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法神》阿列克谢

6、出走

　　唐边又滑到了水里，朝意连忙把他从水中捞出来，让他靠在木桶沿上。
　　朝意把他的头发用绳子绑了起来，可以看到他的脖子。流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但可以清楚地看见唐边后颈颜色发青，并越来越深。朝意压下自己心中的烦躁，握了握自己通红的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唐边全身冰凉，但是浸泡的水却是滚烫的，换了好几次温凉的水，浪费了好几瓶灵液，都是最后变成开水。刚看到唐边的血与水融合立刻把水变得翻滚起来时，饶是朝意的博学广知也手足无措了。
　　朝意的手就是刚刚去扶浑身赤裸的唐边的时候被烫的。
　　朝意这么一个大姑娘，帮唐边沐浴，帮他浸泡，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是不是应该怕人说闲话？不怕，满屋子都是人，他们都不敢靠近唐边。
　　唐边的房间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除了唐家所有的药师，在这儿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朝意没有把这事和长老说，她是大长老重金聘请的客卿总管，有直接调令唐家药师的权利。如果把这事儿上报长老，那唐边就真的惨了，如果他能活到那会儿的话。
　　又换了一次水，药师顺便为唐边探测经脉。在朝意紧张的眼神中，脸色难看地抬起头来，嘴唇有些颤抖。刚开始，唐边的经脉一塌糊涂，灵力横冲直撞，但这是正常的，有经验的几位药师都找出相应的灵液以供唐边浸泡。但如今再次探测，却发现唐边体内一片寂静，不是灵力就此平静下来了，而是他的经脉、丹田整个呈现一种贫瘠的、苍白的虚无空洞的状态。
　　像死人一样。
　　药师与朝意小声交谈着，脸色一样铁青，屋里的其他人皱着眉不敢说话，他们或许有的心里是真的幸灾乐祸，但是都没有表现出来，都是一脸悲戚的表情。
　　除了唐关，唐关站得最远，他握着剑，靠在窗户边，半个身子微微探出窗户。外面又下雪了，凉凉的风夹着雪花扑到脸上。唐边主动搬到这处偏僻的地方住时，唐关知道这是他卑微的自尊心在作祟，所以对此嗤之以鼻。但是现在看看，这里的风景是很不错的，视野辽阔，不像其他地方那样一下雪就被佣工们打扫干净了，可以看清清爽爽的雪景，心情愉悦。就是不知道唐边到底有没有欣赏过了。
　　想着想着，唐关笑出声来，这声笑声在安静的房屋里尤为明显。所有人都看向他，唐关扭过头来，笑容有些无赖，“别把唐边扔水里泡着了，又没用。”
　　朝意看着他，眼眶有些不明显的红了，但她依然微微抬着头，用稳重的语气毋容置疑地说：“唐关，出去。”
　　小辈们注视着年轻一辈里实力最强的人，期待他下一句反抗的话吐出来。
　　然而他说：“唐边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年老的药师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唐关，失望地说：“没事？你的下一任家主现在就要死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刻薄？！”
　　唐边要死了？！众人心里都有些微妙，不知该说些什么。
　　刚刚虽然已经听了药师的分析，但是现在再听一遍，朝意心还是再次狠狠地一沉。
　　唐关不再挡光，向旁边挪了挪，“他屁事都不会有，”他喘了口气，“如果有事，那也只能是明早起来肚子疼，那是我打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唐边真的没事。”然后顺从朝意的意思低着头走了出去。
　　众人看向依旧紧闭双眼、毫无生气的唐边，再次沉默。
　　朝意去给他把了把脉，这下好了，连脉搏都没了。朝意手颤抖了一下，迅速把唐边的手扔进桶里，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东西，避之不及。她站起来，从上向下地看着唐边，他的眼睫毛乖巧地闭着。不知为什么，这个讨厌的小孩死了，她的心里有点难受，说实话，很难受，像什么东西一下子崩塌一样，重重地砸下来，压迫的她喘不过气。

　　就在朝意唯恐自己情绪崩溃转过身去时，被药师判了死刑的唐边却突然睁开了眼。
　　他撩起胳膊，搭在木桶沿上，面色阴沉地环视一周之后，“哗啦”一声从木桶里跨了出来，不少小女生叫了一声，红着脸别过头去。
　　“抱歉，我也不想遛鸟，”唐边又往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到衣服或者能披一下的东西，他挡着自己的大兄弟，尴尬地说：“那水实在太烫了，我很难受。”
　　然后他就杵在那儿，不敢动弹，就怕那些小女孩再骂他变态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无奈地对一帮还没反应过来的大老爷们说：“拜托你们学学人家小姑娘，扭下头好不好，我不想被你们看我裸体。”
　　一旁震惊得说不出话，好像被定住的朝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一直没注意，唐边一提，朝意控制不住自己地瞄了一眼唐边稍显瘦弱却十分矫健的身体，脸一下子就红了，急急忙忙转过头去。
　　唐边见状忙说：“你可以看。”
　　“滚！”
　　“不是啊，你倒是给我找找我衣服啊。”

　　之后一晚上加上一白天唐边都被老药师们包围着，但是就如曾经查不出为何唐边灵力尽失一样，他们一样没有查出为何唐边没有死，相反他的灵力又回来了，现在他是灵徒四阶。灵徒四阶，这是平常人至少修炼两年才能达到的灵阶。
　　为了省事，人们将灵徒到灵神九段分为初、中、高三部分，因为一段有十阶，所以从初级修士到中级修士有三十阶要升，很多人都止步在初级，高级修士更是少之又少，基本上只有那些大的门派才会有。
　　唐关如今初级十三阶，已经是朔城少有的强者——如果没有唐边那惊鸿一瞥，他就是唐家最耀眼的人了。他到初级四阶用了一年零两个月。唐边灵力消失前升到四阶用了九个月。
　　如今唐边用了半天。
　　朝意看着在药师的追问与探测下无奈的笑着又温和回应的唐边，一个恍惚，她忽然无比深刻的觉得，那个飞扬跋扈的乖戾小孩并不是唐边，那个悲愤绝望的阴郁少年也不是唐边。唐边好像一直是那个所谓的天才，也一直有着一份颓唐阴狠存在于他的人格里，以及，唐边其实一直很友好，温柔至今。

　　唐边向家库要了很多铁，朔城没有很好的原材料，像那些蕴含灵力的矿石，这儿的人更是听都没听过，唐边于是只能慢慢提炼。
　　他是高纯度的火系修士，又有很强的精神力，更何况对于锻剑早就烂熟于心了。唐边闭着眼都能锻出高阶剑来，就可惜他的灵力太少，作为修士还是太弱，只能一直压着，十分的憋屈。
　　袁沉筠是元洲有名的女贼，她来朔城是为了什么，唐边上辈子就没问出来，这辈子也就不打算问了。
　　因为袁沉筠行动要迅速隐秘，不能有丝毫拖沓，必要的时候还要为自己留后路，唐边给她锻了一把黑色的短剑，剑柄里装着96根细如毛发的银针。
　　让唐边没想到的是，他在锻剑过程中居然还失败了两次。当他灰头土脸地从差点被烧着的房子走出来时，感叹自己还是太高看自己了，他各方面的操作太不协调了，只能慢慢适应这种胳膊短手大的感觉了。
　　更让唐边没想到的是，袁沉筠在接过短剑时居然承认她是元洲人。作为一位梁上女君子，报上自己老窝是很不明智的做法。并且她向唐边抛了个媚眼，还说“以后去元洲找我玩啊”什么的话。唐边很无奈，但是他十分清楚袁沉筠的作风。袁沉筠这么表示她信任他、还勾搭他只能说明她对唐边没有恶感。
　　事实上，何止是没有恶感，唐边对自己的恶名昭彰还是低估了。袁沉筠对“唐边”这个名是如雷贯耳。在朔城的路上她就听着关于唐边的笑话，立足点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她觉得这哥们儿真是可怜啊，肯定是个愤世嫉俗的人。结果见到唐边，发现人家积极向上，快乐阳光，就和小白杨似的，很受打动。是真的，她觉得唐边是个挺坚强的小孩儿。并且长得很帅。

　　在唐边闭门偷偷炼剑的两天里，唐关已经走了。他那当长老的爷爷听说唐边恢复之后以光速给他安排好马上把他送出去了，比他自己还心急。
　　但是唐关走的时候并不如他刚知道自己能去江阴那样的开心，事实上他心情不太好。
　　湖离药堂不太近，在那后半段路程上，唐边和他聊了挺多，越聊他心情越不好。一直到他出发都没缓过来。
　　唐关走后，唐边又以自杀式的强度进行自杀式修炼，呕心沥血，暮死朝生。
　　奇怪的是，在唐边灵力消失前，他脾气再臭，还是有一群人围着他。后来这种追随随着唐边变成废材也消失了。现在唐边灵力回来了，每个人都清楚他又是那个强大到变态的人了，而且他脾气也好了很多，但和他说话的人却更少了，他们似乎都很害怕唐边。所以唐边无聊时只能缠着朝意和她扯皮了。
　　两个月之后，唐边肌肉更结实了，身高居然也拔高了许多，但他依然很孤独，只有朝意一个朋友，虽然很多人都猜测他们不只是朋友。所以他要走这件事就只和朝意说了，朝意的反应是她很支持，她很清楚唐边是个有野心的人。
　　唐边就这样在唐家的存在感突然变高后又突然稀薄到没有，倒也让人唏嘘。
　　他偷着跑出去后，没有人他的实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