走前……
凤嫣然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恰好此时凤耀然也停下了脚步。
“小嫣。”
“嗯?”
“到了。”
她应声抬头,下意识的先往凤耀然看去。
那张被阳光晒得接近古铜色的脸上,挂着很像哥哥的笑容。
两位哥哥,平日里一个跟她胡闹得好像他俩不是兄妹是哥们儿,另一个老成得可以当是另一个父亲,就没一个人是像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的。
然而这时候,眼前的凤耀然剑眉凌厉全收,目光温和的纯然。
他望着她,嘴角有着说不出意味的意味。
凤耀然是个武人,从来不擅于温情。而此刻的神情,简直就是另一个人。
凤嫣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看见大哥现在的样子。
于是她转过脸,极力忽略一丝不祥的预兆。
可,却再一次的愣住了。
风中微微晃动的绳子系着平滑得发光的木板,藤枝缠绕着灰白色的绳子,一圈一圈的,宛如纠缠的缠绵。
那是一把秋千。
挂在一棵高高地树上,枝干粗旷而结实。
周围枝叶繁茂,密密麻麻让树荫好似伞一般,既可遮阳又可挡雨。
秋千在这一片绿叶下,神秘而优美。
凤嫣然知道这里,他们所在的这片小树林临着院子里的湖,西边临着湖边的凉亭,虽然平日里无人靠近,可这儿却是凤耀然最常来的地方。
记得早年凤嫣然贪恋树林中香樟浓而不郁的气息,总想在树下阴凉处看书玩耍,可任她耍赖撒娇,凤耀然一个‘不’字不曾松口。
即使他自小与这小妹要好,这里却是他不容忍靠近的领地。
这里是属于凤耀然的,府中上下都心知肚明,所以平日才会无人靠近。
今日,竟是凤耀然主动领着凤嫣然走进树林。
那棵挂上秋千的树,于他来说,究竟是代表着怎样的意义?
凤嫣然自幼就喜爱荡秋千,可凤父认为太为粗鄙,有损女子仪韵,因此明令禁止。
打那以后,凤嫣然的秋千就好似是与凤父做起了躲猫猫游戏,往往是凤父见一个拆一个,可没过多少日子总又会在另一个地方建起来。
自然,那些秋千都是凤耀然为凤嫣然做的。
可以说,这些年来府里各个隐蔽的地方都曾有过秋千的痕迹,只除了这片属于凤耀然的树林。
“前几日,爹不是命人把新作的秋千拆了么。”凤耀然笑说,“把秋千作在这里,爹总不能再发现了吧。”
凤嫣然不答话,不作声的坐上秋千,与凤耀然面对面。
她稍稍仰起头,凤耀然背对着光,脸显得模糊不清。
“大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啊?”凤耀然的声音充满了错讹。
“大哥,这一次,是你要走么?”
“……”
“大哥的这种表现,我只在二哥要走前见过。”凤嫣然撇撇嘴,低下头说:“皓然哥哥那时候也是拿了好多他平时舍不得给我碰的书送我,因为他觉得自己走了,会让我哭吧。”
见凤耀然不出声反驳,凤嫣然知道自己猜对了。
真是两个笨蛋哥哥!
两个都是,容易被人看穿的傻瓜哥哥!
凤嫣然抓紧两边缠绕着枯藤,格外结实又好看的绳子,抓得手心发疼。
“这一次大哥是要去哪里,是被哪个高人收作徒弟,要离家求学么?”
“不是,筋骨都长好了,还有哪个高人会收我,况且就算是有,想来也教导不出什么名堂了。”凤耀然舒口气,在凤嫣然身旁的树上靠着,有些放松下来。
真吓人,之前凤嫣然的口气,就好似是被人抛弃了,孤零零的好生可怜。
凤耀然最爱看这妹妹被自己逗弄时气鼓鼓的模样,那绯红的双颊总是可爱得让人恨不能去捏捏看,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的这般柔嫩。
可自小到大,再怎么逗弄,他都不曾把妹妹惹哭过。
也许是孩提时凤夫人掩面低泣的模样过于深刻,他最怕的就是与凤夫人容貌相似的小妹掉眼泪。
好在这个小妹,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哭,也不知道是坚强过度,还是没心没肺。
“那,大哥要去哪里?”凤嫣然在沉默了很久以后才问。
“我要去参军。”说到自己的目的,凤耀然的视线停留在很远很远的前方,嘴角的弧度如此盎然生机,“虽然我并不什么无私高尚的人,皓然和爹口中的大义小义我也不大明白,可我想成为边疆土地上为国而战的人之一。”
“……是吗?那……那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爹说?”
“近几日吧。”回答得极坚定。
凤嫣然惊讶了,“这么快?”
“参军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多年了。”换而言之,根本一点都不快。
只是对于凤嫣然来说,是非常快不错。
她方才听到这个消息,转眼凤耀然就要禀告父母了。告知了父母,就意味着离离家不远了。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怎么了?”
凤嫣然毫无预警的站直身子,将凤耀然诧异不小。
以往这丫头一坐上秋千就半天不肯下来,怎么哄骗都不成。
“你去吧,其实根本不用对我说什么、做什么。”凤嫣然很快地走了两步,又停下,背对着他,说:“大哥你也走吧,我明白的,为了你们的理想嘛。”
“小嫣……”凤耀然这才察觉到什么。
“我才不会哭呢,大哥你放心吧。”凤嫣然转过身来,脸依然是垂下的,“反正我不在乎的,大哥走去哪儿都是我大哥,我知道哥哥对我好就可以了。”
“……”
凤嫣然在凤耀然根本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又语速极快继续说:“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哥哥怎么可能憋在这个家一辈子呢,总有一天要离开家闯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凤耀然与先前的凤嫣然一样,由于背光而立,他也看不清凤嫣然此时的表情。
只是,那不太自然的语速,和语中过于迭起的起伏,让他感受到凤嫣然的勉强。
他曾想像过,也许凤嫣然会难过得哭出来。
或者,索性快乐的支持他的决意。
为何这种类似于赞同的话,却会让他觉得心被揪起来了呢?
他的确从未明白过这个妹妹,此时他并无法确定凤嫣然的反应究竟是何意。
只是直觉,让凤耀然知道不能放凤嫣然离开。
“小嫣,你是不是……不太乐意?”
凤嫣然低头不语。
凤耀然僵在原地,他一向重视这个妹妹,凤嫣然赞同与否虽然不至于动摇他的决定,可是……很重要。
两兄妹对持在秋千前,半晌不言不语不曾动弹。
直到凤嫣然咬住下唇,决心了般的抬起头,大声道:“你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已经决定的这么坚决了,何必一个个走前都一派好哥哥的样子,补偿我什么?你们欠了我什么么?”
“我们?”凤耀然显然没那么多曲曲折折的心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个‘们’字是打哪儿来的。
凤嫣然抬眼看他的一脸茫然,立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一眼。
眼看着又要僵持起来,凤耀然告诫自己要耐性。
“小嫣,你到底……”
话没问完,却见凤嫣然提起衣摆,就这么绕过凤耀然,径自跑走了。
凤耀然硬是愣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
他全然无法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