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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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素续缘说的是“你回来了”，叹希奇想，自己出去那么久，他大约是以为自己要走了罢。
“是啊，我回来了。”叹希奇接过他的话。
素续缘的目光很温和，叹希奇却知道那目光里饱含着深深的“打量”，自己的这一身风尘，衣袂几处的破损，愣是谁都瞧得的出他方才定然是经过了一番折腾。
然而素续缘什么都没有问，只道：“很晚了，小叹，先去洗漱一下休息吧。”
素续缘转身要往客栈里头去，叹希奇不由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素续缘看他，叹希奇道：“素续缘，你是不是欠我个解释？”
素续缘目光里闪过一丝不解，叹希奇道，“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见素续缘依旧不解，叹希奇重复了一句，顿了顿，“武林名人素还真的儿子，你早就知道我是封剑主叹希奇对不对？你收留我，是怕我做出什么祸害这人世的事，还是……因为可怜我？”
封剑主叹希奇，曾经与四教众人运筹画策封印为祸人间的幽都，又因为三教的背叛为救亲人而开启幽都让其为祸。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可自认也不是一个作风很正派的人，在和平大义的面前，他更趋向于私人的情感和志向，他曾经和化名为解锋镝的素还真打过交道，解锋镝于他作为的介怀和规劝他还记得，但他本性洒脱，以实现自己的抱负而并不太在意他人的目光，但是眼下……
总有人，会是特别的。
曾经他有最为在意的大哥，可物是人非之后，他也于大哥的态度渐渐趋于偏执，甚至为了求自己的剑道，到不在意大哥对于他的看法的地步，丝毫不听他大哥的劝阻——尽管他根本不认为自己的大哥会对自己有任何的歧见和不利。
后来，他的大哥忘潇然死了，他才幡然醒悟到，自己追求的，还是那份亲情，那份简单的陪伴。后来，一番生死轮回，他的夺志之心，终归是淡了，但他依旧不在意世人的成见，人情冷暖时局变化之下，其他的人目光于他而言，又有何干？可是眼下……
总归会有人，是于世不同的。
叹希奇一双紫眸定定地望着素续缘，眸中夹杂的情绪让素续缘感到自己被曝光般的一丝怯懦，素续缘动了动唇，却因为对方的态度一时间竟无法言语什么。
沉默在两人周身环绕，寒意随着夜风一点一滴地灌入身体里，对视良久，叹希奇突然感觉一阵空虚的茫茫然，抓着对方手臂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明白。”
“小叹。”在叹希奇想要离去的时候，素续缘又忽然拉住他，叹希奇回头看素续缘，素续缘整理语言道：“我的确是早就知道，在你说你叫叹希奇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但事情不是你想的这般，是……”
“那是怎样？”
“我，我……”素续缘斟酌着词汇，却顾及着而迟迟不往下开口。
叹希奇定定看着他，眸中微弱的希翼渐渐淡下来，“我想，你也不会喜欢有人从一开始就抱着监视的意味与你相处的吧，素续缘？”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逃不过利益和防备，不过，利用也好，防备亦或者互相试探也罢，从前的叹希奇便已经在与他人的相处中，清楚地体会过这些，他明白这是生存于世道而无法避免的环境因素，所以从前的他并不太在意这些，因为自己早已看的一清二楚，人心隔肚皮，人和人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总是会有隔阂，再相知相惜的人，都一样。
而现在，他却想试探清楚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叹希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他究竟是在试探什么？所谓纯粹不含歧义的情感？
那般，也只有如他大哥忘潇然这般人能给他罢。可平心而论，忘潇然和他也是有隔阂的。叹希奇又在心底嘲笑自己善感的没有道理，自己从前也因时局做了不少孽，又凭什么要求素续缘对自己毫无防范而倾囊相待呢？
“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欠你一条命。”叹希奇拉下对方抓在自己臂上的手，转身就要往客栈里去，“早些休息吧，素大夫”
“小叹。”素续缘见他一双眸子中的期待化作迷茫，又从迷茫化作怅然，再到最后的那些平静，不由地感到心中一颤，仿佛间觉得自己要错过什么，又陡然唤了一声。
叹希奇侧首看他一眼，“还有何事？”
素续缘瞧着他那一双冷然的紫眸，走过去，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温柔地拥住他。
叹希奇一愣，神情剧烈地变了变，身上突然的暖意隔着衣料铺天盖地地渗了进来，让他的手脚皆被温软了一般，无法动作而无法推开对方。
意识中感觉这个拥抱隔了很久很久，亦持续的很长很长，长久到像过了几个世纪之后，才听清耳边传来的素续缘的柔和的音，“你告诉我你名叹希奇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事，从前我同屈伯伯通书信之时也知晓封剑主的一些事情，我非是刻意求证，但后来的确有去查证……开始的时候，我是对你有观察之意，但我同你一起生活的那些时日，并不是因为如此的目的，也不是因为我可怜你——小叹，我固然是有那半点的怜悯之心，但还未自以为是到那般想要到处施舍的地步。”
素续缘顿了顿，敛目道：“我更未想过要监视你。之前你的伤势未好，我那时虽不知你遇到了何种危险，但想来，留在我那处更为安全一些。你曾做过错事，我亦然，虽然你我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我瞧得出你的本性并不坏，我也浅薄地谙晓世间的道理，瞧过不算少的人物，这世上的事故曲折总不是一言而能涵盖是非黑白，谁都有错时，心念向善，知错而改，亦是大善，你也同我救助过那些村民不是吗。如今而言，小叹，我和你一起，我……”
叹希奇听到这里打断素续缘的话，“那便这样吧。”
“嗯？”
哼笑一声，没有回答，叹希奇将脑首埋进对方的颈项，只露出一双幽紫的眸子。两个人的距离，让叹希奇能清晰地感受到素续缘的吐息与脉搏的律动节奏。
抬起了手臂，箍上对方的腰，叹希奇将自己的眸子也埋在了素续缘的颈项中。
素续缘平展着一双漩涡眉，敛神静静地待着，感到身后的手掌攥紧了他背上的衣料，便听得叹希奇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素续缘……我刚才只是想确定点东西，很意外你给我这种方式的答案。”
顿了顿，叹希奇缓缓道：“我很高兴……素续缘？”
“恩。”
“你喜欢我对吧？”
“……”
珠玑之市，仿佛间静了下来。
素续缘的眉目动了动，叹希奇的吐息从衣料的缝隙中渗透到素续缘颈窝处的肌肤上，携着他颈项处的发丝，落下微痒而温热的微妙触感。
正对客栈的窗牖中透出来的光芒，在眼中鲜明而又恍然地模糊起来，素续缘在渐趋恍惚的五感之中，仰了仰头。
已素的月光流溢进素续缘的黑眸中，湮灭了他瞳孔中的所有颜色，落下一片纯然的白，再由这片白渐渐地晰出朦胧的景象，一点一滴的，缓缓拼凑成身前人的形态。
很久很久之后，在一片宁静之中，素续缘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意识回归主宰身体之前，轻轻响起：“我喜欢你。”
回神之后的素续缘心中咯噔一下，瞧着自己要往对方脖子上伸的手愣了片刻，下一刻，他的意识让自己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指甲修剪圆润的手指在空中蜷了蜷，自以为的“唐突”之后，久久未闻得怀中人的语言，便要缓缓放下空中的手，却是在这时，颈窝处那人的声音道来：“那就喜欢吧。”
“什、什么？”
“那就继续喜欢我。”叹希奇抬起头，雪白的面上晕着一片妃红，“我说，素大夫今日的听力很有问题，总是要我重复说话……”
话语落，叹希奇嘴唇一勾，捧着对方的面孔就舔吻了上去。
素续缘一时不慎，被对方不着章法的亲吻将嘴唇啃了个遍。
素续缘愣愣地看着怀中的人，对方一双大大的紫眸睁着，直直地看着他，幽深的紫色仿佛无底深渊一般，魔魇般地吸引着他，晕眩着他。
唇上的热度和口液中带着迷幻的股股电流，叫人胸中不由地热血上涌，空中桂花的馥郁芬芳也仿佛浸入了口中，丝丝缕缕的甜味一阵阵地在口中荡漾开来。素续缘的眸中涌上一片和煦的暖意，最终他遵从了自己心底的感触，落在半空的手又缓缓伸起来，抚上了对方的后颈、脑处。
修长的五指抚摸着插入叹希奇脑后的紫发中，素续缘闭上眼，主动回应这个不着章法的吻。
“捻金绮罗花千树，不如坐看牵牛织女。”
楼阁之上，红衣女子卧趴在阑干之上，一双黑眸注视着那桂花树前的两人，轻吐一句感慨。
那人手中一把绘兰草的丝绸小扇轻轻地摇着，一身红衣映着灯火艳光四射，将她精致的面容衬托的愈发的顾盼生辉。
“你输了。”红衣女子身侧的男子道。
红衣女子承接他的话，点点头，“是啊，那夜之事我本想来是个意外，原本我以为会是易姑娘，如此瞧来，真是我之错解。你瞧得果然比我仔细，也果然比我了解男子与男子之间的这般情触，因为你见过对吗，旻玥？”
白嫤溯侧首，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看向弋申行，弋申行却不堪注视一般地回避过去，侧首道：“嫤溯，宫主于我的恩情，远胜我的性命……我对不起你。此番回去也是迫不得已，神玉宫对你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你身上的神玉之力也因为破坏命格而已无法隐藏，所以这次，没的选择。”
白嫤溯闻言，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楚，却很快掩饰下去，只淡淡道：“我并没有怨对你什么，旻玥，我只是不甘心，这无法选择的宿命，一次又一次。”秋钥和李玄来的时候她便明白，这次是又要回到那个牢笼了。白嫤溯功体薄弱，是根本无法抗拒神玉宫的抓捕，而弋申行……
弋申行身为神玉宫双护法之一的左尊，曾经的功体更高于神玉宫宫右护法仓酉菱，仅次于神玉宫主之下，莫说神玉宫的四大堂主，便是长老院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若论单打独斗，也具不是他的对手。曾经的弋申行，他一人便可凌驾四大堂主的联手之上，而现下……当年为了带走白嫤溯，弋申行破坏祭祀大典而遭到神玉宫月盘的重创和反噬，身受重伤而功体损耗大半，到如今，他的功体仅于当年的十之二三，眼下，莫说秋钥和李玄合力来“请”他们，便是秋钥一人的武力，也可和弋申行平分秋色，何况弋申行身边还带着一个身有沉疴的白嫤溯。
况且，弋申行本身也未必不想回去。
“嫤溯……对不起……”弋申行看一眼眼前这个瘦弱却倔强的女子，避过她那凌迟般的眸光，艰涩地开口，“除了我这条命，我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弥补你……”
白嫤溯不语，两人之间一阵的静默，良久之后，白嫤溯凝视着弋申行清瘦的身影，黑眸中的痛楚渐渐地沉下，冷然道：“你的命也不是你的。”
弋申行抬首看她，白嫤溯的眸中已是一片平静，“旻玥，我真是怕见到木无柏，很怕很怕——我连死都不怕，可是我却如此地恐惧面对他，因为你……你对我，若有对他的忠诚的十分之一二，我也便不会如此的惧怕这般事了。我知道，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你的命，你的名，你的武功，你的童年，你在神玉宫的朋友，你的一切一切，都离不开这个人。旻玥，我理解你，可是我真的对这种可笑的现实很痛恨，无可奈何而到入骨髓地恨……”
弋申行不堪对视地垂下头，眸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哀痛，哑着声音道，“恨我罢嫤溯，你应该恨我的，连我也……恨自己。”
“不，旻玥。”白嫤溯摇摇头，“我爱你。”
平静地言语，平静地收了扇子，白嫤溯起身往房内走去，“我不想做那个最恨你的人，我只想永远做最爱你的那个人。我们之间隔了无数座白姓的人的骨血铸造的大山，但这些都无法改变你是我的旻玥的这个事实，旻玥和白嫤溯的爱早已入了对方的骨髓，这点永远不会变……夜深了，明日还要赶路，回房休息罢，”
弋申行听着身后脚步声渐渐地远去，神情迷茫，直到那步子声完全听不见，他才动了动僵直的身体，慢慢踱步走向阑干处。
“嫤溯，你果然发觉宫主的踪迹了……你这么聪明，只会让自己活的更痛苦。”弋申行望着窗外的夜色，神情更迷茫地喃喃着，“可你所有的痛苦，又是拜我所赐……”
苦笑一声，弋申行目光向桂树下望去，满枝金色之下相拥的两人已然不见，唯余淡淡的荧光笼于桂树的周围，路上行人稀少，偶有一两人路过客栈门口的桂树处，却是如行无物之地，全然无见于眼前的桂树，横穿而过，毫无阻碍。
弋申行瞧着那处，静待须臾，待桂树那处无人注意之时，他口中默念一串法诀，同时手掌一起朝着那桂树的方向一个收势，收势之后，便见那桂树周边淡淡的荧光赫然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于半空。
弋申行转身离去，再有人经过客栈那处时，便是绕树而过。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