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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章二十五 ...

  •   [二十五]

      追命口中喷出数道酒箭激射而来,严沨涯怒狂之中依然敏捷,左手骤然拔剑,舞出剑花一挡,将酒滴尽数削飞开去。

      剑上满是血,挂上的几滴酒顺着剑尖又落回追命胸膛上。

      他已疼得额头冒汗。

      严沨涯拔出了剑,血更肆无忌惮地涌出来。

      追命咬牙恨笑,咳也不咳,又问一遍。

      “你杀了曾疏雪?”

      严沨涯嘬着牙花啐出声来。

      他极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偏头瞪眼地邪笑。

      左手一扬,短剑又刺进追命胸前。

      追命终于惨叫。

      严沨涯叽叽咯咯笑得整个人都颠颤。

      笑出了眼泪。

      “是我杀的曾疏雪。”
      “铁手已让你踢死了,现在你也要死,你还想着破案抓人?”
      “这么爱当差,去地府当鬼差啊。”

      到此刻,严沨涯的精神已彻底放松,遍体的伤处都爆发似的一齐疼起来。

      但是心中太过舒畅,连浑身伤痛也仿佛极为爽快。

      他说到铁手,笑到忘形仍不由自主回头去看。

      ——那可不是他杀的。
      ——那是叫追命自己踢死的!

      严沨涯笑眯了眼望向墙脚。

      没有人?

      他只当看错地方,又使劲往左转了转头。

      铁。手。去。哪。了。

      待严沨涯回过神来,这问题已变得非常之大。

      他要找的人风般袭来,双掌拍在他背上。

      第一声是严沨涯脊骨断折的轻响。

      他那时还在想着,铁手的轻功几时居然这样快了。

      然后他恍恍惚惚地,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缘由,低头看了一下追命。

      又是一股酒泉。

      比起上次,更急更密,更出严沨涯意料。

      而且这回射中了他的右眼。

      严沨涯的右半片身体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协调,动作慢些,反应也慢些。

      他太自负,这些微的不谐也着实未曾拖累过他。

      所以严沨涯向不在乎。

      他终于尝到了苦头。

      右眼顿盲,左眼亦模糊发花。

      严沨涯怒吼一声,左手又要拔剑再刺。

      追命仍是个人。

      任何人胸膛被穿三个透心的窟窿,下场都不会太好。

      事到如今,严沨涯只求——

      杀!

      没关系……

      没关系,这个还是能杀死!

      弥鳞剑出,血滴在空中划了一道弧。

      追命的血在剑上。

      而它们马上又将回归他的身体。

      *

      严沨涯怒刺。

      三寸剑刃完全地、一分不剩地没入地面。

      他的吼声突然顿住。

      而后疯狂一般不断地将短剑拔出又刺。

      追命自打被严沨涯扑倒那刻起便一动未动,看起来很像失去了移动肢体的能力。

      严沨涯神智迷乱之下,竟似当真以为自己已经点住了追命的穴道。

      追命赌了一把,运气却也不坏,他曾教过叶告,有时大可以行在敌先,对手既然想打倒你,自己不妨先倒下。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与拔、刺的动作同时,铁手拍击的掌劲已引发出严沨涯身体的第二阵轻响。

      第一声是一声。

      第二阵是一阵。

      噼啪作响的骨骼爆裂声。

      是以严沨涯摔落在地的时候,整个像棉花做的人。

      他的左手仍震颤着,还在努力做着劈刺的动作。

      但他的眼睛已经没有力气转向站在一旁的铁手和追命。

      在这一战里,铁手先“死”去了。

      若非他未战之前,功力已大大受损,铁手原是不愿这样偷袭的。

      他始终以为这该叫偷袭。

      不管是对付怎样的奸邪恶徒,没有光明正大地交手就是没有。

      追命的那脚,看似无意当胸将他踢飞,实是经过巧妙计算,刚好蹴中铁手气海,非但将腿劲蕴藏的真气全部“借”给铁手,还正好助他落到屋中合适的位置。

      且在经过追命一番诱敌后,这个位置成了严沨涯的盲点。

      铁手只要伺机而动,定能将严沨涯一击而毙。

      虽然他还是更希望那人未死。

      严沨涯理该认罪伏法。

      他得为自己做的恶事付出代价。

      只把这个人杀了,确能阻止更多的恶,而对他已犯下的罪孽,是没有用的。

      *

      严沨涯还有一口气在。

      铁手赶忙凝神去听他说的话。

      严沨涯睁着空洞的双眼,出气多进气少。

      他的人生仅余十数字的时间。

      最后一句话他会说什么呢?

      “帮我……”

      铁手的神色稍见缓和。

      ——即便这人无法再赎罪,若他有此心,还算好了,自己该帮须帮。

      严沨涯哼喘几声,接着又说。

      “……杀…杀甘…”

      铁手岿然截道:“我们不帮你,但他与你二人伙同作恶,咎有应得,法网难逃。”

      严沨涯震颤着笑笑,终究没能道出甘祁涵的名字。

      他没有了气息。

      洁白的鹤氅让污糟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脸上也沾满了血。

      有他自己随手一抹晕开的,也有追命中剑时溅出来的。

      严沨涯的五官亦不易辨明了。

      *

      铁手听见严沨涯最后一丝气也无了,便赶紧查看追命胸口的伤势。

      他眼见着追命给连刺两剑,强忍再忍,咬牙咬得两腮发酸,但是真气未走顺,时机也不甚好,他还不能出手。

      又一次,他不得不看着那人受伤。

      其间煎熬,连追命都未必体会得到。

      铁手甚至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点冒头的怒意。

      他并不想生气。

      也并不生气。

      “中毒没?”
      “没有,你看。”

      追命胸膛上只一处创口,看来严沨涯癫狂之下,准头却未失,两剑竟然刺了同个地方。

      这使得那处伤格外重。

      追命嘿笑解释道:“他内功邪门,剑上倒没喂毒,我打散他内息才敢挨这剑,当真不碍事。”

      不过一旦提及内息,追命脸色却顿时难看起来。

      ——他是没中毒,可铁手中了剧毒。

      “原来我见的那个卢壮武也是严沨涯扮的,据阮宓秋说就是服了你中的毒药,你现在有何中毒迹象?”

      铁手点头道:“怪不得,我现在真气毫无后续,如今的功力怕和寻常人一样了。”

      他说得轻松,——没法不轻松。

      追命已开始着急,他不能也紧着眉头。

      人一急,想事情就容易乱,而思绪一乱,就不容易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好在追命急而不乱。

      “既然严沨涯中毒还能恢复功力,此毒必可解。”

      铁手默然颔首。

      这道理没错。

      ——但好像还是有点不妥。

      哪里不妥呢?

      *

      追命说话间已走向严沨涯的尸体,欲翻找解药。

      腰里没有。

      衣襟里没有。

      ——也许他没带在身上?

      追命突然听见抽气声。

      声音来自眼前刚死不久的人。

      严沨涯竟僵尸得魂一般挺挺地弹向追命怀里!

      ——怎么回事?!

      这瞬时惊变委实太过骇人,追命全没赶得及反应,只皱眉睁大眼看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严沨涯长伸两只手抓向自己脖颈。

      “老三!”

      铁手这声疾呼出口才一个音,他已将追命往后扯了半尺,堪堪避开严沨涯暴长寸许的青蓝色指甲。

      严沨涯那两爪当然是中了,却是戳在铁手右臂上。

      铮铮吟响,竟似金器交鸣。

      铁手左掌催吐劲力,轻轻一送,将严沨涯直击飞了出去!

      劈空掌!

      再度落地的严沨涯直似块腩肉。

      他的皮肤上竟然浮起一丝丝蓝线,七窍则淌出了黄白粘稠的液体。

      手脚角度诡异地扭曲着,也似乎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严沨涯这回该是死了。

      *

      追命抓住铁手胳膊,顿了一息强笑道:“强行催谷,不要命了?”

      是他犯迷糊,见着死人复生一时呆愣,都忘了还手。

      铁手也低头笑笑,半晌抬眼认真道:“谁说我不要命了。”

      因强调太明显,追命禁不住咽着唾沫搔起头发。

      他突然间也没有还嘴的话。

      不过铁手立刻替追命解了围。

      他话音刚落,人竟一并跟着落。

      整个人软得也像骨头折尽。

      脸色当然并没比死透的严沨涯好多少。

      追命忽地不安起来。

      他没料到铁手劈空掌出手前并未估算好自己剩余的内力,这下催功过猛,元气大伤,除去中毒,怕又要添上极重内伤。

      铁手勉力摇头和笑道:“没事,歇歇就好了。”

      无论声音脸色气息,他一点都不像没事。

      追命不接话,一边撑住铁手,一边单掌抵在背上替他疗伤,效果实在不很好,铁手此刻内劲虚无,追命的真气还不如泥牛入海,便连点水花都没有的。

      铁手强行克制住手脚的颤抖,轻推一推道:“先救人。”

      现在疗伤,徒劳无用,追命的实力应该保留起来,以妨突然出现其他危机,但是那人平素通情达理,执拗的劲头一旦冒出,想再压回去可难。

      追命仍不停下,只闷声回道:“阮宓秋说连台上有机括……得再瞧瞧。”

      “好,你等我歇一会儿,咱们一起看。”

      铁手晓得自己如今的状态很差,但不至于威胁性命,他如能站起来,稳当当走几步路,追命也会担忧得轻些。

      看他直白着发愁心急,比看他强忍焦虑挤笑舒服多了。

      约一刻时分后,铁手好歹能行动无碍了。

      他和追命两个绕着那三丈余高的莲台仔细查看半天,也没找出能让它和毒网分离,并且安然降下去的办法。

      只是在第五层台上,那一圈红绘的莲花瓣当中,确实掩藏着仅三分之一个手掌大小的蓝色花瓣,而自最大的一瓣向左向右数起,这片蓝色的花瓣都是第八十一瓣。

      追命默默地看了看铁手。

      这情形和阮宓秋说的无差,但是那女子的话,字字句句都不可信。

      他需要铁手的意见。

      信或不信,不管什么后果,他俩都得要一并承担了。

      铁手也极慎重,他闭目冥想一阵,遽然睁开双眼重重颔首。

      追命长长吐一口气,跃起按下了那片花瓣。

      然后他俩便站在莲台旁。

      这稍嫌不智,但要他们离得远远的,也实难以做到。

      起初未有任何动静。

      追命的眉头不禁又皱起来。

      铁手的双拳也悄悄攥紧。

      那是十九条人命。

      也不止是十九条人命。

      他们两个会否轻信恶徒,害了无辜的人?

      *

      等待的时间仿佛又数千年之久,铁手追命面前的莲台终于发生了变化。

      每层木台的边沿忽然突起一圈木钉,将那张夺命网勉强撑起半寸,然后整个庞大的木构开始下降。

      莲台每降一层,它所在的洞窟便收窄些。

      因为极慢,莲台过了相当久才完全沉入地面。

      在那平静缓慢的过程中,铁手追命两个的心一直在狂跳,等到机械声停止,铁手才发现拳头里已满是汗水。

      当莲台最上那层也消失后,地面上仍剩下个径长四尺的圆形缺口,在这缺口及周围更大一片地方,还覆着那张毒网。

      铁手和追命马上发现了新的问题。

      现在莲台看似是平安降落了,但是他们依然无法救人。

      他们也得想办法下去。

      二人又开始翻查,试图在长宽各近六丈的厅堂里寻找下地库的入口。

      可惜无果。

      地上地下两层,通路仿佛就只有毒网掩盖的那个洞。

      两人打算破网而入。

      为保自己不再受伤中毒,也顾虑着暂时已安全的孩子们,铁手追命稍作商量,便议定先破毒,再破网。

      “这事本该是我的。”

      铁手把外衫除下,将之撕成数条,仔细缠绕在追命手上。

      追命一扬手中柳叶形的小银刀,——共有四把,正是无情相赠他俩的那两对。

      “若非有这利器,我还不跟你争。”

      铁手轻笑点头,又确认一遍已将追命的手都包好了,才放心他去破毒网。

      趁着追命拆除着网上编缀的铁蒺藜,铁手一五一十地把追命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追命自然也将遇见阮宓秋的经过和两人的说话都讲给铁手。

      他们师兄弟四个,只要结伴出门办案,总是愿意彼此互换消息。对付作奸犯科之徒,多对敌人了解一分,胜算便大一点,危险也能少一些。

      既为兄弟,可不是单喊声师兄师弟能算事的。

      那是心和命都绑在一起的交情。

      是张不疏不漏的大网。

      地上的毒网已然支离破碎,拆下来的铁蒺藜堆成一小堆。

      追命手上的布也已更换了八次。

      铁手听完他所述的故事,心中腾起万千感慨。

      “人之将死,多少诚实些了,”他顿忽然又奇怪道:“那她为何自言是严沨涯的哥哥?”

      追命把最后一个铁蒺藜小心地放到那一堆的上面。

      “我没问出来。”

      在他想问之前,阮宓秋已断气了。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章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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