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江湖有两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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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两座楼，一曰审判楼，一曰八卦楼。江湖人最怕什么？审判楼的杀手跟八卦楼的探子。世人说，也许有人躲得过审判楼的杀手，却没有人躲得过八卦楼的探子。
审判楼是怎么来的，谁也不清楚。只知道此组织出现在五十年前，当时正逢乱世，豪强割据，四处兵荒马乱，草寇做恶，奸邪暗生，却无法可惩，导致民不聊生，终于有一天，出来一群人，衣红裳，持玄钩，以道义为法，以杀戮为刑，虽然做法有些偏激，却也保了江湖一方宁静，得人敬重。是以，夜氏建国几十余年来，天下太平无事，审判楼的地位非但没有丝毫削弱，反而成为了可以左右武林的一大势力。
比起审判楼的根正苗红，八卦楼就有些不入流了。该组织据说成立于四年前，其出道可以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本《盟主与他的垂泪红颜们》详细又逼真的描述了当今武林盟主逐天与他的三十六个红颜知己之间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其中不乏玉女门掌门崔盈盈，峨嵋派大师姐马慧慧这样的惊天大雷。此书一出，八卦楼名扬天下，从此，每月一期的《江湖八卦事》成了行走江湖的菜鸟或者高手们的必备物品，里面详细描述了江湖知名人士们的生活细节。俗话说，想要了解一个人，就要先熟悉他的生活，想要找到一个人的弱点，也要先了解一个人的生活，而且——细节决定成败。八卦楼就是以无比真实的细节著称，他们的探子是最敬业的，曾经有人躲在审判楼的茅厕七七四十九天只为了研究审判楼的楼主一扇仙的出恭率，以此来推断他的饮食习惯。所以，有了这样的探子，没有人会怀疑八卦楼的资料的准确性跟客观性。凡是混江湖的，做梦都想在八卦楼每月必出的《江湖排名录》上占个一席之地。
八卦楼就这样红了，短短四年，便掌握了全江湖最有效率的消息网，掌握了整个江湖的舆论导向。人说人言可畏，八卦楼主的笔杆子却真正的令人闻风丧胆，得罪八卦楼，便意味着臭名昭著，不是诽谤，不是捏造，只要是你犯的错，哪怕再微小，都会被八卦楼的探子们拎拣出来，然后批判的体无完肤。
江湖有两楼，一曰审判楼，一曰八卦楼，审判楼里刀如笔，八卦楼中笔如刀。
渝陵以花闻名于世，每到花季，便有无数游人涌到这里赏花，而每到此时，看花看景看游人就成了渝陵人的主要休闲活动。可是，过了花季无花可看的时候，渝陵人会干什么？至少，近三个月，他们的主要娱乐活动，是看楼上楼的拍卖。
其实，渝陵城并没有作为一国京都的好地势，她坐落在嘉木山脚，嘉木江畔，背抵绝壁，前临碧涛，险则险矣，却没了都城海纳百川的大气。而楼上楼，楼如其名，则建在江畔地势最好的一处断崖上，三面环水，一面接山，视野开阔，美景如画。人曰：在楼上楼饮酒，可把酒临风，快意无比；在楼上楼品茗，则邻水静坐，满心诗情。所以，楼上楼的生意从不会冷清，而这三个月里尤为火爆，究其原因，不过是楼上楼半月一次的一个小活动——拍卖。
“拍卖有什么好看的？”正当楼上楼的堂倌儿老西唾沫横飞的时候，一个很无辜的声音插了进来。
“拍卖是没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竞拍的人！这两个人，三个月来这五场竞拍是逢拍必到，而且逢物必抢。依我老西看，这两个人绝对是前世的冤家，这一世又对上了！只是那出的价啊，随便一个零头，就够我老西吃一辈子了……”堂倌儿老西不耐地瞥了眼问话的少年，灰头土脸的样子，不太看得出长相，衣着也是平常，只是一双眼睛格外的闪亮。他下意识看了看少年的手，白白嫩嫩的，不是个干粗活的人，再看少年儿一幅嬉皮笑脸懒洋洋的样子，越看便越像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少年伢子啊，我老西的话你莫不信，你运气不赖，今天正好是我们楼上楼拍卖的日子，两位正主眼看就要来了，你在这守着，刚好可以看着他们进去。”平日里，老西是不会去搭理这种人的，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少年一幅爱信不信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又加了几句，不为什么，就是想跟少年证明他没有信口开河，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向他证明，堂倌儿老西自己就顾不得去想了。
而少年听了，只是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转眼便消失于人群之中了。
而老西也没心思去关心这个，因为，拍卖的两大主角已经到了。
对于这两位贵宾，楼上楼方面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一早就用七彩织绣的重锦设了千里路障，路人只看得见一红一黑两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分别从东西两头驶入了路障，未多时，楼上楼三层的雅座珠帘轻动，两人均已落座。
自从三个月来楼上楼代理了八卦楼物件的拍卖事务后，便出现了两个人。第一场拍卖时只有一位小姐，挥金如土，每每以十倍于原估价的价钱拍下所有物件。到了第二场拍卖后，又出现了一位公子，此人似乎是专门冲着这位小姐而来的，总是与她看上同一样东西，然后互不相让，发了疯般将价格抬上天，两人互有输赢，也还守礼有度没有闹场，却总是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又艳羡不已。
其实有时候，看人砸钱也是一种乐趣。楼上楼为什么最近如此热闹？因为想看人砸钱的人太多，而楼上楼这两位砸钱也砸得高水准，确实值得一看。
楼上楼的拍卖场便设在三楼，回字形的构造，中间一个方台，设一桌，一椅，一屏风，桌上一铜鼓，桌边有一人，身着天青色长衫，一手执金锤，四十岁左右，长得颇有文雅之气，便是这次的拍卖师司悦。司悦已经主持了五场楼上楼拍卖，此时早早就侯在一边，看着东西两边的雅座人影轻动，便从容走到台前，朝四方微拱手，算是见礼，然后，他抬头，环顾四周，面上带着职业化的和熙微笑，轻轻用锤击了下铜鼓。
“各位，欢迎光临本楼半月一次的八卦楼专品拍卖会。鄙人司悦，有幸主持今日的拍卖，实在是荣幸之至。因为，楼上楼拍卖的物件，从我手中拍出去的每一件物品，无一不是上品中的精品，精品中的极品，尤其是今天的几件。”本是平常的开场白，在他说来，却具备了无限的诱惑力，声情并茂一番，众人的胃口都被调动了起来，然后，只听一声脆响，“下面，拍卖开始。”
立时有人奉上一个小盒子，盒子通体由乌木制成，包乌金，嵌明珠，甚为华贵。拍卖师司悦放下手中锤，小心翼翼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只通体晶莹由羊脂玉雕成的小狼毫。司悦向四周展示了手中的狼毫，引得无数议论，有人赞扬，有人猜测，也有人不屑。他淡笑，左手执锤，轻扬，一声脆响，四周皆静。
“此笔便是今日本楼拍卖的第一件物品，也是本楼自代理八卦楼真品拍卖三个月来最具价值的一件物品——八卦楼起家之白玉狼毫。”说到这，他顿了顿，余光不经意间瞟了眼西厢的雅座，提高了声音：“众人皆知，八卦楼于四年前以《盟主与他的垂泪红颜们》一书起家，而我手中的这支笔便是八卦楼天青楼主当年撰写此书的起家之笔。此笔于八卦楼而言意义深远，然而，都盘夏瘴灾情严重民不聊生，天青楼主宅心仁厚，犹豫再三，决定拍卖此笔，也是想对灾民们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说到这，司悦扬锤，又一声脆响。
“本次拍卖第一件，八卦楼起家之白玉狼毫，八卦楼楼主粉丝收藏之上品，起拍价一千两，每次叫价是一百两。”
“司先生——”东厢的珠帘一晃，出来一个身着浅藕长裙身材高挑的俏丫鬟。只见她一手挑帘，侧身而出，说话时低眉浅笑，声若细瓷，端的是道不尽的风雅。有这样的女子做丫鬟，让人们不禁开始好奇，帘后之人究竟是何等风华。
“我家公子想问，既然是起家之笔，便是起于贫贱，该是木竹之材所制，为何却是如此华贵的白玉狼毫？”
“兰姑娘，”司悦朝她一揖，行止潇洒风流，“天青楼主的身份，至今还是江湖八卦榜上最大的秘密，谁也无法保证，一手创建江湖两大楼之一的他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谁也不能否认，一手创建江湖两大楼之一的他其实是世家贵胄的可能性。本楼代理八卦楼的物品拍卖已有三月，这点信誉还是有的，请贵家公子尽管放心。”
被称为兰姑娘的丫鬟点了点头，轻轻退入帘中，却听得对面雅座中一人冷哼，一个少女的娇声响起：“天青楼主文采风流，一本《盟主与他的垂泪红颜们》单是引用典故便有三千七百九十一处，优美经典的语句更是层出不穷，精致洗练，鞭辟入里，岂是街上随便抓的小混混写得出来的，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笔，必是这样的白玉狼毫才配得上八卦楼的起家之笔！本小姐出三千两！”
“三千两一次！”司悦等的就是这时候，立刻扬声喊道。
“我家公子出价三千一百两。”东厢传来兰姑娘不紧不慢的声音。
“五千两！”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清脆的让人不由联想起山涧的小溪。
“我家公子出价五千一百两。”
“六千两！”
“我家公子出价六千一百两。”这便是每次拍卖例行的戏码，每次小姐都是先叫价，公子便加一百两，抬价抬到何时，全凭喜好。就像一只波斯猫，懒懒倚在一边，半眯着眼睛，逗弄着手中的小老鼠。
“七千两……”西厢的珠帘后面隐约传来咬牙的声音，众人再次倒抽凉气，七千两，已经是岭南郡一个小城一年的收入了，用来买一只白玉狼毫……
司悦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中的狼毫，看了看东厢，拖长了声音：“七千两一次。”
兰姑娘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就像是春天的微风，带着凝神静心的香。“我家公子出价七千一百两。”
“八千两！”
“我家公子出价八千一百两。”
“九千两！”西厢帘后的少女语气间有些焦躁，看来并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然而，兰姑娘依然语中含笑：“我家公子出价九千一百两。”
“一万两……”只闻得西厢珠帘后一声脆响，似乎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一万零一百两！”这次，兰姑娘的声音中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一万零一百两一次！”司悦眉心一跳，连忙喊道，从一千两叫到一万零一百两，虽然是几个月来频频上演的老戏码，依旧让他心里止不住的狂跳，一万零一百两，可是北宁郡一个中等城一年的收入啊！
“一万零一百两两次！”他看了一眼西厢，声音故意拉长，确实毫无动静。
“一万零一百两三次！”他说，落锤：“成交！”
兰姑娘娉娉婷婷从东厢房的珠帘后走出，从楼上楼的人手中接过装有狼毫的盒子，然后转身，朝西厢的雅座一福，笑道：“小姐承让。”
西厢的珠帘后仍是一声冷哼，带着昭然若揭的轻蔑还有愤然。
兰姑娘却不以为意，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盒子，扬声道：“我家公子说，他从小就很喜欢听玉碎的声音，据说，玉的质地越好，碎时的声音也越动听，他今天便想听一听，这一万零一百两银子买下的玉笔碎掉的声音。”
话音刚落，大家都还没来的惊叹，只见兰姑娘如兰花优美的手指轻捻，几声脆响，那支白玉狼毫已经断成了四段，叮叮咚咚滚落在地。
哗的一声，西厢的珠帘骤然被掀起，从里面冲出来一个十七八岁左右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大眼睛，双鬟髻，绑了满头樱花色的丝绦。她穿着一身粉缎红纱的小绸袄裙，裙幅上全是金线与珍珠缀出的百合花，衬得整个人煞是娇俏可爱。她的双耳各挂了一连串的玛瑙小耳坠，随着她的身形移动发出悦耳的脆响。
只见她风风火火的冲出来，拿着一双美目狠狠瞪着对面的兰姑娘，双唇微翘，一脸怒气：“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三个月来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凡是我看上的东西你都抢。也罢，君子不夺人所爱，成人之美的事情我不是不愿意做。可是，公子明显非同好中人，却每每夺人所爱，毁人所爱，不知是何道理？”
少女的声音清脆娇气，明明没有哭，却让在座的听出了七分委屈，不由心生怜惜。
兰姑娘含笑听她说完，微微点头，侧身闪入帘后，片刻又走了出来，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我家公子说，他平日有一乐趣，便是喜欢欺负人，小姐运气不好，正好是他最喜欢欺负的类型。”说到这，她顿了顿，抬手掩去唇角的笑意，“我家公子还说，价是他出的，钱是他付了，东西便是他的，他想怎么处理，是他自己的事情，小姐管不着，司先生管不着，楼上楼管不着，就是八卦楼楼主本人也管不着。”
“好狂妄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家公子是何方神圣，没准大家还是熟人！”少女气得满脸绯红，反倒笑了，只见她一扬手，一样青色的事物被掷了出来，堪堪擦过司悦的眉，向东厢飞去，却是一颗拳头大小琉璃珠。
那珠子的角度无比刁钻，竟是直朝着兰姑娘的眼角左侧飞去的，看那速度，力道应是不轻。若是平常人，此时定是要闪开的。红裙的少女似乎也打的这个主意，掷出珠子时已经欺近了东厢，只等她闪开。而兰姑娘身形未动，只是施施然抬了下左腕，那珠子已经被牢牢握在手中。隔空捉物的一瞬间，谁也没看清她的手法，只觉得那一瞬，她的手如佛拈花，迅捷，却又透着禅静。
然后，她伸手，拦下了正想朝东厢闯的少女，笑容不变：“小姐请留步。”
“岂有此理！抢了我那么多东西！还……”少女跺了跺脚，却也知道无法再纠缠下去，深吸了口气，狠狠冲回了西厢。
司悦心里微松了口气，暗笑，大家世族的子弟就是这点好，在人前总是维持着贵族的矜持。接着，他清了清喉咙，扬锤：“下面，是第二件物品，八卦楼楼主拌身三年的象牙折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1 江湖有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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