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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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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最近王爷的心情很不好。
这个国家的帝王登基已有十载,越王石扉的位子却坐的比身为他哥哥的当今更加稳固——就算哪一天,气死先帝后提前上位的当今被他的弟弟或者儿子推作前浪,但哪怕皇帝再换上两三个,只要他们还姓石、还想将屁股下面的那张椅子长长久久的坐下去,就绝不会把这位兄弟或者叔叔拉下来。
因为这位越王的父辈手中,掌握着这个国家帝座之上,唯一的弱点。
那个许多人都知道它存在、却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的秘密,就像刺猬层层防护中柔软的内部,蜷缩的雪白的勾着人们的痒处,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亦如越王这个人,表面看起来磊落如光风霁月,可两年来前赴后继死在王府内外的杀手,足以填满府内西北角的那口枯井。
作为一个曾在冬日与客听雪时,当场活埋了对方献上的美人后,又亲自将美人头上三支金簪中的药粉倒入酒中请客人择一对饮的人,越王的“笑阎罗”之名与那天客人吓破呕出的苦胆一道,成为皇城中一个众所周知的禁忌话题。
佛有金刚怒目,杀一人而救万人。却没人能够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境况,能引得阎罗愤恚?
石扉独自走在通向自己寝宫的路上,一路上凡是窥见他身影的,皆努力做到避其于不着痕迹。这几周内府内死掉的下人着实不少,特别是他们的死因都很莫名其妙——大多只是源于一些偶然的瑕疵或者失误——的时候,只能说当主子心情不好,他们也只能做被殃及的池鱼。
池鱼们努力让自己游的远一点,但也不能真的逃之夭夭。否则一个“疏于职守”的帽子扣下来,不用想了,下一个就是你。
就在一群人的进退不得与默默祈祷下,始作俑者终于进了寝宫的大门,大步走向内殿,之后牢牢地关了门。
虽然事实上,就算他敞着大门,也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擅闯。
就像大部分的高门权贵那样,越王的内室里亦是别有乾坤。这个除了他本人之外,几乎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完全了解的地方,除了狡兔三窟的逃生路径,亦隐藏着通向地牢深处的密道。
民间的小道传说里,越王府的地牢一共七层,但真正进入过的人知道那只是以讹传讹。越王府的地牢已算得上结构复杂,但即使是最深处的大狱,也只是第六层而已。
那么,真的不存在第七层吗?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被关在里面的人,才能够给出答案。
……
……
一个人形被挂在黑色的架子上,双腿悬空的闭目不动,仿佛一具已死的吊尸。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架子原本并非是黑色的,只是被血痂长年累月的浸透干涸,最终变成这蜕不掉刮不去的颜色。
当石扉推开牢房的门时,金属摩擦发出“吱嘎”一声,在这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反复回荡。或许是那声音太过粗粝刺耳,当第一声刮擦声响起的时候,那个被吊在架子上的人,像是从睡梦中被吵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看到尊贵的王爷亲自莅临这脏污的地牢,甚至周围半个随从都没有时,被吊着的人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事实上这位于地下七层的牢狱,本就是与地牢的其他部分分开的。这里的空间并不算大,但和上面的那些牢房相比,却能称得上干净空旷。
除了角落里寥寥几件不明用具之外,只有这个架子以及被吊在上面的人,是最为醒目的存在。
这不知来处的囚徒显然是个男人,只是散落长发在惯性的作用下半遮住脸,加上不知道是血或者其他的脏污,因而一时看不清表情。但根据他勉强抬头的动作,能够确认男人的视线,显然是追随着进来之后,径自走向他的越王。
“……”
看着石扉走到他面前,甚至于自己的瞳孔中能够完全映出对方的模样,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大概是想要叫一声“主子”。却因为这些天来喉嗓的干哑,一时只有破碎的气音。
男人的身形本就高大,架子立的更高,于是石扉只能抬头看他。一眼后他没有犹豫,从不远处一个桶里舀出一瓢水,然后一扬手——尽数泼浇在了青年的面上。
“赏你的。”他说,话语间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恶意。
大量的冷水冲的男人神智骤然一清,也洗刷掉了他脸上部分脏污。而男人顾不上考虑这些,本能让他下意识伸出舌头,将脸上还没滑落的、残余的水流,一一送入口中。
片刻之后,一个如意料之中沙哑干涸的声音,低低道:
“……谢主子赏赐。”
“既然受了赏,便说正事罢。”石扉将水瓢随手丢在一旁,盯着他问,“说,你究竟是何人?‘列缺’身在何处?”
“……”
“……”
男人沉默了片刻。
片刻之后,突然低叹一声。
他微微晃了晃头,让遮挡在两侧的头发分开,露出自己的脸来。然后望着下方的主人,微微扬起一侧唇角。
那是石扉无比熟悉的表情,在他所有影卫之中,也只有这个人,会在十数年的统一授训之后,依然有这全然不似影卫的模样:
“主子赎罪。属下确是您自幼养在‘雷’部的影卫戊戌,两年前受赐‘列缺’之名;亦是您唯一的替死之身,并无第二人。”
脸上的污迹淡化之后,只见那张显露出来的俊逸脸庞,撇去表情与气质的差异,与越王石扉……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