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十一 ...
-
也就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凤嫣然与钟艳傅兰两人的感情很快就好了起来。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这一辈子从小就没什么同性朋友,一旦出现了自己觉得投缘的,就立刻把人家当知心人了。
就好像当年她与宁雅,不也是一见如故,没两句话她就把宁雅领回外祖母家去了。
凤嫣然一直觉得古代的女孩很悲哀,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她也不是不可以如父母的意愿去嫁人,如果没有做秀女这一件事,或者当日凤父为她寻到了定亲的人家,即使中间会有反感,会觉得不愿,但凤嫣然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嫁的。
嫁给一个不认得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纳妾持家,她也同样不是做不到。
凤嫣然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孩子,即便她不会大声嚷嚷说什么男人只准娶一个老婆之类的话,其实骨子里她还是一个非常自我的女孩。
之所以可以做到那些事,正是因为如此。
因为她不在乎。
如果她不在乎一个人,又何必在乎那些必须为他做的,又何必在乎他怎么对待她。
凤嫣然也说不清自己是成熟还是天真,反正她觉得守着自己的心,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去迎合男人——哪怕是自己喜欢的男人,那就足够了。
但对待朋友她做不到,凤嫣然是个重视朋友和家人的人。
所以她觉得古代的女孩的悲哀就在于,她们很难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尤其是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就算身边有一个体贴的侍女,就算你把这个侍女当作了朋友,其实对方却始终是把你当主子看的。
这个道理,凤嫣然还是最近才明白的。
所以,钟艳傅兰二人只是与她聊天,甚至聊天内容还刚发展到自家有什么人的程度,她却已将她们视做朋友。
“说来真是奇怪……”凤嫣然余光瞟向集中在这树下的少女们,“为什么大家都在这儿呢?”
钟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看大家都出来,我也就出来了。”
傅兰看了看钟艳,说:“我见你出来了,我便也出来了。”
凤嫣然歪着头,她为什么出来来着?啊,是了,是想出去走走打发时间。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出来了,却没见人往外走呢?”
“没人敢第一个往外走,就没人走出去啦。”钟艳又笑。
傅兰瞅她一眼,对凤嫣然说:“别听她胡说。今日是第一日,大家心里都没个底,也不知,我们今日一天都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嗯,说的也是。”凤嫣然扫了一圈,果然全在这儿了。
凤嫣然饶有兴趣的数起了人头来。一、二、三、四……十一、十二,算上她们三个就是十五个,都到齐了啊。
恩?等等。
凤嫣然细细一想,不对啊,不是十六人么?
人很好数,所有的秀女穿的都是一样的衣裳,就是这身粉色宫装,再加上这儿的人都说三人四人为一个小群体一般,一目了然的就更好算了。
可如此一来,真是少了个人?
“艳艳,你之前说,这西南院的秀女总共是十六人是不是?”她推推钟艳,问道。
“对啊,怎么了?”
“少了一个人。”
“什么?少了一个?”钟艳奇怪,也点了点,“啊,真的啊,少了一个。”
“奇怪,没瞧见有人出去呀。”傅兰觉得不解。
凤嫣然不再把视线集中在周围的秀女身上,仔仔细细的用眼光搜寻起来。
然后,很容易的在一个敞开的房门中,找到了安坐于卧榻的上喝茶的那名宫装少女。
她拉了拉钟艳,悄悄的指了指那边,问:“我找到了,是不是少了那个人?”
钟艳与傅兰都往那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用白眼再瞟了一眼。
“哦,是她啊,我就说我们这桌怎么刚才都没人坐,敢情是她回屋里去之前坐的地方啊。”
听钟艳的口气不对,凤嫣然又看了看傅兰,问:“她是谁?”
“她是荣王的女儿,名叫做戚红绫。”傅兰说道。
“你们与她认识么?”看来好像是积怨已深似的……凤嫣然问得小心翼翼。
钟艳气冲冲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说:“谁认识她啊!我有毛病才去认识她!”
“艳艳你小声些。”傅兰一见她这么激动,急忙拉住她。
“谁怕谁啊!我就大声,谁认识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啊!”钟艳头一抬,索性整个人都站起来。
这一回,真是大声到了所有都听见了。
只见原本三三两两说话的少女们几乎是同时转头注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静得只有一阵风吹过的声响。
凤嫣然直觉的去看那个敞开的房门。
那个叫做戚红绫的少女却已经大步往她们这边走来。
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也是在戚红绫站定在她们面前时开始的。
“钟艳,你还是如此张扬啊。”戚红绫的音调由低至高,很好听,却带着几分高傲的味道。
只是她‘张扬’二字说得别有深意,红唇还含着轻视般的弧度,凤嫣然一愣,钟艳已经跳了出去,瞪着戚红绫凶狠狠的。
“再张扬也张扬不过你,戚红绫,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么,哼!”
“艳艳!”傅兰紧张的上前拉着她,钟艳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下一刻就会伸手去打人似的。
戚红绫艳波流动,却不搭理这两人了。
她像是方才注意到了凤嫣然,低头看她,嘴角又是一变,使之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如果我是你,交朋友之前就该考虑一下这朋友是否值得结交。”戚红绫说。
“交朋友与值得不值得有关么?”凤嫣然不想让人低着头看她,也不想总仰着头看人,便站起来,与戚红绫平视,慢慢地说:“我交朋友只是凭心而定。”
戚红绫看着她的目光深邃了起来,她淡漠的一笑,转身又对钟艳道:“别人不乐意坐了的椅子,你坐得倒是挺乐的么。”
“你什么意思!你不坐了,难道也就不许别人坐了?!”钟艳只差张牙舞爪了。
“不错。”戚红绫抬头看了眼众人,头抬得高高的,朗声说道:“我戚红绫坐过的地方,哪怕是我不坐了,那也是我的地方。”
“你……”钟艳正忍无可忍,傅兰又及时抓住她。
她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戚红绫说道:“既然是你先坐过的地方,我们不坐便是了。”
说话时冲凤嫣然使了个眼色,凤嫣然立刻走了过去。
与戚红绫擦身而过时,却听她低声地笑,有些冷,更多的是讽刺。
彩菊与另两位宫女来到西南院的时候,气氛已经恢复如常。
秀女们几人一处,说说笑笑,看起来极为热闹。
只有一处,沉静而冷清。
便是凤嫣然她们之前坐的那一处,现在是戚红绫坐在那。
只见戚红绫单独坐在那,面前放着一套精致绝伦的茶具,身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女,仿佛与身边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彩菊觉得奇怪,目光绕了一圈见凤嫣然与两个她并不认得的少女在一起,她朝她身边的碧玉笑了笑。
“奴婢们给各位小主子请安。”
***
凤嫣然对早晨的那场风波并不在意,终究还是与钟艳傅兰两人形影不离,进出都见这三人在一起。
那天早晨彩菊几人过来,为的是通传她们,说是明日早膳后请她们所有秀女前去合和宫正院——这个正院指的就是昨日彩菊首先带她们去的地方。
等彩菊她们走后,西南院的秀女们就好似是散了心似的,竟就三三两两的走开了。
没多一会儿,方才的热闹便成了冷落,除了凤嫣然三人,就只有一个原就四周冷清的戚红绫。
傅兰显然也不想让戚红绫与她们共处,说道:“小嫣,艳艳,我们去往生湖边走走可好?”
凤嫣然自然说好,她不是没看见戚红绫与钟艳二人对视的目光有多‘火热’。
再这么火热下去,那可真得着火了。
于是她与傅兰两人一人一边,毫不犹豫的拉着钟艳往外走。
“你们俩干什么呢?走得那么快做什么?”钟艳倒是全然不知她们的苦心。
“还说呢。”傅兰放开她,搭手让自己的侍女扶住自己,然后说:“你那样,我们看了都怕。”
“怕什么,我又不是对你发火。”
“艳艳为什么这么讨厌戚姑娘?你们过去有过过节么?”凤嫣然问。
“过节?过节是没有,倒是新仇旧恨的加加减减算算,少说也有个几十桩吧。”
凤嫣然先是被吓住了,但傅兰随即笑说:“小嫣别听她胡说,哪有什么新仇旧恨的。”
“我没有胡说,要我一桩桩数给你听么!”
“艳艳!”
“好了好了。”凤嫣然无奈的出来打圆场,说:“先告诉我,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好不好?”
傅兰捂住钟艳的嘴,说:“还是我来说吧。其实,说白了,起初也不过是些小事,让艳艳很看不惯戚红绫,可时日久了、小事积得多了,就变成现在这样,几乎水火不容的情形了。”
“什么小事!”钟艳不服气,拉开傅兰得手,说:“我气得才不是那些事,是她这个人!”
“人?”凤嫣然想了想,似懂非懂。
“人家大家小姐有些脾气也就算了,可她发脾气就打下人,打完了还说:我打你是将你当自己人、是为你好。”喘了口气,钟艳又继续说:“还有,刚才小嫣你也听见她说的话了,她就是那种人,自己用过的,不要了也不准旁人碰,你说说,你听了不气么?”
凤嫣然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不明白钟艳的气愤到底是打哪里来的。
她看了看傅兰,傅兰无奈的柔柔一笑,说:“我也不喜欢她,却不至如艳艳这般。”
“你们都觉得我小题大作,是不是?”钟艳气鼓鼓的问她们。
“我只是不明白,她打她的下人,为什么艳艳要这么气呢?”凤嫣然想坦白的说,其实她虽然也觉得打下人不好,可古代的人,从来不把下人当人看,打打骂骂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不可以?下人不是人么?”
虽然才认识没多久,可风嫣然觉得钟艳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女孩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在钟艳与傅兰之间偏向于她。
但,她相信这世上会打下人的主子绝不止戚红绫一人,钟艳不可能不知道、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钟艳会对戚红绫气成那样呢?
还是说,她对每个打下人的主子,都是这般气愤?
“可是这样的人很多,艳艳为什么唯独要讨厌她?”这是她心中的疑问。
“我看不惯她。”钟艳也不瞒,实话实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德性,看了她就觉得讨厌。”
“……”这下凤嫣然就劝不下去了。
人要是讨厌另一个人,那就是看什么什么不好,所谓的鸡蛋里挑骨头,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凤嫣然很想叹息,她有预感,如果她想要交钟艳这个朋友,往后类似于今天这样的情形就免不了。
与戚红绫的冲突,只怕还会继续。
她看了看身旁的碧玉,一脸怯生生的无助,哪里还有昨天与彩菊在一起时的活泼。
别说是戚红绫,就算是自己身边这位看起来格外娇柔的傅兰,在碧玉的眼里都是会让她战战兢兢的吧。
实在不忍碧玉这惊弓之鸟似的神态,凤嫣然心想自己还是与钟艳保持些距离吧,至少别在可能碰上戚红绫的西南院里和她一起。
如此想着,她的余光却瞥见了一抹亮色。
属于树木的深色与绿叶中,竟融入了一个紫色,轻而易举的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凤嫣然一怔,随即起了些许的好奇心。
与钟艳傅兰二人并肩走在一起,她不确定的再次抬头看去,然后,确信了。
那并非错觉,那的确是一个人。
就在她们现在所走过的这棵树上,高而粗壮的枝干上,坐着一个男子。
只见他背靠着大大的树干,像是躺又好似是坐的姿势,随性无比。
于是,凤嫣然凝神望去,这次看的刻意又仔细。
也许,是树干上的那一抹紫色的身影过于耀眼。
却只是那短短仅一瞬,她便深深的印在了脑中。
那是一个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被树的阴影遮去了脸,她看清的只是他嘴角边那向上的弧度。
如此孤傲,如此玩味。
就好像是一个看戏的人,看着戏台上的戏子嬉笑怒骂苦叹哀号,他看得高兴,却并不投入。
如同喜爱这这样的戏,如同喜爱这样的戏子,却只是喜爱。
终究,不过是玩味的看着,无一丝投入的喜爱着。
他的嘴唇很薄。
凤嫣然想起前世时曾听人说过,说嘴唇薄的男人总是薄情。
她想,这人不是薄情,只怕是情薄。
光是看着那嘴角的一抹弧度,就已经遍体生寒,感觉就好像是被狼盯上的绵羊。
尽管如此,凤嫣然还是不由得在想,那个人,会有着怎样的一双眼。
是狡猾,还是冷漠。
又或者,会是一双饱含着虚情假意的笑眼呢?
风嫣然低着头,觉得任何一双眼都无法与那抹似有若无却意味分明的笑匹配。
她不是在意这个人,只是无法忘记那抹笑。
就好像看见了一幅奇景,即使与自己无关,还是不由地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