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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章十一 ...

  •   [十一]

      于阿逢和单炎见到铁手就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角抵似的扭来蹭去,铁手下盘虽不是顶尖扎实,但再来二十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子也没法挪动他分毫。

      他俩因为见着他而这么高兴,铁手一时没忍心说出要把二人送走的决定来。

      跟在单炎后面的梅花和马刀凉,自打进门时脸就垮得塞豆腐渣。

      吃饭的地方就定在铁手追命早前住过的酒楼,亦正在原来的那间屋子里,故而于阿逢和单炎放开铁手后,仍然有极大的兴奋劲,要不是桌上饭菜馋人,他俩想必又要捉起迷藏来。

      马刀凉起初是不肯与两位名捕同桌的,任凭铁手如何说无事无妨,他拽着梅花就是不坐下。

      这么样僵持了一阵,铁手放弃似的点点头,把追命手里的蒸饼拿出来放到单炎碗里,两手一伸对马刀凉笑道:“那咱们先谈公事。”

      追命眨着眼愣了半个弹指,喉头一滚,计上心头,连忙暗中运气,逼得肚子咕噜直叫。

      ——就算他不饿,铁手也那么老久没吃喝,怎能撑得住。

      小梅捕头龇牙咧嘴地把马刀凉按到座上,嘿嘿直笑:“二爷三爷,我快饿死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追命探身抢回单炎碗里的饼,又在桌子下面扯扯铁手,好歹让六个人都围着饭桌坐好吃菜。

      那是张四角方桌,于阿逢和单炎占了一边,铁手挨着他俩那侧和追命各占一边,马刀凉梅花则挤着在另一边,结果吃着吃着,这四个大人凑到了一角上。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更小了。

      “大人,”马刀凉压低声音说:“出事那日,小人本是看着卢长生,忽然腹痛难忍,小人原怕出事,就让院里巡逻的弟兄去喊小梅,想叫他把郑乐带来,暂且一并看管。”

      梅花跟着道:“是啊,我听大哥的把郑乐带去,谁知道没过一会儿我姐忍不住地欲呕,只好把他们锁在屋里,在对面找个草丛去吐了。”

      原来他们白天里看守时,因着有守卫有巡逻,还怕卢长生或是郑乐缩在屋里做些手脚,反倒是将门窗大开,图个看得清楚,到夜里才锁起来。

      梅花那天锁上了门,吐一阵抬头看看屋子,又觉得腹内翻腾,只得再吐,等他到了直吐酸水的时候,肚子又疼起来,他也是那时才知,一向严苛待己的马大哥怎么值守期间还非离开不可。

      那疼法,让人眼前发花。

      “实在太疼,我就搁旁边的树下面屙…那个了。”

      小梅说起这事仍心有余悸。

      追命敲敲桌子眯眼道:“调虎离山计,虽未调远,也有成效了。”

      马刀凉目光一暗,眼看就要认错。

      “马头儿不可,非是二位有心之过,”铁手截道:“有人在打水的桶里用米浆沾了一层玄明粉,你们既未吃卢宅的饭食,已很谨慎了。”

      他这也当是解释给追命听。

      “那小梅花又吐又泻,除了玄明粉还中别的药了?”

      青年摸着脑袋愁眉苦脸道:“我之前夜里犯困,拿凉水冲了冲头,第二天好像染了风寒。”

      追命闻言一默。

      铁手也喟息沉声说:“以后须记得,身体不佳时勿要逞强,你还有一班好友兄弟,大家齐心办事,才有得着。”

      梅花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只是猛点头,马刀凉犹豫一下决然道:“他的罪责,小人愿一力承担。”

      追命摆手未让他继续说下去,转而又问梅花道:“有人使了霹雳弹,你怎得没听见?”

      “三爷,我那个的那会儿耳朵和聋了似的,头里面嗡嗡直叫,确实听见点声响,但隔得像有几里地那么远,就没多在意,后来才知是炸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到这里,看着追命和铁手的神情,愣是没敢继续。

      追命皱眉又问:“卢长生屋里出了事,你没去看看么?”

      铁手看了看垂着眼的梅花,和声道:“梅捕头给发现时,正晕在草丛里。”

      追命眉头一舒,恍悟间带些无奈,小梅花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上吐下泻的,就算不遭人暗算,可能都多撑不了几时,更别说有暗中加害的了。

      他只好笑着叹口气。

      “是中了蒙汗药还是叫人打的?”

      “人打的,”梅花斩钉截铁地说:“我站起来时,让人在背后打了一下。”

      “看清楚了么?”

      小梅捕头忽然纠结起来,倏尔又抿嘴坚定道:“我没看见,但我知道一定有人。”

      他的依据是感觉,向来没法清楚说给别人。

      追命望向铁手,那人颔首道:“草叶歪折了几根。”

      四人一时间沉默了。

      铁手追命显是在想事情,马刀凉低头不语,梅花偏着脑袋疑惑挤眉弄眼一阵,终于小心翼翼问道:“二爷三爷,我不懂,卢长生那屋子看得挺严,门窗都挂锁,屋顶上也罩了铁链子网,里面打起来和爆炸都在我晕倒之前,咋还会有人光天化日说进就进去了?”

      马刀凉听见梅花这话,坚毅的脸上显出刀锋般深刻硬冷的愧疚。

      他起身就要跪倒在铁手追命面前。

      “小人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梅花一见,赶紧也要跪。

      铁手双臂微展,将二人稳稳扶了起来,淡淡摇头。

      “小梅,去把门打开,马捕头,过来这边,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语气平和,却有使那两人不得不遵从的魔力。

      梅捕头应声开了门,然后又看着铁手把马刀凉带到了屋门口,笑着问了一个问题。

      “追命呢?”

      马刀凉怔怔答道:“大人不就在——”

      他回头一看,追命竟不在屋里,正是同时,梅花只觉右肩给人轻轻打了下,他反手一格即刻惊喜道:“三爷几时出去了?”

      “你开门时,他俩说话时,”追命饮一口酒:“你可看见我了?”

      梅花又惊又喜地摇头,马刀凉脸色却愈发沉重:“照二位大人所说,死者之一的甘祁涵可能就是这样混进屋中,如他身手这样好,仍被郑乐斩杀,那这郑乐隐藏的武功岂非更强。”

      “未必,”追命摇摇指头:“甘祁寒行动灵活,筋骨却不强,时机找准,轻功也不必多么高明。”

      铁手亦接道:“一,小梅兄弟可能遭人下了什么失神晕眩的药,但未自知,如此情况则根本不必论及武功;二,即便甘祁涵轻功不错,便如三师弟所言,与人交手实力也不一定就高;三,甘祁涵仅胸口伤痕和镯子斫痕证明他被郑乐的短剑攻击,至于持剑之人为谁,尚不可知,那整间屋里,只有银簪能算凶器,但卢长生死状异样,肢体蜷缩,恐怕被刺前已中剧毒,甚至丧命。”

      “即是说,咱们一时也没十足把握谁和谁打过,哪个因哪个而死,马头无需过虑,”追命看向马刀凉郑重道:“倒要劳你件事,甘祁涵的镯子和刺杀卢长生的簪子,我们想带走。”

      马刀凉沉思一会儿点了点头:“行,我给大人要来。”

      言毕,他转身就要走。

      追命忙将他拦住,面作诡笑道:“马头儿方才说小梅花的罪责,你要一力承担?”

      马刀凉吸口气,毅然点头。

      梅花这下可着急了,张嘴正要辩驳,忽让追命一眼扫了回去。

      “看把你俩吓得,我们有两件事要二位去办,办好就算抵过,以后别将今回之事当作心病,否则我和二师兄将这案子查完,定要回来找你们麻烦。”

      他说着,手已经虚撑到马刀凉身侧,以防那人再跪。

      “马头儿,等会儿给你两张画,你去将阮宓秋和郑乐的形貌在附近都贴出去。”

      马刀凉应下,不自觉问了句为何。

      “卢长生、阮宓秋、郑乐,三人连手必因有利可图,最易起争拗,何况眼下三已去一,剩下两人给逼到绝路,就算早有计议,恐怕也要生罅隙。”

      马刀凉恍悟:“他们的罅隙,正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追命未答,只淡淡笑一笑,又将梅花招呼了来。

      他指着终于吃饱饭开始粘着铁手玩的单炎和于阿逢,冲梅捕头严声道:“给你个艰巨任务,把他俩平安送走。”

      那边铁手正好也跟两个孩子说完此事,亦已将他们的情绪安抚妥当,才去拿了些纸坐回桌边,梅花刚和追命走过去,突然就给晾在了一旁。

      那人指着铁手刚写下的几个字摇头沉吟:“廿四不行,他们上次损伤太重,恐怕元气未复,让小由那边去吧。”

      铁手闻言将丁亥改作了丙戌,晃晃笔尖,又加了个“七”字,而后琢磨着写下最后一行,追命在旁点头,未再多言。

      「六舒甲午辛卯五庐。己丑九濠丙戌七宿。应四庚辰开封六五。」

      小梅捕头偷偷瞄了一眼,就见纸上写了三行字,因为字迹清晰规整,他也看见了不少词,但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真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他不知,本来也不能连成句子瞧的。

      铁手又看着默念了一遍,脸上现出稳妥的神色,这才掏出一方小印来钤在纸上。

      他印完后,朝追命勾勾手指,那人便也从腰间摸出个扁扁的印章递过去。

      二人章子戳完,原本一张普通的纸好似突然不同了,小梅捕头接过来封好的信时,手还微微发颤,说话都不利落了。

      “大大大哎呸——啊啊不是,大人有何吩咐?”

      铁手忍俊道:“你拿好这封信,先去宁松找贺延,再跟着贺延一起去临池找乌十庆,然后把信和单炎阿逢都交给他们,要你办的事情就算完了。”

      那年轻人听明白,铁手是叫他把两个小孩子带去交给可信任之人照顾,可是这乌十庆和贺延,他从没听说过,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找。

      “小梅花,”追命招呼道:“来来,贺大姐和老乌不易找,你需得要记牢。”

      梅捕头在两位大人之间不知所措了一下。

      而铁手,从追命接上话头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完全沉静下来。

      他竟然在画画。

      就在张一尺见方的纸上,画了一男一女两人,男的浓眉大眼,圆脸厚嘴唇小眼睛,看起来莫名像个屠夫;女的柳叶双眉,杏核眼,鼻子精巧,长得又可人又温柔。

      这两位的相貌,画出来虽有特点,挪远点瞧,其实也颇为普通。

      追命指一指两人画像,继续对梅捕头说道:“女的是贺延,男的是乌十庆,你按着我说的话去问,他们不会与你为难。”

      小梅捕头咽了口吐沫,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马刀凉。

      他还是心里没谱。

      那可是两个会跑会跳的孩子,他连望江都没出过几回,二位大人委以重任,他能行么?

      铁手按住梅捕头的肩膀,和善而理解地宽慰道:“不要慌,你若着急,他俩也要跟你担惊受怕。”

      他引着那青年的视线看向单炎和于阿逢。

      小梅花立时镇定了许多。

      “你换上寻常衣饰,只当去玩,莫要太不自在,”铁手和声嘱咐道:“要是还担心,再带一人跟随也可。”

      话到此处马刀凉忽然上前欠身道:“大人,小人在邻县有个表妹,功夫和小梅差不许多,他俩也是旧识,可否让二人同去?”

      铁手点头道:“也好,你家妹子住得远么?”

      “不远,来去至多个半时辰,大人同意,我现在就去找她。”

      追命胳臂一伸将马刀凉拦了回来。

      “这着急,不拿阮宓秋和郑乐的画像了?”

      马刀凉堪堪刹住,回转来立在桌前,看架势仿佛在强忍道歉的冲动,追命偷偷瞥见,窃窃笑一阵便扭头去看铁手画画。

      倒是铁手,一听让画阮宓秋,二话不说已先勾了个女子,容貌标致,就是毫无特色。

      追命看着张美人图,朝铁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靠近了开始念叨:“脸再瘦些,眼睛没这么圆,眼角更翘,眉毛还要短,窄鼻子。”

      铁手涂改完了,大致也知道该画成什么样,于是另拿了一张纸气定神闲地重新画过。

      追命看了一会儿,似还不甚满意。

      “加点孤傲的感觉,”他边说着边有点心急地拍拍铁手后背:“孤傲。”

      铁手不禁莞尔,那人易容本领精妙,描述人长相的能耐可差了许多。

      他依着自己心里“孤傲”的模样又添几笔。

      追命突地抚掌一叹:“哎是了。”

      阮宓秋稍麻烦些,因着只追命见过,铁手画来不够得心应手,郑乐可大不一样,下笔前已有成竹在胸。

      须臾工夫铁手又画两张,小梅捕头在一旁看得下巴都要掉,他拉过于阿逢窃窃问道:“你们恩公还是丹青妙手呢?”

      “什么叫丹青妙手啊?”

      “哦就是特别擅长画画的意思。”

      于阿逢瘪瘪嘴,悄悄给单炎耳语:“小炎哥,那个圆滚滚的又不好看,梅花哥哥怎么还说恩公会画画啊?”

      单炎慌张道:“我也不知道啊。”

      “咿,算了,不要问你。”

      待到铁手将二人画完,追命拿过来递给马刀凉,又嘱咐几句:“马头儿,这女子身长约五尺八寸,肩窄平,肢体瘦长,肤色偏白,我只听她讲过官话,没有口音,郑乐你见过。”

      “小人明白了,就让他们刻印张贴去。”

      马刀凉方到此时总算能领命走人。

      一个时辰后,他出发找表妹前又去拜访了铁手追命,除了带来镯子簪子,还另外告诉说,卢长生和卢家其余下人都是中毒身亡,下人房那日烟雾缭绕,原来竟是灶中烧着煮过汤的马钱子所致,而卢长生,看情状该是着了钩吻之毒。

      马刀凉离开前,郑重其事地对着二人道:“凶徒歹毒,请大人保重。”

      那两人自然珍惜这样的道别。

      马刀凉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小人还是犯了错,等案子办完,敬候三爷来找麻烦。”

      因为他之前太严肃,追命着实给马刀凉略显生疏的语调引得笑出声,摇着头挥手将人送走了。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章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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