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旧事生藤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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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受委屈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
“记着便记着吧。横竖我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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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周围是一片漆黑。
微弱的月光透过棱窗落进小屋，树影斑驳。
我揉着脑勺，整理思绪，当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顿觉怒火中烧，猛地从榻上翻身下来，踉踉跄跄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屋外只有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陌生男子，抱着一柄短剑候在树下，见我突然冲出来，抬头一看，表情顿时有点错愕，仿佛见了鬼。
我也吓了一跳，背后一凉，生生顿住了脚步，警惕地往后退了退：“你是谁？”
那人已经收敛好神色，闻言，不带什么情绪地回答：“子房先生让在下守在这里等姑娘醒来。”
答非所问，却是解释了当下的处境。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火气又冒了上来：“这是哪？他人呢？”
他不说话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我磨了磨牙，剜了他一眼，朝四周张望一番，便打算循着树林中的小路过去找人。
这回他反应倒是快，身形一动已经拦在了我面前。
我叉着腰扬起头盯着他，问：“是张良那混蛋让你看着本姑娘的？”
他嘴角一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默认。
“那混蛋交代过不让我在这附近走动？”
默默摇头。
“那不就得了。”我冷笑着用力推开他，迈着大步朝树林里走去。
脚步声跟在我身后，不进不远。我顾不上他，因前方出现的两个身影。
月光把两道影子拉的老长，铺陈到我脚下。我隐约听到“礼物”之类的字眼，那两个人已经止住了交谈，双双抬头看向我。
一个华裳玉容，一个儒襟翩翩。
我怔怔看着那个窈窕的美人，以为自己在做梦：“你……你……红莲殿下？”
云鬓花颜曳着长长的裙裾走到我跟前，她俯首看我，缓缓露出笑容，声音清宛明净：“曲小姐认得我？”
殿下仍明艳不可方物，一如当初惊鸿一面，然而笑容却与那时的恣意飞扬有些不同，无端地令人心头惴惴不安。
我勉强稳住心神，行了一礼，问她：“无殃见过红莲殿下。殿下为何夤夜在此？”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到了她身后。
在她身后，那个少年静静站着，目光低垂，掌心里不知握着何物。
红莲不答，她理了理我散乱的鬓发，直起身看了一眼张良，说：“小良子，好好安置曲小姐。”说完，越过我离开了。
我努力想从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挣脱开，冲到张良面前扯他衣袖：“张大少爷！你偷袭我又把我带到这里想干嘛？你快送我回新郑，我要通知我阿父阿娘派人找我阿姐！”
张良看着我，眼中隐隐藏着什么：“曲二姑娘，我不能送你回新郑。”
我皱了皱眉，有些生气：“什么意思？”
“新郑已乱。”
……
醒时，我一头的冷汗。睁开眼，面前依然是暗沉沉一片，过了好半晌，我回忆起自己当下处境。
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张良那双眼睛，还有他最后呢喃出的那句话——新郑已乱。
当初我和阿姐失散后，在归途中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盯上，侥幸遇上从桑海归国的张良，助我脱身。本来盘算着让张良捎我回新郑家中，孰料被张良打晕带到了流沙据点。
我从流沙口中得知，就在那短短几天时间里，新郑韩人暴动，杀了秦国派来的守城官吏，竖起了复韩大旗。
而这一切均是流沙策划。
一开始我虽然惴惴不安，但听卫庄他们的交谈，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包括曲家、张家在内的韩国世家都在流沙的安排下准备转移出城。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秦国平原君率秦国精锐部队杀到，新郑岌岌可危。
彼时，阿父阿娘都在城中。
张毓也是。
回忆深处翻出一片暗沉的红，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火光还是血色，铺天盖地，吞没了逃不出的离不开的人。从当时到后来，数载沉沦，尸横遍野，见过的没见过的惨白面孔，梦靥一般跗骨不去。
又是谁弯下了孤高的脊背，抱着至亲冰冷的尸身，伶仃得像要就此埋魂……
“你梦到以前的事了？”声音忽然出现，我吓了一跳，缓了口气，才“嗯”了一声，随即意识到古怪：“你怎么知道？”
“猜的。”
“……”行吧。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到子时。”
也就是说，这一天又快要过去了。
算上被抓来的那天，两天过去了。
我在床板角落用指尖留下一道划痕，心情比之前已经轻松了不少。
虽然白城对于他的身份来历守口如瓶，然而被那些人抓回来之后，对方似乎也不急着逼他做什么，除了行动不自由，好吃好喝地供着，看起来像是有求于他，又暂时拿不出让白城退让的筹码。
当然，这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测，毕竟白城对此事只字不提。
我虽然没有多余的热心肠，但想也知道，一旦对方拿出了让白城妥协的东西，我的死活就难保了。
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在这之前设法脱身。
我轻扣了几下床板，长短不一。白城没多久也回了我几下，我仔细听完，松了口气。
这是我和他先前约定的暗号，用于告知我此刻困室中交谈是否安全。
我有些紧张：“你的伤势怎么样？”我想起前几天刚遇到白城的时候，他不仅是在躲避追杀，而且身上已经带了伤。
“只是小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白城说道。
“可以？”
“嗯。”
心里安定不少，但还是难免紧张。我闭着眼睛，从头梳理着计划。夜极静，想着想着渐渐恍惚，直到黑暗中突然响起了白城的声音：“离开这里之后，你可有去处？”
像遭了一记闷棍，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我下意识握拳，仿佛这样就能握住什么骤然坠落的东西，好让它归位，好让我得以粉饰太平。好在失神也只是一瞬间，几年摸爬滚打的经验练出了本能：“白先生，我在客栈当伙计的。”
不是什么尘世飘零、孤苦无依的小丫头，真的。
然后我听到白城说：“难道你不是正打算离开桑海吗？”
我默了。看来那天早上的一举一动，都被白城看在眼中。我想了想，回答：“是要离开一下。”只是未必会回来。
“你如果没有好去处，不如跟我走。”白城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就像点菜的时候说“这道菜不放辣”一样平淡，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脱口问道：“你是人伢子啊？”
白城沉默了一会儿，道：“人伢子一般看不上你。”
我自知失言在前，没好意思回怼，恰好好奇心被撩拨起来，便委婉试探，浅笑道：“白先生，我还不知道你干什么的呢，跟你走，要去哪儿啊？”
“我是个山野闲人，但总归有一门手艺，温饱无忧。”
我怔了怔，问：“您看上我什么了？”反思了这几天的接触，我自觉一言一行里都没展示出什么一技之长。
白城不出声了，过了一会儿，淡淡说：“我缺个徒弟。正好你我有缘，见你品行不差，故有此意。”
我感到意外，从被困之前的一面之缘到之后听白城的声音，显然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了，也不知怎么想的，随口就问：“那你之前收过徒弟吗？”
闻言，白城的语气冷了三分：“没见过世面，被人骗跑了。”
唔……听起来还是个姑娘家。
我莫名觉得膝盖有点疼，翻了个身，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桑海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你……”考不考虑定居在这里？
“小丫头，你在这儿有惦记的人？”白城会心一击，精准得堪比成了精的狐狸。
我心口一颤，捂着它不让它瞎蹦跶，语气佯装着若无其事：“有个小姑娘，她爹娘都不在身边，我放心不下。”
这回白城沉默的时间更久。
我不作声。不论白城如何理解，我都有话可接。然而没料到的是，他了然一般再次戳了我心窝：“纵使你心中有自己的顾虑，也别再拿这种事当挡箭牌，这对你名声不好。”
我心想，这个人啊，他徒弟被人骗跑了，可真是难怪。做他徒弟，一定很惨，非常惨。
“我对她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别瞎说。“我打了个哈欠，转身背对着白城，“困了困了。睡觉。”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旧事生藤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