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卷一33：岂曰无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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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惊心动魄的战斗，是发生在蓟国公这里。
今早，蓟国公吐突承璀罕见的选择了坐车。昨夜的暴雨中，他一夜未眠。他忍了很久，无数次想放下男人的尊严撕毁盟约冲到桃花那儿去。告诉她，别走。
他后悔打了桃花，后悔为什么打的那么重。他知道桃花是个可怜的女子，在她最美丽的青春年华，被无数长安风雅贵公子追求的时候，是他强迫桃花离开了她相对自由的花花世界，封闭隔绝在自己的府邸。
爱是自私的，他不能例外。
尤其他还是不自信的，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耻，但就是无法放手。
桃花最初的恐惧和难以抑制的绝望，他至今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他给了桃花他所能给的女人梦想得到的一切物质，他愿意宠到她无法无天，任性嚣张，胡作非为——只要别突破他的底线。在他黑暗、凶险、桀骜、卑微、职责与孤独并存的生命里，桃花是最灿烂的那抹亮色。
枭雄气短，儿女情长。
他喝了一夜烈酒。直到暴雨停歇，提示他雨停了依旧要上朝，才搁下狂乱的心魔，沐浴熏香更换公服，等待上朝。
反正他是可以无视宵禁命令，从自己府门直接出发的。难忍心中煎熬，他选择躲进了黝黯的马车里，宁愿在那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闭目伤怀，孑然独去。
这个选择，替他挡开了第一波由连发弩掀起的那片箭雨的致命攻击。
当时，冰羽正骑着马随侍在吐突承璀的马车一侧。不知为何，一种多年职业生涯中生成的强烈直觉突然提示他：警觉，警觉！
他感到了浓浓的杀气。
这是种很难描绘的微妙感觉，他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警醒地张开，寒毛直竖，头皮微微发麻。他缓缓拔出了背后的长刀，低声喝令所有的侍从熄灭灯火，放慢脚步，拿起兵刃，保持警惕。
“怎么了？”吐突承璀察觉到队伍速度放慢。
冰羽鹰隼一样的锐眼恰好发现了树冠从中的微小异动。
“保护国公！”冰羽大吼一声。
话音未落，前方的羽箭像雨点一样密集的飞来，冰羽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挥舞长刀斩落飞箭，侍从们因早有准备也挥枪弄棒抵挡了一气。但吐突承璀的车马和冰羽的坐骑却被羽箭射中，长声嘶吼，凌空蹿蹄，悲鸣挣扎着摇摇晃晃倒了地。吐突承璀的马车上，饶是被抵挡住那么多羽箭，也射成了半个刺猬。
如果不是冰羽提早发现有异，命队伍放慢了步伐，他们就完全进入敌人的包围圈了。
对方显然了解吐突承璀身边的武士厉害，所以把他们最精干的高手几乎悉数调集到了这里。
雨点一样密不透风的羽箭连发后，血战开始。
冰羽怒挥长刀冲锋在前，以一敌十。其他侍卫也毫不示弱，轮枪曳矛嘶喊反击。但对方的精兵强将实在太多而且同样不惜性命。而这边能真正压制他们的，仅有冰羽一个。
更致命的是，他们竟丧心病狂的准备了用脚蹬住才能发射的威力巨大的粗壮劲弩。这是只有在战场上才会使用的武器，一旦被击中，就算你身穿铠甲，也照样能穿心而过。
他们的指挥官因吐突承璀的队伍意外熄了灯火，在黑灯瞎火对方没有完全进入伏击圈的形势下，没有立刻使用劲弩。现在机会难得，立刻下令发射。
眼看劲弩直奔蓟国公的马车，冰羽大喊一声要冲上前去，却被几个高手团团围住搭救不得。吐突承璀久历沙场，听见冰羽喊叫知道不好，千钧一发之际破窗而出，眼看那只长矛一样的劲弩擦身而过射穿了整辆马车。
好险！
吐突承璀滚地抢起一把死去侍卫的刀，同样投入了激烈的战斗。
眼看吐突承璀总算现身出来，对方可逮到了机会。他们做了这么充分的准备，万万想不到他今天竟只带了一名能打的高手在身边。真乃天赐良机。不趁机要他的命，简直天理难容。指挥者心中大喜，心说绝不能让这老贼逃出命来。
脚蹬的劲弩再次撑开，为分散护卫的注意，还命两名手持连发弩的蒙面者在劲弩左右同时做好了准备，只待最佳时机出现，发令一并发射。
血战中，蓟国公府的侍从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冰羽一人虽解决了对方不少，可依旧有杀不完的高手看准了专找他缠斗。眼看吐突承璀近身已经没有护卫的军士了。
“放！”对方的指挥者瞅准机会果断下令，两只连发弩与劲弩齐发。在这强大密集的攻击之下，吐突承璀眼看是无路可逃，只能殒命于此时此刻了。
“呔！”飞羽从天而降。
他的左右双刀团团掷出，挡住了连发弩射出的多数羽箭，身体犹在半空，踢飞两支，左手右手各抓了一支，但唯有那支长矛般锋利强劲的劲弩无法抵挡。千钧一发之际，飞羽硬生生拧过身子，以身挡之。
那支力道强劲的巨箭穿透了飞羽的身体，刺过胸膛后未减的力道把凌空中的飞羽猛地向后推出，钉在了躲闪不及的吐突承璀的肩膀上，把他们钉在了一起。
“啊！”赶来支援的墨羽蓝羽恰好看见这一幕，眼都红了，他们满腔悲愤，大吼“杀啊”杀气腾腾的一个扑向射箭的那撮人，一个与冰羽一道，同剩下的敌人厮杀在一起。剖瓜切菜般毫不留情。不一会，紧随其后的援军也赶到了。
飞羽尚未殒命，但已说不话了。
“飞羽……飞羽！”吐突承璀一声怒吼，硬生生从那支巨箭上拔出肩膀，哪管血流如注，双臂抱住了飞羽。
冰羽墨羽怒发冲冠，若不是职业本能警醒提示他们必须留个活口，恐怕他们会风卷残云般把这些蒙面歹人斩杀殆尽。
战斗结束了。除了那名指挥者，行刺者被尽数歼灭。
这边，吐突承璀抱着生命正迅速逝去的年轻飞羽，心疼的泪如雨下。
而那个被抓住留作活口的指挥者，趁大家伤怀时突然吞下了早备好的药丸，来不及大伙反应的功夫，毒发身亡。
当青羽赶到这儿时，一切，都结束了。
飞羽的眼神已经涣散，他说不出话，但他知道抱住自己的蓟国公吐突承璀已然无恙。他的目光好似滑向了天空，艰难地微笑着，停止了呼吸。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在吐突承璀心里，飞羽与自己的亲儿子几乎无异。他忍着心中剧痛，缓缓阖上了飞羽的眼睛。抬头看看微明的天色，心中已经猜到，长安别处，恐怕也遭遇了类似的袭击。
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清理现场，不准咱们受袭的事走漏半点风声。”
如果消息传出，连坐拥精兵强将的蓟国公都险些在今晨的刺杀中殒命，那长安的百官百姓，将活在何等的惊恐之中。
即便刻意隐瞒了蓟国公受袭的事实，在这个血色清晨后，长安依旧陷入了暗黑时刻。
大唐的当朝宰相在上朝路上被凶徒杀死，枭首而去；御史中丞侥幸捡了条命，伤重不起。但行凶者却逍遥法外，逃遁于无形。
六月初三这天，大明宫的早朝几乎是半空的。此后连续多日每况愈下，难觅怕在上朝路上无辜送命的百官身影。朝堂寂寥，政令难出，国家机器的运转几乎停滞。
青羽飞羽两位出生入死、刀头舔血才带回来的情报，就因为晚了那么一步，功败垂成，徒劳无用，还搭上了飞羽的性命。
青羽无法原谅自己，也不配得到所有人的原谅。
他跪在蓟国公面前，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如实道来。那些命悬一线，惊心动魄的过程，现在讲起来是那么可笑且索然无趣，简直像一堆苍白的谎言。
青羽没说的是，飞羽之所以非要跟自己夜探南宫府，是因为飞羽在执行任务时爱上了咏而归处的雪娥姑娘，正满腹纠结着无人倾诉。他知道雪娥的情况恰好为青羽所了解。马上要远赴蜀地的飞羽一刻也按捺不得，急着陪青羽夜探归来后寻个地方喝几杯小酒，认真征求下青羽哥的意见，自己该不该向雪娥姑娘剖白心迹。
假如青羽拒绝飞羽让他等自己夜探归来。
或者，假如他狠下心不救那两个女孩，而是选择与飞羽一起回来……
飞羽都不会殒命。
可惜，没有假如。
第二次了，这是青羽第二次牵连兄弟性命的重大失误。如果能，青羽宁愿死去的是自己而不是飞羽。
对青羽的讲述，吐突承璀只是听，一语不发。闻讯赶回来的剑羽等人，对飞羽的死痛心疾首，看青羽的目光，如看叛徒。
蓟国公府内，一片哀伤。
这一夜，暴雨依然如故。
晨色清明时分，吐突承璀与剑羽冰羽等人亲自在一处隐秘的山岗送别飞羽。飞羽生前曾有话，若有朝一日身死，愿一把火化成灰烬，洒他在长安城外的高岗上。
“留着这身躯有什么用呢？”飞羽音容宛在，侃侃笑谈。
蒸腾雾气中，众兄弟默默行礼祭奠飞羽。柴堆上浇了油脂，吐突承璀亲手点燃了火焰。火光冲天，飞羽是真的飞去了。
熊熊火光中，众兄弟含泪歌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送走飞羽。青羽拔出自己的刀，双手托着，跪地请死。连累同袍殒命，他自觉死一千次都不足惜。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卷一33：岂曰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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