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宗逸事录》元令

108、卿如月西来4

　　满箐知晓了阿姆的事情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萱城，还希冀着那里还有阿姆族人。西门也没打破他的妄想。只是温和的安慰着让少年好好休息。她等人马好生休养后，才追上太阳滑落西垂的步子，带人回城。
　　只是队伍动身前还出了点小意外，在草原上生活的满箐不会骑马。
　　这个是西门灼疏忽了。在东塘荒漠戈壁中，游牧人不多养马，反倒是常骑骆驼。但是以萱山为界，山川河水流淌至塘中草原，马匹成群，骑马牧马才是看家本事。
　　虽然骑术相通，但白日疾驰，草原地势多隐晦，但西门灼不敢让小儿郎匆匆上马随队奔袭，即使他确实聪颖，短短时间内就触类旁通学会了骑马。
　　“若是赶在月出之前进城你得让人带着；若是你一人驱马，我们的速度是赶不上日落的。左右不过一夜，你……”西门灼想要劝说对方再休息一日。
　　“那……你带我可以吗？我想尽快去那里，夜里在草原上赶路也不安全吧？”满箐用手语“说”完，伸手握住旁边垂下的缰绳，有些怯意地望着西门灼。他无声请求着，目光划过帐外的队伍，那些人彪马壮的身影让他不禁瑟缩。
　　再信任眼前的人他也不敢忘记之前摔的跟头，万万不敢轻易和陌生人交谈了。要是和他们同乘一匹马……满箐心底里还是担心有个什么万一的。
　　几个日夜逃窜颠簸他才看到了这丝希望，他只能紧紧地抓住眼前的人了。本想着他自己独自驾马，但方才跑了两圈，他的技术并不能够和队伍一起并行。
　　不要把他丢下，不要让别人带他走。
　　满箐的心底默默乞求道，目光里似乎也流露出了几分悲切。
　　“……行。那就这样出发吧！”
　　看到对方希冀的眼神，西门灼也不耽误直接招呼队伍出发了。
　　方才自己的爱马就和满箐熟悉了一番，西门灼让男孩先上去，待他坐正身子后，抬脚接过马蹬就轻松上马了。
　　双手虚环着满箐，稍微嘱咐对方一句坐稳就扬鞭催马前进了。

　　沿着泷河溯游而上，经过了塘中草原也就是他们离开的那处畜牧场，再往西走就是更茂密的草原。
　　西门灼低头看到怀里的少年格外精神地眺望周围的环境，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与那生活的那片荒漠大相径庭。
　　赶路行至中途，满箐一直兴奋的状态也有些下滑了，精神头有些萎靡不振，脑袋不时一点点地垂下。
　　西门灼没有出声惊扰满箐，只是微微收紧双臂，让少年更舒适地靠在自己身上。
　　随队的亲卫兵驱马上前，想要请示西门灼是否需要中途休息整顿，却被示意继续赶路了。
　　几个青壮年并驾齐驱，小心八卦地议论着。
　　“那小毛孩儿是谁啊？不会是西格大人的孩子吧？”
　　“那不是西门大人的弟弟？！”
　　“肯定不是！西门大人怎么会有这么瘦弱的弟弟！？肯定是西格长老想收养的孩子！”
　　“那不还是弟弟？”
　　“……我们是不会承认的！西门大人肯定也不会认他的！”
　　虽然心里都在鄙视那少年的羸弱，但想到他的容貌，死鸭子嘴也忍不住叹气。
　　小白脸就是让人讨厌！这男狐狸究竟是怎么长的？东边的荒漠难道是妖精洞，专门养狐狸精的？那小屁孩长得也太妖了吧？！南宁人讲得什么“祸水”“妖姬”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的？
　　看到心中高大威猛的西门大人细心呵护马背上的“弟弟”，大家心中一阵警惕——一定是！他就是外族派来的“狐狸精”！绝对是想要迷惑他们威名神武的西门大人！作为大人最忠心的属下他们一定要盯紧这个危险的男人！
　　西门灼抱着人骑马确实是有点难度，日中正午时也找了个地方让队伍停下休息，稍作调整。
　　身前的少年晕晕乎乎的睡得不太舒坦，但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西门松开马镫双手抱起人直接下了马。
　　“西门大人，我来抱他吧。您好好休息一下。”
　　身边的亲卫兵热切地看着她怀里满箐，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香饽饽一样。
　　“去铺块方毯，大家吃点东西继续赶路。春季狼群活动，白日也不可放松。”西门灼没理会这帮人的小九九，动作轻稳地把满箐放下。
　　纹理细密的织布方正的铺在草茎上，薄厚适宜的方毯子压住了地面上刚冒头的草叶子，淡淡的香草气味沁出织物，混杂着阳光、泥土的味道，睡在上面的人仿佛还闻到了毛线中织进了的其它芬芳。在一片美妙的气味中满箐自然地苏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喝酒吃肉的一群人。
　　不时回头留意的西门灼，饮了一口酒后就跟刚睁眼的满箐来了次对视，“醒了？”西门灼勾起嘴角微微笑道，“起来吃点吧，待会再赶路。”
　　说着，她起身走过去在满箐身边坐下，把方毯角落边放着的包袱打开，摆出一堆干果、肉干，还有一壶山楂茶汤。
　　满箐看着她拿出琳琅满目的事物，肚子固然想吃这些美味。不过他注意到西门灼支腿坐在了草叶上，小腿处的衣服上还粘有些许泥叶和水渍。
　　满箐伸手轻轻拍了下身旁的位置，无声地邀请西门灼坐上来。方毯虽然不厚，但不知道是什么棉线织成的，坐在上面格外柔软。
　　“你坐吧，我衣服都有些脏了。一会儿吃完就接着赶路，你不一定受得住，喝点山楂茶汤，顶顶吧。这味道挺好的。”西门灼出发前特意让金娥烧了一壶，就担心满箐晕乎受不住奔波。山楂的气味倒是可以缓缓劲儿。
　　看着满箐一口一口地吃着肉干，似乎不太嚼得动干巴巴的肉块，西门灼心里暗暗留意，笑着倒了一碗热茶汤，拿过满箐手中的肉干用随身携带的小刀飞快地切了片泡进茶汤里。
　　“待会软些再吃，干果子能吃吗？都是甜的。”拿着一块肉干盖住壶盖子后，西门灼挑了几个微甜的果脯给满箐。等他吃完了才把粗制的肉汤递给他。
　　满箐接过壶盖有些惊奇，他拿筷子夹了一块肉干尝了，酸酸的山楂汁包裹着馥郁香浓的羊肉，之前藏在肉里的味道似乎被一碗热茶汤轻松地化开了。
　　西门灼笑而不语，目光注意到了满箐用筷的熟练。之前在毡包中吃东西，满箐的习惯和游牧人没有不同，但是他居然会用筷子，而且还很熟练。
　　满箐不仅仅是被娇养的，他身上还有很深的中原人的生活习惯。在草原上没有多少人能用得起棉织物。他明知道商队的易货行情，但这样织工出色的方毯随意地铺在身下他却不见惊讶，除非是演技精湛，不然他之前的生活一定是被娇生惯养的厉害。
　　还有这筷子用的都快比她还“淑女”了。仪态也好，气质也罢，满箐看上去就不像是草原上生活的人。但却依旧有着草原生活的习惯，这很矛盾。
　　西门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满箐，却突然和对方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吃不下了？”西门灼眨了眨眼，笑着问。
　　满箐羞涩地抿着嘴角摇了摇头，把壶里留着的山楂热茶推到西门灼的身前，示意给她。
　　山楂热茶酸酸甜甜的，很能驱赶不适的感觉。他特意留了一些在壶里，满箐手上轻轻比划想让西门灼喝下。
　　虽然不懂手语，但西门灼也大概猜得到满箐的意思。拿起汤壶把里面的茶汤倒尽笑着喝了一口，“谢谢满箐的心意，那我也尝尝吧。”

　　短暂的休整后，马队再次奔向萱城，期间在沿途的草原岗哨处又换了一次千里马，终于在月色朦胧里赶到了萱山脚下的城寨。
　　早一步收到飞鹰传信的老西格守在城郭上远远地就望见了西门带着人进来，隔着不远的距离依稀留意到了坐在她身前的少年模样，心里好一阵感慨。
　　西格没有急着露面。
　　进了城后西门灼也注意到了老西格的身影，以及他暗搓搓地不少安排。虽然有些意外他老人家没有大张旗鼓地站在城门下“迎接”，但天色已晚她也让满箐早做休息，不着急办事。
　　从萱城外围岗哨进到主城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期间牧民的居所仍是以草原上常见的毡包帐篷为主。少有的几间草木屋也是稀稀疏疏的落在毡包之间，又矮又小，可能是用作杂物堆放的。
　　西门她们歇脚的毡包客栈能容下近半百的人数，中间的大通铺收拾的也很简洁干净，安置好马匹后，那些个亲卫就挑了邻近了几张床铺歇下了。有些精神头还不错的便在帐外和牧民们喝酒、吃烤肉。
　　满箐站在大通铺前不知所措，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布篷子。
　　这个毡包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壮观，简直大的不像话。但是里面的“床”——其实就是一张大木板拼着另一张大木板，这在满箐的观念根本不叫“床”。
　　他也是见过西边的牧民生活的用具的，这么华丽的毡包，里面的摆设却这么简陋，这些用具还不如他小时候玩的木具呢。
　　虽是这么想，满箐也没有嫌弃。
　　新奇是有的，但喜欢就谈不上了。
　　“要是不习惯睡这些的话，外面还有单独租用的帐篷，我带你去吧。”西门灼看到了满箐不露欢喜的模样，估计他也是没睡过这些流浪汉似的地方。她们出行在外，夜间不能找到大族群的生活区，一般都是找这些地方落脚，主要是为了减少花销。
　　给满箐找个一个条件价格都比较公道的帐篷后，西门灼找了个老牧民用布匹和他换了一桶热水，然后让他拎进去给满箐洗漱。
　　夜里的草原也有几处烟火，不全是清净。
　　小作休息过后，满箐感觉精力回满格外精神，躺在软塌塌的小床上轻轻一嗅就闻到了帐外的羊肉香味，他忍不住起身出去了。
　　掀开帐篷，他抬眼就看到篝火边上的西门，西门灼抬头看见了他便向他招手，还晃了晃手里的烤羊肉。
　　“怎么不多睡会？天还没那么快亮呢。”西门灼拿了个小马扎给满箐坐下，把手里刚烤好的羊腿肉塞到他手上，然后接着烤下一串。
　　满箐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好像能发些声音了，不过似乎还说不出话来，他只好摇摇头表示自己睡饱了。
　　他拿着烤串，脑子还有些迷蒙，不过木签串着的肉块切得齐整，虽然大块但很好下口。
　　满箐看着围在篝火边上的人，徒手吃肉大快朵颐，顿时口齿生津，也忍不住低头咬了一小块羊肉。
　　“蜂蜜味的，喜欢吗？要不要换个山楂味的给你？”西门灼笑着问，手指间夹了两个小调料瓶，另一只手拿着毛刷子几下飞舞就把串串上的肉涂抹均匀了。

　　酒足肉香的氛围里，满箐有些喝上头了，眼前有点晕乎乎。他握紧手里的烤串又啃了一口，嘴巴里一直嚼肉，头却撑不住地往一边倒下了。
　　自己吃得正爽的西门灼也没有注意到满箐不胜酒力，这随身带的奶酒对草原人来说就是解渴的，除了没戒奶的小娃娃会喝醉，哪个牧民不是当水喝的。
　　所以看到满箐晃悠悠地往地上倒下去的时候西门吓得差点丢掉手里的小羊腿，另一只手飞快地兜住满箐，握住他的肩紧紧地把人摁进怀里。
　　“不会是睡着了吧？”西门心里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