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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卷一30:行路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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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是调息换气的高手,也感到快支撑不住了。
他听着身后的水声,知道飞羽他们还跟在自己身后。他决不能先倒下,他若倒下,飞羽和宋肖虎一定没命。
可是,何时才是尽头?
宋肖虎说得或者有理,没人能从这儿活着游出去。青羽觉得自己的肺快疼炸了,身后的划水声听起来也变得迟缓。
不行,他必须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力气奋力向前,不可模糊延误。每向前一点,就多一点希望。
好远好远。
青羽觉得自己的意识就快烟消云散了,痛苦万状的朦胧中,忽听到轰隆隆的声响。雷声吗?青羽的头脑已经反应迟钝了。
啊,雷声,是雷声,这就是雷声!听着雷声的轰鸣不断传向耳边,青羽知道,这说明他们跟地面很接近了,清醒一下,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这时,青羽已经听不到身后的水声了。然而此时已然顾不上,他循着雷声最响的方向游去,耗尽了他最后一滴力气。
天呐!他竟看到了隐隐的电光,有缝隙,有缝隙!青羽神志不清的仅凭着最后的直觉游过去——那是个通向地面的泉眼,石头缝隙间有一块不大的空间里有空气进来!
青羽本能地贴着缝隙大口呼吸。啊,他从没觉得空气是如此甘美……
青羽的头脑清醒了。
飞羽,飞羽,飞羽呢?还有老宋,他们怎么都没跟上来?只要能坚持到这儿续上这口气就能缓过来啊。
不行,他不能把飞羽他们丢在那黝黑的水道里。虽然约定过彼此不相救助,但青羽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不能丢下自己的兄弟,尤其是把自己当亲哥哥一样看待的飞羽。
他深吸了口气,按原路游了回去。
好在,他没游太久就发现了已经在水中动弹不得的飞羽。飞羽已经失去意识了。青羽一手托着无知无觉的飞羽一边奋力前划,早一点呼吸到空气,飞羽就多一点生存的机会。
青羽的泪混在水里。他曾经因为自己的失误失去过一位兄弟了,绝对不可以犯第二次错误,他必须救醒飞羽。他知道,飞羽应该是能跟上他的,但飞羽的肩膀有伤,就是被那该死的机关害的,带伤坚持到这儿已实属不易。
终于游到那处缝隙了。青羽凭借着不多的空间想尽一切办法对飞羽施救。飞羽的脸色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青羽知道那一定是灰暗苍白的,他必须救活飞羽,他不能让飞羽折翼在这黝黯的水下,他得与飞羽同生共死,死就死这儿,活就一起活着回去。
“咳”,飞羽咳出一口水来。
“活了,活了!”青羽难以按捺心中狂喜。
他贴着飞羽耳边叫,“飞羽,飞羽,醒醒,快醒醒啊。”
总算仗着内功底子好,施救也算及时,飞羽模模糊糊终于醒转,明白自己又活回来了。
他接连咳着水,肺像火烧火燎般疼痛。不过,刚缓过来一点,他就开起了玩笑道:“哥,你叫魂呢。”
“你小子!”青羽知道飞羽这下是真没事了,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飞羽问:“老宋呢?”
青羽黯然道:“没坚持到这儿。”他们心里都明白,现在再去救,为时已晚。能救活飞羽已是奇迹。
飞羽默然。
他自己也没能坚持游到这儿。刚才,一定是青羽不顾一切地返回去救了自己。飞羽心里其实很难受,却故意笑责道:“你个当哥的,说话一点不算数,不是约好了若遇险情,彼此不相救助,各凭本事往外冲吗。”
青羽道:“换做你,同样如此。”彼此同袍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这点相互了解还是没问题的。
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大致如此。
两人在水里握紧了手,听着石缝里传来的雷声,泪盈于睫。
大概连他们自己也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做有点矫情了,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一面咳水,一面忍着难受劲儿有点神经质地发笑。
不能停,缓过气来,还是要继续向前的。
为了保存体力,他们没再多说话。青羽执意撕开衣衫连接成条,一头缚在自己腰上,一头缚在飞羽腰上。尽管飞羽表示了严辞拒绝,青羽仍不管不顾的把两个人连在了一起。
飞羽皱着眉头反对道:“你这样会拖累我划水的!”飞羽清楚自己的伤情和体力,未必能支撑到下一个可以呼吸到空气的地方了,他不想拖累青羽。
“没办法,你就受着吧,记住,若没了力气就别挣扎,让我能省点劲儿带着你游,你要敢他娘的割断带子,我还是会回头救你,那样的话,咱哥俩只能一块完蛋,听见没有,记住了吗!”
“记住了。”飞羽答。
吸气,调息。他们再次游入了黝黯的水道。
四周的水突然变得湍急,身不由己地被推着朝某个方向涌去。方向感完全错乱了,他们被水流翻滚的难受,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
他们不知道,外面下起了暴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流打乱了他们游水的节奏。不,是完全游不了,只能被凶恶的水流裹挟、冲撞着席卷向未知之地。就算中间有能换气的地方,也只能错过了。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青羽和飞羽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再坚强,也是血肉之躯。在看不见光,没有空气,完全不能自给地被暴怒的乱流翻滚吞噬时,他们只能凭着本能紧紧靠在一起,努力咬牙坚持再坚持不被冲散,看到底能不能撑到水流的出口,有没有可能挣出条命来。
外面,风雷大作,暴雨如注。裴雪柔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快两个时辰了。
如果不是因为下雨巡逻的人都去躲雨了,她们绝不可能走的这么顺畅,多半早就被抓起来挨上板子了。在长安,违反宵禁私自夜出,这可是很严重的事。
“阿娘,阿娘,别再走了,求求你别再走了,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小溪小蛮气喘吁吁吃不消,但更令小溪担心的,是母亲看起来今时完全不同于往日。
她心里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阿娘不是快到产期了吗,应该是不能这样跑动的。可阿娘的肚子……看着癫狂的雪柔,小溪不敢发问。
她失踪的这些天一定发生了些可怕的事,不然,阿娘怎么会被关在那个小黑屋里,还变成了这种疯疯癫癫的模样。
小溪边走边哭,不知道该怎么办。夜那么黑,雨那么大,路那么泥泞,阿娘的脚步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意思。阿娘这是怎么了,一切到底怎么了,阿娘要去何处?她在寻找什么?
可她没办法,她阻止不了,也得不到回答,只能在小蛮的陪伴下跟着雪柔的脚步快走,快走。像要走去这个黑暗世界的尽头。
地底下的水流愈发凶暴。青羽飞羽的头脑双双模糊了,除了凭借本能紧紧抓住对方彼此守护,他们被水流撕扯的无能无力。那根连接他们的衣带与猛兽般的洪水比,简直脆弱的如根稻草。
雨小了,风停了。裴雪柔也终于走到了她要来的地方。
这儿,就是这儿,她与润章第一次相识,同样在这儿,她们的儿子小谷丢了性命。她相信润章和小谷的魂魄正留在这儿漂泊不去,还有她刚刚失去的最小的儿子。他们一定都聚集在这儿,等待着自己。
她痴痴地四处寻觅,停住了急促的脚步。
“阿娘,你在找什么?你别吓我,阿娘你能不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找好不好,阿娘!”小溪紧紧抓着雪柔的手臂跟着她的步伐摇摆。
雪柔却越来越焦急地自顾自喃喃自语,“润章,小谷,你们别躲着我啊,我和小溪来了,你们快出来啊,还有我们最小的儿子,快带他一起来见我啊,我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润章,润章,求你别怪我,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能看好我们的孩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裴雪柔呜咽着,焦躁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遍寻不见自己的亲人,愈加疯魔的念叨起来,向树木花草后到处乱找。
小溪听明白了雪柔的呓语。原来,阿娘生了个弟弟,但弟弟却死了。就是说,阿娘现在只有她一个孩子了。难怪,弟弟死了,自己失踪了,阿娘仅存的两个孩子都不见了,所以,她的阿娘疯魔了。
小蛮开始还奇怪裴雪柔怎么跑来了这儿,现在听着雪柔的胡言乱语不仅心中喟叹。叹息这裴雪柔怎么这么命苦,石家怎么倒了这么大霉呢。
可是不对啊,裴雪柔不是个能被轻易击垮的女人,她一定还遭受了什么可怕的刺激。哼,想必跟那个该死的南宫月一定有脱不了的干系。不然怎么都惊动了他的老婆儿子看不下去,不顾死活去救她们呢。
青羽飞羽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要松开了,他们被汹涌的洪水撕扯的时间太久太久。
青羽再也不能了,他使尽最后的力气不松开飞羽的手,任由无情的乱流拖拽翻滚。原来,青羽心道,意志也有用尽的时候啊。
当身体所能承受的痛苦超越了极限,抗争的力气也消耗殆尽时,青羽忽然觉得自己飘了起来。眼前有一片斑斓的金光在幸福的闪耀,闪耀着向他发出召唤。他满怀喜悦的漂浮在半空中,正朝着那处光明飞去,飞去。
没有痛苦,没有牵念,只有说不出的愉悦和解脱。啊!青羽的意识其实已经涣散了,在最后的时刻,他是欢喜而放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