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宗逸事录》元令

106、卿如月西来2

　　西门灼骑马赶到起火的酒楼时，窜天的火光里飞散出无数火流星。人们拿着一桶一桶的水扑上去仍不见火势消停。她拿了一方湿帕子捂住口鼻下马，跟在她身后的一行人马也迅速投入到灭火队伍之中。
　　“不是说有二十个人吗？还剩三个人呢？”西门灼清点了从地窖里救出来的人数发现对不上，最先赶到组织营救的兵长立刻说明，除了两个逃跑在追捕着的少年，还有一个可能仍在火场中。
　　“但火势太大了，里面浓烟滚滚，进去了恐怕一时间也难以带人出来……我们只能先从外部灭火。”兵长也没办法让其他人冲进火里去就一个外族的小儿，火势是从酒楼外围开始烧的，要是里面真有人也有机会跑出来，或者藏好等他们进去救人。
　　西门灼没有多说其他，只是让人把人贩子带上来问话。
　　知道了确实有一个外族少年被锁在地窖最里面的密室后，西门灼向对方确认一遍，“那少年身上有无饰品？”
　　“有！有一桃铃，桃核做的哑铃铛。”
　　得到答案后，西门灼待地窖入口的火势渐小，拿起一桶冷水从头顶倒下，用沾湿的帕子捂住口鼻就只身冲进了火中。
　　其他人加快速度提水灭火。
　　酒楼地窖口是起火点，大量浓烟往地窖里灌去。入口的火势被扑灭了不少，但火苗却蔓延到四周，酒楼的梁柱开始掉下。
　　西门灼的眼睛被熏得几乎睁不开，只能凭着之前看的地图摸索着找到地窖方向，顺着走道往下走，两边的石壁滚烫的惊人，幸亏这里可燃物不多，但烟雾实在是太呛人了。
　　“有人吗？！”提着一口丹田气朝里面吼了一声，隔着一块布似乎不见得响亮。但石壁的回音跌宕，似乎没有人应答。西门灼没有等待直接快步往里走，很快找到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牢固的石壁没有窗口，如果里面有人，那从缝隙冒进去的浓烟可能已经把人熏倒了。西门灼不敢贸然把门打开，用钥匙拧开门锁后，她小心地推开门缝，感觉到门后有阻挡，低头一看果然有位少年昏倒在地。
　　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少年的手掌不知怎么染上了一片红。
　　里面的热度极高，浓烟密布，西门灼没有犹豫直接把身上的另一块湿手帕覆在少年的脸上，轻轻拍了对方，不见他转醒后，只好一手穿过他的膝盖，一手把他的脸摁在仍带水迹的胸前，双手把人抱起飞奔离开地窖。
　　狭小的窄道被不断涌入浓烟，系在脸上的湿帕抵挡起周身的烟气不过是聊胜于无。西门灼抱着人弓腰跑出了地道，就在准备走出地窖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上一声异响，抬头看——
　　一根烧焦的横木松松垮垮地斜坠下来，火光星落间西门灼双手抱紧怀里的少年弯腰侧身滚出出口，未待她起身身后一阵巨响扑背而来地热浪让她直冒冷汗，拔腿就跑。
　　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场犹如死神吟唱追魂的序曲，若多留一会儿怕是连裤衩都能烧没了。
　　地窖外面的火势被控制住了，西门灼抱着人出来，等在一旁的大夫立刻上前救治。

　　西门灼把烫焦了的发尾“咔嚓”减掉，头发瞬间短了一截。
　　她这几天都在关注西边流莽的动向，没想到初春乍到他们几夜间就屠戮了好几个小游牧部落，甚是猖狂。
　　流荡在草原上的人贩子趁火打劫，截掳了部分小孩。周边的几个寨子向来是欢迎收留奴隶的，西门家虽然在本寨势力最广，也拦不住底下人的小动作，收买一些流民作为廉价的劳动力。起码寨子里的矿工就是难以回避的问题。
　　因此，寨子里几个长辈对奴隶买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无论如何，对其他部落的流民，这些部落都是绝对不能把他们当做奴隶的。即使现在是流民，可他们的族人还没完全覆灭呢。这片草原上沾亲带故的部落不胜枚举，为避免不必要的争斗，很多大家族都不会明面上买卖流民。但西门家对这些假借贩奴的名义买卖自由牧民的商人向来不留余地，一旦抓到必须严惩，一直在狠狠地打击他们。
　　所以，这次救援就因此行动了。
　　但西门灼没想到这群孩子里居然会有老熟人的存在。
　　那个桃铃……很久没见了，会是哪个家伙留下的？
　　脑子里回想起那个少年的模样，西门灼也没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
　　西塘草原的牧民体格健壮，不论男女。骑射、放牧、歌舞、格斗……都是大家伙的拿手好戏，生存本领。和东塘荒漠的人不一样，西塘的牧民更健硕、更白皙一点。和南宁人的外表差距更小一些。
　　所以他们会经常在南宁边陲晃荡，时不时进去顺点东西。
　　但……东塘的牧民说实话，更像是妖怪。越往东，越是如此。
　　红发、碧眼、黑皮、蓬发、金瞳……很多游牧商队传出来的故事里，东塘的人都像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荒漠野人或是沙漠怪物。因此，就算是生活在同一片草原上西边的牧民也不欢迎对面的人过来。虽然大家没见过那些奇怪的家伙。
　　不过，那个少年白白净净的，五官精致的不像是牧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西门灼有点怀疑。
　　但根据被抓住的那人贩子的交代，那少年确实是他们从泷河边找到的。
　　而且，他还是异瞳。
　　亚麻色的短发，还有一只浅绿色的眼睛。西门灼忽然在记忆中对上了号。如果是她们，那个桃铃的出现就更加合理了。
　　只不过……沙漠、东边的荒原，那片地方让她心里的期待略微消减了。
　　如果是她们……那就不太适合生活在这片土地了。
　　或许没有机会见面了……

　　寨子里的赤脚大夫给榻上的少年抹上伤药后就拎着药包出来了。
　　“丫头啊，这小子身子骨不太好啊，太瘦啦！他肺里吸了不少烟，大概傍晚才能醒来，多照顾他吧。”金麦捋着白苍苍的羊角须感叹道，他觉得部落里刚断奶的狼崽子们都比这男娃儿结实。难道在东边的草原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
　　西门灼让人留在帐篷里照顾少年，带老金麦出去了，顺便一起去首领的帐篷里商量点事情。
　　从寨子的哨防岗赶出去救火，主城里一堆事都还没处理完。西门灼赶着回去办事只能把还在昏迷的少年留在哨防附近的毡包。
　　从萱山头上无数条河流一泻而下，蜿蜒而出，河道划分出了各自为营的部落，沿着河流往上游去正是西塘草原上最大的畜牧部落——西门的地盘，宣城。
　　一群骏马在草原上朝着日落的方向疾驰。

　　和族里的各位长辈讨论完城防加固的计划后，西门灼又提出了流民安置的问题。
　　族里的几个老家伙互相打着马虎眼，谁也不想出力。
　　“萱山的矿石就算按量开采也需要不少人力，我们驻扎在宣城占据了最肥茂的草场和最大的矿山，河水之源就在我们的脚下，阿灼那些担忧只不过是杞人忧天吧。西塘没有一个部落能比得过我们，就是南宁的软脚虾也不敢轻易踏上我们的草场。”
　　“迁徙是不必要的，劳财伤民。宣城脚下草场四季肥沃，就算是五谷杂粮也有所收成。我们的寨子人口是最多的，负担也是最大的。不收矿奴就会压缩兵力，这个问题也值得担忧啊。”
　　“南宁的兵都是小绵羊，哈哈！来多少爷爷都不怕！挖土建墙实在没什么必要，我们的城防岗哨已经扩散到数百里之外了，别的部落也虎视眈眈。万一……那些豺狼可比绵羊难对付。”
　　西门灼听着左右推搡的话语，有些气馁。
　　草原上的雄鹰若有温巢也爱一贪欢晌的，虎狼之辈若食果腹也不愿争抢斗。已有下餐，饥饿就很遥远了。
　　但这些叔伯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西门灼看的更远，想的更深。她想要的，可不止是偏安一隅。
　　虽然几个碰头的叔叔伯伯都顾左右而言其他，但是西门灼的建议他们也不无考虑，草原上的生命永远都有一颗拼搏的心，厮杀才是他们生存的本质。
　　现在的安逸，都是西门带领大家开采的美景。
　　可再平静地河流也有涟漪泛起，不动的萱山也会有石流泥沙滚落。
　　西格老咳嗽两声，示意大家安静，“流民也是草原的孩子，可以让这些孩子继续在族里生活，给他们登记好身份，但进入宣城需要有城内人的担保。边防岗哨继续外增，我会和联盟的其他部落首领商谈的。南宁边界的城墙继续延长，可以给部分人毡包自由流动驻扎的权利。阿灼提出的几个方案，之后再讨论吧。”
　　几个叔叔伯伯犹豫着接受了，他们也不是很抵触阿灼的想法，只不过费时费力的事情谁也不想干罢了。
　　“谢谢阿父。”
　　西格老不在意地摆摆头，坐直身体后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
　　“格桑妹妹的孩子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