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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章十九 ...

  •   [十九]

      难道严沨涯和追命一样,也颇有追踪天赋?

      他若是在铁手等甫离开泉帛山庄的当日便追随而来,反倒不出奇,但是隔了将近二日才找到三人,却十分了不起了。

      追命确信一路上没有人跟在后面,那便只能是严沨涯搜寻着他们行经的痕迹找来的。

      他在心急想见阮宓秋的情形下,还能如此缜密细腻,实在难得。

      临近亥时,四匹马跑得累了饮水,追命忍不住探道:“那日在广霁,还以为你一去不返了。”

      严沨涯似对阮宓秋那匹马特别在意,替它刷了刷毛皮才反应过来追命是跟自己说话,赶紧慌张道:“我离开泉帛山庄后,其实就没走远,第二天看见你们从柿子林出来,心里一急,怕再见不着阮姑娘,只好悄悄跟起来。”

      追命眯眯眼,只在嘴上笑道:“小哥真是,既然早在后面跟着,怎不来见个面。”

      严沨涯连忙摆手:“我昨天也没瞧见你们的人,昨夜才偶尔离得近了,可惜,还是连人影都没瞧见。”

      铁手听见他们说话,抱臂踱了过来,看了看追命眼神,也悠悠道:“那敢情严兄弟找人的本事不输我三师弟,天黑着都不碍事。”

      “咿,这话就算是二哥说的我也要驳!”

      严沨涯显是没感受到铁手和追命试探的意思,窃笑道:“我啊,嘿嘿,我从泉帛山庄偷的马,运气真好,刚巧是这匹大马的亲闺女,自己认娘,会寻你们走的路,就是年纪太少,扛不住累,歇了又歇。”

      他说着极爱抚地揉起了阮宓秋那匹马的鬃毛,马儿呼噜几声,摇着脑袋去寻小青马。

      阮宓秋抬眼看了一下两匹马的亲昵模样,又低下头去对着溪水整理头发衣裳。

      严沨涯忽然一个激灵,赶忙对阮宓秋歉然解释:“大姐,你别生气,我一定把马还回去。”

      阮宓秋没理会他,严沨涯却没有失望的样子,脉脉地望了一会儿女子的侧脸,轻哼了一声。

      声音里带点轻快的笑意和满足。

      追命等他回过神来,饮口酒道:“那你也端地不赖。”

      严沨涯笑嘻嘻指着他的酒葫芦说:“三哥,你忘了?我喝过你的酒,味道而今还记着,鼻子一嗅,那小马儿找不着,我靠着味都能找来。”

      追命认同样地笑一笑,再没有问下去,铁手则悄然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

      稍歇了一刻,四人又起奔行,直到了半夜,严沨涯□□的马再也跑不动,他狠斥了几回,小马儿还是不愿抬腿。

      严沨涯咬牙涩声请辞道:“三位先走吧,我待它歇够了,再找你们去。”

      他果断干脆地下了马,年轻水灵的两只眼睛却死命地望着阮宓秋。

      阮宓秋如一朵风色的月花回望严沨涯。

      无色无形。

      女子的脸庞白皙,严沨涯亦是肤色偏白的男子,他俩对望一刹,仿佛月色交辉。

      阮宓秋朝严沨涯伸出一只手,青年痴怔相扶,那女子也轻巧跃下马来。

      严沨涯呆得连高兴都忘了,傻傻牵着两匹马跟着阮宓秋走出百丈远,才恍然大悟地跟不得已也下马步行的铁手和追命喜道:“两位大哥,阮姑娘是要咱们一起歇着吗?”

      追命径自揉捏眉头,却是铁手微有些苦涩地笑应道:“休息一晚,吃点东西,明晨再上路吧。”

      铁手说出这话,只因他看见阮宓秋前行方向极远处有间黑灯的茅屋,这夜歇息的时间怕不会短了。

      他和追命当然不愿意多耽搁时间,可是现在去往哪里、几时走几时停都是阮宓秋话事,她无论如何不愿明说,更未曾透露青阳谷位置所在。

      阮宓秋不怕死不怕坐监,不求财不求活命,她肯帮着铁手和追命救人,仿佛已是天大施舍。

      *

      茅屋早无人居住,阮宓秋尚未走近,严沨涯已经松开马缰,点燃个火折子几步跨了进去。

      屋内尘厚土多,严沨涯给呛得猛地咳嗽起来。

      阮宓秋伸手夺过火折子,敛起裙子四处查看一番,出来对刚走来的铁手追命道:“二爷,三爷,我乏了,也饿。”

      铁手还没回话,严沨涯已强行止住咳嗽,抱起自己的包袱朗声道:“大姐,你等着,我这有干粮,这就热好!”

      阮宓秋终于看着他点点头,也不等铁手追命准许,跟着严沨涯便走。

      屋子右侧原本像是灶台,也坍塌不能再用,阮宓秋只找块干净地方坐着,看严沨涯到处忙活着找石头柴草,搭灶起火。

      铁手和追命还在黑漆漆的屋里,沉默地望着外面二人。

      等到严沨涯将火生好,火光映得屋内也亮了,追命才借着亮光看了看铁手,道:“严沨涯…他白天说的那些话,似真还假,我却想不透他图些什么。”

      铁手回应似的送来温和了然的目光,轻声笑道:“你换了酒啊。”

      听铁手即刻道破关键,追命略见惊讶地瞪起了眼,铁手却挑挑眼角眉梢,很有些得色。

      ——这都嗅不出怎么能行。

      两天以前,在泉帛山庄柿子林中,严沨涯曾饮过追命一啖酒,那葫芦酒,稍晚些时候,便因闯出柿子林所需,叫追命自己饮尽了。当晚,莫舟流见到追命喝空了酒,自然又帮他补满,还说要多带些,则被追命婉拒了。

      追命原本带的酒,是在何许人地头找酒楼买的,这两天珍惜着喝的,是泉帛山庄藏的。

      两样酒和他老楼的相比,都差得颇远。

      且这两种酒一新一陈,一冽一醇,其间差别也相当不小。

      酒鬼肯定不该弄错,寻常人会喝些酒的也不会完全分辨不出,平时从不碰酒的倒很容易混淆。

      ——毕竟不喝酒的人眼里通常只有酒或非酒的差异。

      严沨涯喝酒,喝得还很豪。

      “他却说循着酒味找来。”

      铁手想起严沨涯说过的话和说话时的样子,他还记得严沨涯分明有自豪的神色。

      “他若有本领追踪至此,则不该连这都未察觉。”

      追命指着自己脸当中间无奈笑道:“也许他偏偏鼻子特别不好用呢。”

      铁手干笑了笑,沉吟一会儿突兀问道:“你看他像虚荣之人吗?”

      追命挑眉道:“你的意思是,他鼻子当真不太好,但为了掩盖短处,非要将自己辨识气味的本事说得很高明?”

      铁手就算是这么想的,听追命替他说完,也自觉不靠谱起来。

      “老三,我只是一说,你别当真。”

      他还有点发窘。

      追命此时反而正色思索道:“应该不会,二哥可还记着我说的,他在泉帛那还曾自认轻功不甚好,这已是他极值得骄傲之处,都不矜夸,何苦编造旁的来蒙事。”

      说着比一比屋外那二人,继续道:“这一个说的话好些虚晃,那一个所言才更叫我头疼。”

      铁手沉了半晌,才感叹喟道:“阮姑娘讲话,极是动人。”

      追命眉头微皱一瞬,很疑惑地说:“……是否我太多心了?”

      铁手往身边那人靠紧些,呼出的气息沉着又清和。

      “我头次见阮宓秋,觉得她难以接近,很有些可悲,而今见她,却感觉这人虽然高傲,可是明理温柔,不知等咱们到那青阳谷,我又会如何看她。”

      他停一会儿,接着道:“至于严沨涯,你怎样想,我便怎样想的,其余不论,若非知道他的说话有误,单看可难看出他说的不实,便是这点,亦很不妥了。”

      铁手想起了莫舟流,那少年比严沨涯小不过几岁,心事却全然藏不住。

      ——严沨涯有时看来也很心绪外露的样子。

      如果这都能假装得不露痕迹,那人绝不该给小觑的。

      铁手望着严沨涯开朗微笑的模样,眼光渐渐暗沉,那年轻人一手撑地一手举着木叉子烧火,还是很快乐无忧地哼歌打拍子。

      追命却仿佛安心了些,深深叹口气后玩笑道:“总不能咱们回京,还要给世叔和大师兄说这案子是靠猜,活活猜破的。”

      铁手眨一眨眼,目中蓦然射出熠熠神光:“我倒觉得将要柳暗花明了。”

      “怎么讲?”

      铁手拍拍追命后腰,等他看过来,才按着自己胸口深奥一笑。

      “悟。”
      “啐。”

      他俩低声笑了笑,外面忽然传来响亮清脆的声音。

      “两位大哥,干粮烤好了,一道来吃吧?”

      严沨涯兴奋地招着手。

      剩下半夜,阮宓秋安安稳稳地睡在屋里,严沨涯本来嚷着要和铁手追命守夜,硬撑了一个时辰,也坐在篝火边上睡着了,转天天明,要不是阮宓秋临走前把他踢醒,严沨涯恐怕还在屋前睡大觉。

      铁手追命半点都没干涉阮宓秋对严沨涯的所为,他俩甚至还表现出一些阮宓秋似的冷漠了。

      不过他们没学阮宓秋避着严沨涯时偷偷蹙紧的眉心。

      铁手眼看着那女子又冷成冰封的雪山。

      ——一座在烈日灼烤下还没来及融顶的山。

      不知冰层下可还有待萌的生机?

      ***

      这一日格外安静。

      尤其是在太阳爬到半天之后。

      他们途经崇旸,阮宓秋不仅没说停,还促着马行得更快,连经过浦垠时,她都未显出这样决然的去意。

      严沨涯对着阮宓秋冷得骇人的脸终于也讲不出玩笑奉承的话,只是小心翼翼地跟那女子聊天。

      阮宓秋时不时冰着脸回几句,严沨涯越听神情越凝重,眼里更出现了复杂的情愫。

      正午歇息时,严沨涯偷偷摸摸地凑到铁手旁边,悄声说了些话,追命那时正和阮宓秋相顾两无言地对坐着,暗中打量了几番严沨涯,决定把这青年的心事全部交由铁手解决。

      他还是专心应付阮宓秋的好。

      不曾想严沨涯在铁手那絮叨完,转头又来找追命。

      看起来像被赶过来的。

      严沨涯嗫嗫喏喏张了嘴:“三哥,阮大姐是杀了人吗?”

      他神情有不安的胆怯,但也非常严正。

      追命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解下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有几滴泼洒出来,顺着下颌砸落到胸膛上,又渗进衣襟里。

      香气却飘绕不散。

      严沨涯揉了揉鼻子,只是郑重道:“你尽管直说,我也是东问西问这么猜着,若她真犯了大事,我能帮她就帮,不能帮,那我就一直等她。”

      年纪轻轻说出这样话来,实是颇有担当。

      追命暂时还未将这青年当作敌人,听见严沨涯妄口立了誓,心里不禁感慨,不由地淡淡提道:“杀人,许是要赔命的。”

      世事人情皆易变迁,说话空许简单,坚持本心却是俗世间大难事之一。

      他当然希望严沨涯是良善之人。

      追命愿意这世上不主动为恶、不助长恶的人都有好的生活。

      他也没想强求人人行善,但除恶确是他和他的师兄弟们永不改变亦不抛却的职责和期冀。

      这个是他们的誓言。

      严沨涯沉着摇头:“阮姑娘这等风姿脾性,她就算扯上命案,也绝不会有意害人,我相信她。”
      他牙咬得紧,太阳穴都鼓胀起来。

      “我相信自己。”

      追命轻叹:“她若无心于你,可是强求不得啊。”

      “那她只要不赶我,我就陪着她,”严沨涯嘿笑道:“反正她现在身边也再没有其他能依靠的人了。”

      “阮姑娘个性要强,未必须有依靠。”

      严沨涯执拗道: “我问过二爷大姐的事,她一柔弱女子,苦了半世,该有人照顾他。”

      追命倏地眉头暗皱,越觉得严沨涯性情强硬,非但没有分毫曾疏雪的影子,连和他自己开朗风流的模样很不相称。

      他也向不认为慈眉善目的就必是好人,满脸横肉的定是恶棍,但是识见的人多,渐渐便发现,相貌神态和脾气还是相合的多,相背的少。

      而且他始终有种无着落的飘忽感。

      ——严沨涯这人,总乱说些话状作亲近无谋,未准隐情更深。

      这若是狐狸,尾巴怎么才能露出来?

      严沨涯如为杀阮宓秋,下手机会多多,为何一直不动手?

      如果不是,他的所做所为究竟有何原因,莫非真不过要为了在阮宓秋面前充个好汉?

      追命始终相信,一个人的举止措辞行动习惯,总有一定原因可寻,只是有些他找得到,有些找不到,有些情有可原,有些难成借口罢了。

      能不被原因打倒或困囿的,他当那是真英雄。

      严沨涯既已有了蹊跷的言语,追命便要努力去搜寻其中的缘由。

      他模糊有种感觉。

      ——严沨涯的出现绝非偶然。

      *

      午间小歇过后,再启程时,阮宓秋策马扬鞭跑得飞快,铁手和追命的坐骑因力强体壮,尚能与之并行,严沨涯的小小青马可惨了,口鼻那块裹着一团白气散不开去。

      严沨涯几次想弃马,都因阮宓秋恰到好处的放慢速度而改变了主意。

      铁手忽然又发现,阮宓秋的骑术很好。

      她的马跑起来虽然更剽悍更烈,看着却比严沨涯的马还温驯。

      也许是泉帛山庄的马较为听她的话,也许是阮宓秋曾在那里学过骑术,铁手只觉得,这女子真是懂不少东西。

      一个有她那样外表的女子,在种种悲惨困苦的境遇中,还能去学这么多本事,这已十分不简单。

      阮宓秋能忍敢认,自持果决,做事都颇有打算,虽然格局尚欠,但才貌也足够她傲物。

      铁手脸上笑意渐苦。

      ——可惜她并不是个朋友。

      现在不是,以后恐怕也不会是。

      “二位,前面便是塀江,我想入城住店,洗澡换身衣服,再有两日,必定去到青阳谷。”

      铁手追命已对阮宓秋这种“商量”的口吻很是熟悉,严沨涯更对她千随百顺,三个男人犹豫都没来得及,已经跟着女子上了官道。

      阮宓秋当日的气势又非常衬这样身后三个跟班的情形。

      若不是她看起来亦非少女,路过的行人定要将阮宓秋当作哪家府上不怕见人的千金。

      不但傲,还很跋扈。

      追命念起铁手说过的话,不禁皱眉笑着冲那人点点头。

      ——阮宓秋果然在变。

      在往愈加高昂的态势变化。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章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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