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宗逸事录》元令

127、谈话

　　时槿看着某个小姑娘像猫一样两手抱着书包裹蹑手蹑脚地“飞奔”，着实有些小小滑稽。原以为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净看一些市面“禁书”，小小年纪就丝毫不畏惧的，还光明正大地把“禁书”带回家，没想到还是怕的。怕这些流言老虎。
　　门外响起几下扣门声，门童通报有客求见。
　　时槿轻轻叹一声长气，她其实也不喜欢和月城的人打交道。
　　“让人进来吧。”终究是躲不过这位许大人的耐心。
　　话音落下，门扉被轻声推开，一位身姿颀长的青年长腿一迈便进来了，低声有力地打了声招呼， “时槿，好久不见。”
　　“也可不见，许大人。”时槿慵懒地抬眼，只觉这位大人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看来许大人也有了几分自知之明了。”
　　进屋后摘下帏帽的许遥知眼眸微动，并不接话。他放下帽子，信步走向时槿旁边的位置坐下，刚好看到一杯热茶，“这是给我的？”
　　“怎么，我还会吝啬一壶茶吗？”时槿面上不喜不怒，也习惯这人半天不说正事的性子。“我还以为上次不欢而散，许大人会再也不见了呢。”
　　许遥知正襟端坐，拿起茶杯摩挲着，垂眼看着茶色，也不露声色地说，“我也以为，你会和之前一样拒我于门外。”
　　看对方端着茶半天不喝，时槿好声解释，“茶里可没下毒。”
　　稍显调侃的话语引得许遥知意外地看下她，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的茶，很久没有喝到了。”语气颇有些复杂怅惘。
　　时槿没有兴趣深入了解许遥知那复杂的心思，等他喝完一杯又给他满上了。
　　两人安静地对坐，方桌短小放不了多少物件，一壶茶水饮尽后时槿按下手边的铃铛，门外的小童立刻端了一壶热水进来。
　　只不过抬头准备续茶水时不小心看到了许大人的真颜，随着一声惊呼手中的开水一下晃撒了出来，差点脱手放开热水壶。
　　“当心！”时槿吓得立马抓住对方的手腕，心下暗叹，这下真是糟糕。“出去吧，不要多舌。”
　　“是……对不起，先生。”小童心神不宁地放下热水壶，歉意和后怕涌到舌尖，她原以为是个大姐姐，这居然不是？！她犯大错了！豆蔻年纪的小姑娘经不住内心的自我谴责，还未转过身去眼泪就盈眶而出了。
　　室内传出一声轻叹，小姑娘的秀发被人轻轻地摸了几下，“不要哭，没关系了。”时槿语气温和地安慰小姑娘，然后站起身送她出去。
　　“貌美如虎，许大人在室内或许也可带上面具呢。”时槿进屋有点不快，小小地贬低了一句对方。本来就不在意自己容貌的许遥知听到这句话却是面色苍白了一瞬。
　　“蒲城多了几样物品，需要你帮忙鉴别。还有一个人需要你协助调查。”许遥知目光落在桌面上，突然开口提起这趟来意。
　　时槿见了对方别扭的模样，忍不住反省自己今日的叹气实在是太多了。心如冷铁，大公无私的月城刑长官，今年应该是快三十了吧？心虚的样子还这么好看呢。三年不见，一点长进也没有。
　　“都到而立之年了，许大人也可以考虑蓄个胡子了。这样或许不会吓到别人，也不会伤到自己。”时槿把自己的手帕浸在冷水盆里，稍微拧紧，走过去递给许遥知，示意对方按按刚才被开水烫红的皮肤。
　　这男人还真是娇贵。
　　“我……才双十，不足八。”许遥知面色微红，眉头却皱了起来，语气跟表情都很复杂。
　　时槿坐下，听到他这句“抗议”，心情也很复杂。她向来只知道女生会介意年龄虚长，“许大人……还是先说正事吧。什么稀奇物件，连你也看不穿？”
　　许遥知很快撇下自己的心思，从袖口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面。
　　金属碰到木桌，咔哒一声，仪表盘突然开始转动，清脆的嘀嗒声一下下地响起。时槿既意外也不出奇地看着这块方表，许遥知认真地看着她的打量，露出果不其然地表情，“你知道这是什么。”
　　“你不也知道。”时槿倒是不意外对方能猜出。
　　“这块钟表，价值千金。”许遥知突然提起它的价值。时槿不太感兴趣，她举手拿过来，翻转地检查了两面和四周心里有了一些推断。
　　“除了这块表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形四方铁盒，表面是层光滑玻璃，不知何用。”
　　“你带来了？”时槿声音提高，颇为好奇地看向许遥知。对方遗憾地摇头，“被人炸了。那炸药的威力之大，不似凡人之力。”
　　时槿目光严肃起来，仔细问起那炸药的效果。许遥知详细分析给时槿，说完还问，“还想知道什么？”
　　“你在现场？”时槿好奇许遥知的了解。对方摇头，说，“事发时，就在不远处。可惜那物主只留下这块钟表，其他的物品都被另一群人销毁了。”
　　时槿在脑海中拼接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脸上不漏声色，话头一转说到许遥知的身上。“这些东西我会让人追踪来源，你现在在哪儿歇脚？”
　　“暂无宿处。”许遥知说完怕时槿不信，紧接着解释道，“暗处敌手身份、手段不明，此番匆匆，并无细致安排。”现如今月出之地已是暗流涌动，他行迹半露也是想引蛇出洞。但效果好像不怎么明显。
　　“既然这样，我让人清扫一下你原先的屋子。”时槿说着起身，脚踏出一步才回头问，“你没意见吧？”那屋子她可没动过。
　　许遥知目光怔怔地看向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只觉得喉间微涩，他含着些许喑哑，低声道，“你不介意就好。”
　　时槿微微挑了半边眉，不明道，“我有什么可介意的，本就是你的屋子。这间书斋也不是我所有的。老道不在，我只不过是代为经营罢了。”
　　听到这番话，许遥知心底的酸涩一下散了。他知道，时槿就是这样。
　　“明月道长要是听到你这番话怕是要恼了。”故人之名脱口而出，许遥知眼中溢出淡淡的笑意。原本冷淡自矜的雅致之姿顿时变得鲜活明艳，光彩熠熠。
　　半开的雕花方窗朝屋内倾泻了一半的暖阳，温柔的日光洋洋洒落在许遥知的身上。站在榻下直视着他的笑容，时槿心内受到好大一波冲击，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一手虚握成拳假咳两声。那经年久到的打趣也不那么在意了。
　　“你坐会吧。”她匆匆留下话便离开这阳光明媚的茶厅，只剩一个美不自知的呆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