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云]雁回时，月满楼》飞行邮差

17、第十六章

　　这是惩罚吗？
　　因为我不配待在你身边，所以上天便给我如此的惩罚。
　　我从来不惧怕任何。上天可以夺我青丝，可以灭我家园，可以负我信念，我都无所畏惧。
　　我唯独怕你离我而去，而上天毕竟是上天，他看破了我。
　　即使我小心地隐藏。

　　“梦璃”赶到时，天河躺在紫英怀中，浑身浴血，而脸上毫无血色。
　　紫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本身就受了内伤，为了止住天河的血而一刻不停地念动仙术，此刻已在昏厥边缘。
　　“梦璃”伸出手，正要将指尖的水灵洒在天河身上，却被紫英一把抓住手腕。
　　紫英用力之狠，让“梦璃”皱起一张秀脸。
　　“梦璃”看见那银白的发丝间，充血的瞳孔正瞪着自己。
　　别碰他！谁也不许碰他！谁也不许伤害他！
　　那双眼中，传递着这样的警告。
　　猛然“啪”的一声脆响，银丝散乱翻飞，遮住了那双眼。
　　“梦璃”错讹地看着甩了紫英一巴掌的天青。
　　“小子！冷静点！你想害死老子的儿子啊！”
　　紫英呜咽了一声，抓着“梦璃”的手颤了颤，僵硬地活动手指，缓缓放开。
　　天青蹲下来，捂住紫英的嘴：“别念了，再念下去命都没了。”
　　“梦璃”手中无香，只好施展仙术。轻轻握着天河的手，将那点点蓝光传至全身，期盼着那只冰冷的手能动一动。
　　虚空中又响起方氏的声音：“云天青，到底还是让你想起来了。”
　　天青抹掉天河脸上的血痕：“有某个老妖婆伤了我家傻儿子，做爹的再笨也应该想起来吧？”
　　“哦？父子情深果然感人。”方氏笑得轻蔑，“那你想如何？”
　　“如何？识相的就快给老子出来受死！”
　　天青猛地站起来，一身剑气腾聚成剑，破空直上，划破云层，似要捅破天宫。余波散开，百里内大地为之颤抖，草木倾斜，林鸟惊鸣不绝。
　　方氏又笑起来，笑声混着剑气，仿佛颤抖在一起，旋转不定。时近时远，疯狂依然。
　　“云天青，我就在此。”
　　方氏的身影现于天青身后，天青回身一剑刺出，只见那身影晃了一下，一点实感都没有。
　　方氏又仰头长笑一声：“云天青，你这剑刺得真不够准头。刺在肩上，刺得死谁？”
　　天青呸了一口：“老妖婆！有本事就别光现个幻影！”
　　“有本事你就破我的幻境啊！”方氏反唇相讥，转向“梦璃”，“柳姑娘，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你都不愿助我。我看你心地善良，为何就不能帮我这可怜的妇人实现如此微小的愿望？”
　　“梦璃”看着方氏，摇摇头，继续为天河疗伤。
　　天青读懂了“梦璃”的眼神：“可怜的妇人？大嫂，你说谁啊？微小的愿望？操纵这么多人的记忆，让他们在你个老太婆的脚下俯首称臣，让你掌了生杀大权，这都是微小愿望？确实微小，跟某个家伙修仙成魔的愿望比起来，这确实就是过家家。”
　　“你又懂什么！”
　　“老子是不懂！老子要是懂，不就成老妖公了？”
　　“哼！云天青，你就是嘴巴厉害！就那张嘴，闯出的祸料你也收拾不完！”
　　“确实，拜某个老妖婆所赐，害老子想起一件超级不想想起的事！老子正准备算总账！”
　　“我看你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方氏右手一扯，手上多了鲜血淋漓的天河。
　　天青惊得赶紧回身，天河仍在紫英怀里，而紫英更紧地搂紧天河，眼睛瞪着方氏，唇发青地颤抖。
　　“还不明白吗？”方式将手中的天河扔在地上，紫英怀中的天河也颤动了一下，“你们的身体均在现实沉睡，进入这幻境的是你们的魂魄。魂魄在幻境受的伤害会反映在现实的身体上，反之亦然。”
　　紫英张开口，声音沙哑：“不……住手……住手！”
　　“很好，我喜欢聪明人。”方氏拔出匕首，“我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出此下策！柳梦璃！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如我所愿？”
　　“梦璃”还未作答，天青便道：“璃儿，别管那老妖婆！”
　　“是吗？那你儿子也不用管了！”方氏手起刀落，一把将匕首插进天河腿上，紫英怀中的天河立刻腿上抽搐，涌出大量鲜血，“柳梦璃，若你不愿助我！我立刻将这三人一一杀死于你面前！”
　　向来淡定如天青也不得不变了脸色：“老妖婆，你疯了！”
　　“疯了？我早就疯了！被顾家的那群贱人逼疯的！所以我把他们困入幻境后，慢慢慢慢地折磨，他们为了活命拼命讨好我，于是我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一个不剩！”方氏将匕首抽出，喷涌的血溅到她的脸上，染红了眼，“疯了！我疯了！今世杀人，我必下地狱！那又如何？活着的时候我便见过了地狱，难道还怕死后再见？”
　　天青被那份疯狂震住。
　　人，只要无了生死的束缚，无了神佛的崇拜，世上便也再无奈何他之物。
　　我宁成魔，你奈我何？
　　仰天长啸，蔑视天地，六界之内，只有如此痴狂者能撼动众生、妖魔、仙神。
　　苍天逼我血溅此生，我要苍天没于梦魇。畏道神魔惩戒时，罪孽枷锁难翻身。可笑，苍天负我，恨之三千，何敬之有？
　　“你杀啊！”
　　一声充满血腥味的怒吼斩断了方氏的疯狂宣言。
　　紫英内息紊乱，那声吼叫让血气上涌，口吐鲜血。
　　“你杀啊！你下手啊！我慕容紫英倒要看你怎么杀的！”
　　方氏被那咆哮震得退了一步，又握紧手中的匕首：“别认为我不敢！”
　　“那你就下手啊！我要你记住！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天青忙按住紫英：“你也疯了！”
　　“疯了？”紫英竟嗤笑一声，“我没疯！我知道那个人是我的仇人！我要碎尸万段！而天河，是我最珍惜的人！我要杀光所有害他悲伤难过的人！即使那个人是我自己！你道我疯了？我疯在何处？”

　　方氏举起匕首：“好！我成全你！”

　　“娘！住手！”
　　顾轩拉着宁霜，突然现身在众人眼前。
　　方氏停下动作，像第一次看见顾轩般，上下打量顾轩，扯起一边嘴角，笑得怪诞。
　　“轩儿，想不到你也学了娘的几招。”
　　“娘！放弃吧！现在欺负你我的人都不在了，我们离开这幻境，到别处生活可好？虽然不能事事如愿，却也轻松快活！”
　　“轻松快活？”方氏指着宁霜，“娘就不信你舍得那小妖精！没了她你还能轻松快活？”
　　顾轩看着没明白状况的宁霜，笑了笑：“我自然舍不得……可这么多年我一直明白，我不配。可我私心难绝，困了她这么多年，如今……还有何求？”
　　“蠢货！若不想放开就不要放开，用尽一切办法握在手里，即便天边浮云，便也是你的！”
　　“像你一样吗，娘？”顾轩沉下嗓门，“你是错的！娘！”
　　“闭嘴！”
　　“少在那嚣张！待破了你幻境，再跟你理论！”宁霜把一个布包塞进“梦璃”手中，“柳姐姐，我把老妖婆藏起来的所有香拿来了，你看有用得上的吗？”
　　方氏见了那布包，一时忘记自己是影，狠狠甩了顾轩一巴掌。
　　“孽障！不孝的东西！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恋在那点血缘情谊上，当年早就一刀解果了你！”
　　“娘……”顾轩还是随着那扇过的掌，闭了眼，“孩儿知你忘不了从前，所以你才将香藏在那口井里。”
　　“那口……井……”方氏又笑起来，手放在胸口，笑得起伏，“对啊！那口让我差点死掉的井！那口改变我一生的井！忘不掉……我怎可能忘掉！”
　　“娘，你是忘不掉那救你之人……”
　　“住口！他也和所有人一样！终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给我这个幻境，只是觉得有趣！我只是玩物，是苍天的玩物！”方氏一挥匕首，指向顾轩，“所以你们便是我的玩物！我要你们死，就得死！轩儿，你也一样！”
　　“老妖婆！连儿子也不放过！你当真狠毒！”宁霜挡在顾轩面前，指着方氏开骂，“被金银冲昏了头，被权势弄瞎了眼，嘴上道着为了儿子，手上却抚掌暗爽！顾轩不过是你安慰自己良心的工具，现在你丧心病狂，就要杀人灭口！天下剧毒之物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般毒的！喂！放点血给本姑娘配配药啊！”
　　方氏转身拎起宁霜在现实的身体，匕首在宁霜脖上抹了一条血痕：“骂得好！骂得好！继续骂啊！”
　　宁霜的脖子上顿时一阵温热，摸上去，十指赤红。伶牙俐齿顿时没了影。
　　顾轩叹了口气，像累了倦了。
　　“霜儿，别骂我娘。”
　　霜儿捂着脖上的伤，似乎没料到顾轩会怪她，边念叨着“好”，边点头，点到最后，眼角溢满泪水。
　　“顾轩……我也后悔，当年就该毒死你！你这种人，活在现实中怕得瑟瑟发抖，跑到幻境中耀武扬威。当真废人一个！”
　　“是啊——霜儿，我这个废人，现在就把这条命给你。”
　　顾轩猛然将手搭在天青握剑的手上，天青认他夺剑，忙抬手刺出，瞄的本是他的肩，谁知顾轩顺手一带，剑便穿心而过。
　　众人均被这变故惊呆，唯天青骂道：“何苦！”
　　顾轩一笑，唇角溢血，手握着剑身送出，血沫飞溅，倒向后方。

　　那四四方方毫无生机的阁楼，因那银铃的笑声，飘满了桃香。
　　宁霜坐在房梁上，抚着掌唱着歌。
　　她的声音那么清脆，她的笑那么无邪，她就像山岚，只存在于天地间。
　　而顾轩，不会走路的顾轩，被困于顾家这小小阁楼的顾轩，却想抓住那漂泊不定的山岚。
　　意郎意郎东河边，小娘小娘西河边。郎意飞过长河来，脸红要问小娘意。
　　顾轩盯着宁霜，脸暗暗红着。他的情、他的意，全在此间。
　　而宁霜又笑得咯咯作响，大叫着：“我也会！”

　　宁霜抱住顾轩的身子，跪坐在地上，用手捂着他的心口：“轩哥哥！轩哥哥！”
　　顾轩睁大眼：“霜儿，第一次听你……如此称我……”
　　“我一直这样叫你！在爹娘面前，我都是说‘轩哥哥’、‘轩哥哥’！”
　　“我如此无用，你说我做何？”
　　“那是气话！你怎么听不出来呢？你那么聪明，为什么听不出来呢？”
　　宁霜哭得花了脸，顾轩抬起手，却无力去抹那泪。
　　“霜儿……还记得那首歌吗？你再唱于我听，好不好？”
　　“好好好……我唱！你不要死！要我唱多少遍都行！”
　　“霜儿，你每次提的要求……都那么难……”
　　“可轩哥哥每次都会满足我！”
　　“这次……怕是难了……”顾轩从怀中掏出那白玉瓷瓶，冰凉仍是如此熟悉，“霜儿，我可不可以带走这个？这样……即使我喝了孟婆汤，来世……也不会忘记你……”
　　宁霜握住顾轩的手：“那不是毒！那是我骗你的！你要毒，我去配，配好多好多给你！”
　　“霜儿……我知道……我早就知道……”顾轩的脸上，落满宁霜的泪，“若有来生，我定来问你……可否……愿做我……娘子。我……会像那歌里唱的般，划着船来……迎你。我们再一起……”
　　顾轩的手，从宁霜手中滑落。
　　“轩哥哥？轩哥哥……轩哥哥！轩哥哥——”
　　幻境在这凄厉的叫声中，扭曲起来。
　　天青别过脸，不去看宁霜，推了把落泪的“梦璃”：“璃儿！快破境！”
　　“梦璃”从包中取出一包淡紫色的香料，抓取一把，缓缓散于四周。
　　香料泌出醉人的味，淡紫的粉末粘上“梦璃”的术力，像紫色的星辰，晶莹地散开。
　　“梦璃”忽一甩袖，发丝被生出的灵风扬起，粉末被卷上高空，随风弥漫开来。
　　已经出现破绽的天空吸入香料，咆哮起来、鼓动起来，猛然张开一个大洞，一阵风倒吸而上，卷得四周景物迷蒙变形。
　　众人都闭上眼，仍觉头晕目眩。
　　幻境发出破灭前的绝望惨叫，直捣人耳膜。如地府破了个大洞，深处的幽魂绝叫全数溢出。
　　而有一银铃的歌声，轻轻地响彻在这天地异变间。
　　“小娘笑得花枝颤，说要好船过河去。金船银船我不要，郎摇木船接我去。深闺女红我不爱，长携郎手醉天下。我心郎莫深深锁，东河西河天下河。”
　　轩哥哥，你可听出我意？

　　银铃落红梁，抬头望红颜。山岚轻轻撩君心，啼笑莺转锁不定。
　　桃香缀朱阁，此情埋深院。今生已是分两界，待到来生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