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封刃作书

17、还魂人（十六）

　　启夕秀又杀了几个宫人，理由是大不敬。

　　可是今日谢朝华也用匕首刺死了皇帝身边一个大呼小叫的宫人。

　　谢朝华低头瞧着自己那发颤的手掌，满心不可思议，想到了皇帝那惊恐的眼睛，她就心中发寒。一个残忍的冷酷无情的自己，当着皇帝的面对宫人下手，会不会有一天将匕首送到皇帝的心窝？再做一次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猛地将视线转到了那搁置在了一旁的匕首上，这是启夕秀的匕首，就是这匕首，一握在了掌中，整个人就像是着魔了一般。

　　“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帝病了，这一回惊吓恐怕是不小。”启夕秀嗤笑了一声，手中的书册翻了一页，她是亲眼见着谢朝华下手的，那忽然间勃然大怒的神情，几乎让所有人都怔住。他们不敢叫喊，也不敢声张。这个在宫中人敬人爱的谢朝华啊，也变成了他人眼中的厉鬼样貌。启夕秀笑得很畅快，她说道，“阿朝，年轻的天子很怕你了，恐怕等到他羽翼丰满就会对你下手。就算你为了他好，他也不见得会领情了。”

　　谢朝华扭着僵硬的脖颈，过往种种串联到了一块儿，她问道：“你做了什么？这匕首上，是不是你动了手脚？我当初刺伤先帝，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中？”她很愤怒，那是在得知谢远遇害身亡时候、还是得见无辜人死在启夕秀手下时候潜藏的愤怒，这种愤怒使得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双如同寒星的眸子也射出了烈烈的火焰，她问道，“启夕秀，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下一步，你是不是还要谋害天子？好让这云家江山——这云家江山都落在你手里？”

　　谢朝华是愤怒，而启夕秀的面上是那淡淡的笑，如同暮春的柳絮、如同那秋日的芦花，她的神情里有说不尽的哀伤与痛苦。她伸出去的手被谢朝华无情的拍下，她低着头，很轻很轻地说道：“云家的江山……阿朝，你为何不明白我的心意呢？当初你用你的帝运来换我长生，那么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为你取回应得的江山。这是云昭修的天下，不是云家的。”谢朝华不明白启夕秀在说什么，她也不想听启夕秀的话，可是她的双腿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那些潜藏在了梦中的哀伤与痛苦又重新填满了她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她咬着下唇，一张苍白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珠。她从启夕秀的眼中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如同火一样热烈、如同箭一般迅捷的人。

　　“你的梦是残缺不全的，你所梦见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你是曾经那个威名赫赫的威烈王云昭修，可你更是当年柳树下莞尔一笑的云昭秀。”启夕秀沉浸在了回忆中，她将她的痛苦从记忆的深处给挖了回来，她将她们的过往发掘出来，由两个人共同的承担。她想象过谢朝华得知后的各种情态，或是痛哭或是怀疑，这些都可以看出情绪，总比如今的如一潭池水般的平静要来得好。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死寂，她的容颜像是绽开的花朵，可是她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凋零。谢朝华笑了，她的眸中还闪着泪光。

　　启夕秀心中一寒，她扯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急声道：“阿朝，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明白我的心意么？好时机很快到来，等到那小皇帝一病不起，留下遗诏，这江山就会重新回到你的手中。没有人会怀疑当初那狗皇帝的死因，你不必担心有人追究，你也不必再忌惮你的父亲谢远。”

　　谢朝华缓慢地点了点头，她笑了笑道：“我很累，很疲惫。”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就倒下去了，她闭上了眼睛，看到了启夕秀惊慌失措的模样，也看到很多冤魂在诉说着不甘。如果能够长眠不醒，那该有多好？那样她就不会感到痛苦与难过了。启夕秀是个很狠的人，而谢朝华呢，本是个温柔沉静的人，可是当她下了决定，这份温柔沉静就变成了一种疏离而残忍的决然。

　　这是谢朝华第二次到木石医馆。

　　长歌还是那个长歌，可是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小白狐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般摇尾乞怜，可换不来长歌一个温柔的怀抱，它在柔软的草地上打滚撒泼，最后被小圆给提了起来。她站在了后院的长廊边，一手叉着腰，一手提着小狐狸，在小小的抱怨着长歌的偏心。自从这一个叫做流络的黑衣女人出现后，就夺走了长歌所有的视线。

　　“前世与今生还会是同一个人么？为什么我要残留着前世的记忆？”这是谢朝华的问题，也是她痛苦的根源，她不明白自己对启夕秀的感觉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受到了前世的牵引。

　　长歌拂落了肩上的一片花瓣，轻笑道：“她是她，你是你。云昭修有云昭修要做的事情，而你谢朝华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前世残存的记忆，是对宿命的不甘，可到底如何却不是他人能够轻易决定的。握住了就是缘，而握不住，那就是劫难。”

　　“我不想她再杀人了。”谢朝华拧着眉痛苦地说道。“有条路踏上了就难以回头了，我每一回看到了自己的手，总觉得上头沾染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纵使不是出于我的本意，那也是经由了我的手。”

　　长歌笑了笑道：“人总是会为了自己所为而付出代价的。”她的目光转动，从谢朝华身上转移到了流络的脸上。她一直悄无声息的站立，仿佛没有听到这儿传来的话语，她的神情极淡，仿佛下一瞬间就会飘然而去。代价，惨痛的代价，长歌最是明白不过。她知道了自己失去了什么，她也心甘情愿的受着惩罚。

　　谢朝华来得时候是一个人来的，可是离开的时候身侧却站立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人，她的笑容很明媚，眼底是发自肺腑的愉悦。在无意中与长歌眼神相撞时，她有一丝丝的紧张，又有一丝丝的不屑。

　　流络从屋里走出站到了长歌的身侧，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已经没有她们二人的身影了。曲曲折折的街道直通向了那巍峨的宫殿，流络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前方还有路么？”长歌正对着她的眸子，有几分恍然。流络问的是那两人，可落在了长歌的心间，就像是在质问自己：“长歌，我们的前方还有路可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