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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兔子,那只兔子!”
      芸绡兴奋的跳着脚,一边指着远处一抹飞快移动的白影,一边回头对着跟在她身后的李云龙大叫。
      天很蓝,蓝得一丝云也没有,水汪汪的,仿佛可以攥出水来,与远处的湖接成一线,水天不分,意境辽阔。延绵至脚下的,是翠绿的草,踩在脚底绵软的如上好的波斯地毯。广阔的高山草甸让视野及其开阔,没有了树与山的遮挡,目力所及便已是天边,让人胸中无比顺畅,说话间都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欢乐的想歌唱。
      芸绡的兴奋也感染了一直在她身后的李云龙,他顺着芸绡所指的方向看见了那只兔子。在绿的不染一丝杂色的草地上,那一抹极速奔跑的白色绒球分外惹眼,而它好像也发现了他们,一曲一拐的跳跃着,应该是在寻找藏身之所。不过,应该还没有找到好地方。
      李云龙嘴角一勾,右手向背后的箭篓摸索,搭箭弯弓,一瞬间,一支箭咻的朝那团白色毛球飞去。
      啊!
      芸绡还没有看清,那只兔子已经被一支利箭定在了地上。
      “你把它杀了?”看着刚放下弓的李云龙,芸绡简直不敢相信,“你好好的杀它做什么?”恨恨在又地上跺了两下脚,然后对着他一脸指责,刚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怎么敢当着她的面就大开杀戒?随着心情一起急速流失的,是对他还不错的评价以及刚刚萌发朦胧情愫。
      “我以为你想要它?”李云龙说的及其无辜,一双眼睛瞪着她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芸绡心里本来就在流失的好感又硬生生的下挫两个等级,他这么说是怪她的不对咯?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不要什么都往她身上扣,“再说,你给我个死兔子干什么?我从来不吃兔肉的!”
      “是吗?”李云龙一手挠头好像很苦恼的样子,然后不停的拿眼瞟她,好像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芸绡一手叉腰神色凶恶的等着他回答,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一天就这样毁在了这个愣头愣脑又少言寡语的小兵身上。
      只是突然,刚才还在抓头的李云龙指着芸绡的身后大喊,“兔子跑掉了!”一脸惊异与慌张。
      芸绡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叫吓得一个激灵,急忙顺着他的手指往回望,不过那团白色的影子仍在在那,牢牢的被箭插在地上。
      “你搞什么啊?耍着我好玩啊?”芸绡转过头对着他大吼,本来就不多的闺秀风度荡然无存,不过一口气闷在胸口也让她管不了这么多了,望着眼前有些发红的脸,她感到一股屈辱感,感觉像是被人严重侮辱了——智商。
      李云龙看着芸绡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有些犯傻,不过常年的军旅生活确实没有教会他怎样讨一个女孩子欢心,一着急,竟有些语无伦次,“你看看,再,再看看。”
      芸绡心底对这个人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了,不过看着他一脸着急,又勉为其难的再转头看看。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钉在地上。
      芸绡对着李云龙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对着他浪费时间,提脚往远处的马车走去。
      看见芸绡已经迈步,李云龙彻底着急了,也顾不得什么惊喜,指着兔子就喊,“兔子在动,兔子还在动。”
      果然这句话成功留住了芸绡脚步,她看看李云龙,又转头看看兔子的方向。
      咦?好像是真的,那团白色的小小身影,真的在微微挣扎着。
      一瞬间,一股喜悦冲上心头,芸绡提起裙子转身向兔子的方向跑去。身后的李云龙长长的舒了口气,好像事情又回到了想象中的正轨。
      果然。
      离得越近,那只兔子好像挣扎的就越厉害,后来走近了才发现,那支箭根本就没有射中要害,只是擦着兔子左后腿的皮,限制了它的行动而已。
      李云龙从后面跟上来,拔起箭,然后把还活蹦乱跳的兔子递给她。
      说也奇怪,刚刚还在李云龙手里挣扎不已的兔子,到了芸绡怀里就突然间温顺下来,安安静静的趴在她的臂弯里享受着她的抚摸。
      “兔子好像很喜欢你。”
      “是吗?”
      芸绡抬头,就看见了他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她忘了所有的表情。芸绡后来想,自己的心,一定沦陷在他的这样的笑容里。这样的笑容,带着微微的羞涩,还有一些炫耀,有腼腆,也有一丝讨好,像夏日的艳阳,直直的打在她的脸上,晒得她都有些晕了。
      呵呵……
      想到这儿芸绡自顾自的笑了,虽然在这四下无人的夜半时刻,这样的傻笑确实有些突兀,但是心中却满满的被幸福溢满。
      那时的他其实傻得可爱。
      “你那时就差点把我气跑了!”
      芸绡记得后来自己这样问过他,他一把抱住自己,完全没有当初的笨拙与羞涩,在自己的耳边哈气,“你还不是回来了。”
      带着少女的害臊笑着捶打他的胸口,当初的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的被他骗了呢?
      那时的他一定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但是自己的反应好像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在李云龙对女性那一点可怜的想象中,她应该马上去查看小兔子的伤势,然后惊喜于他送到礼物和他精准的箭术。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女孩,对弱小的动物充满同情和对英雄事迹满怀崇拜情结。
      可是他碰到的是她紫芸绡。这个对他怒目而视的女孩。
      “我只不过是不想看到那么惨的场景罢了。”芸绡不想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没有丝毫去勘探伤势的念头,但稍稍转念就为自己找到一个上好的借口,她才没有那么的没有同情心呢!
      “哦,是吗?”他挑眉笑笑,满脸戏虐,就他所认识的芸绡……不过,她的确是与众不同的芸绡。
      那只兔子最后还是被她放生了,受到脚伤的兔子脱离她的怀抱后,一瘸一拐迅速的消失在草丛里,李云龙看着,十分不解,“我以为你会把它带回去。”她记得他当时皱着眉对她说,他以为所有的人对喜欢的东西都会是占有。
      即使是金丝的笼子,对于它来说,那也只是个牢笼而已。而自由,她抬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许他可以给她。
      当时她就是这样想的,那片草原上自由流动的风盈满了她的肺,她觉得她感受到了那种叫做自由的东西,真切的。
      只是……
      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如宝石一般一颗一颗镶嵌在厚重的天幕上,那是世间真正的华美,即使人间再怎么样追求,也无法达到那样的空灵和美丽。王母的瑶池里,蟠桃发出成熟后甜美的芳香,玉帝的金銮殿上,众仙在群策群力,观音的莲花座,佛祖的万年灯,一条细碎的银河横跨天穹。芸绡坐在栏杆上抬头仰望这一切,遥想牛郎与织女的七夕相会,垂落的双腿自然的摆动,嘴角勾起了甜美的笑容。
      她在等李云龙,安静的在满目的星光中等待着,其实此刻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天上人间。
      她一直等,等待的连星辰都变幻了位子。
      她最先感觉到的,是虫叫的停歇,然后,是林风的消失,一切声音都在逐渐消灭,最后,连她的身体也开始一寸一寸的冷掉,挂在脸上的是,已经冰冷的笑容。她不愿意去想,也许李云龙,失约了。
      银河中散落的石子化作流星划过天际,传说中那是凡人消失后的殒落,芸绡觉得那是种凄然的美丽,是上天赐予的人生最后的绚烂,带着火般的光辉,燃烧干净。
      可是,对于生命的消逝……
      芸绡的心又狠狠的痛了,关于母亲。
      对于那只放生的兔子,并不只是对于自由的渴盼,在她的心底深处,一直有一种恐惧,是对于那些美丽的生命如烟花般的消逝,而她不想再经历任何死亡。
      所以,即使是注定要经历的生命轮回,也不要在她眼前上演。
      又一颗流星划过。
      是谁又消失了?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又是谁在为谁送行?
      合拢十指,默默哀悼,即使今生不曾相识,也让她这个无缘的路人在这冷清的黄泉路上送上最后一次。
      送了不该送的人,却等不到该等的人。在这个连晚风都不再吹动的寂静夜里,是谁最冷,又是谁最寂寞?
      那只兔子,如果装进了金丝笼,一定也就死在里面了吧?
      芸绡想着,觉得哀婉浸上心头。其实,谁也无法逃脱轮回。
      在这应该是生命峥嵘的早春里,一片叶却黄了,在凋落的瞬间,一股微风乘起它,越过宫墙,飞去那个华灯如昼的地方。
      可是墙的这一端,仍然安静的没有一丝生命的响动。
      芸绡不敢想也不肯去想,也许他,失约了。她只是固执的相信,他会来,一定会来。她一直重复的告诉自己,一遍遍,不停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些许微薄的力量,即使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相信什么。可是她不能停止,好像一停下来,刚刚才粘上的心,又要碎一地。
      那样的痛,她不要再受。
      空气中很静,可是越静就听得越清,就连土路上细小的石子在软底布靴下的摩擦声也听得分外清楚。
      芸绡匆匆跃下栏杆,她知道,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沉闷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一个白色的身影逐渐从黑色的幕布里浮出,只是芸绡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还没来得及展现的喜悦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芸绡站在那里,觉得心凉凉的,已然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应该是失望吧,因为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半夜的寒气突然间乘虚而入,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刘昂没有走进亭子,而是在离亭子两步之遥地方就停住了脚步,并把自己藏在阴影里。芸绡没再看他,重新又靠回栏杆上,她要等,继续等。
      “晚上露重,还是回去吧。”刘昂对她的视而不见并不甚在意,温温柔柔的开口,好听的声音在这暗夜里煞是温暖。
      可是芸绡听不出来,她回头瞄他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又转过去,“我的事不用你管。”语气不善。
      刘昂听着明显的敌意,不怒反笑,是啊,好像本就不干他的事。
      可是,看她一个人傻等在这里就是半夜,衣衫单薄,神色凄苦,等着本就不可能的奢望,心下不舍,步子不自觉的就绕了过来。自己终究没有铁石心肠,也活该在这儿自讨没趣。
      “还是回去吧,今晚,他是不会来了。”
      这话他本说的轻描淡写,但却突然间让芸绡暴跳如雷。几下冲到亭子口,对着他大吼,“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做了什么?”就这样轻易的给他定了罪。
      本来就奇怪,他怎么会突然来找她,现在,她知道,一定是他搬弄了什么,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是想抓她的把柄。没这么容易,凭他,没这么容易。
      相比芸绡的激动,刘昂站在那里,风轻云淡。
      其实在她心里,一开始就给他定了罪了吧,处处的针对与敌意,其实,怎么说,他真的不在意。只是对于他们,应该还有更好的相处模式,从来,他都只想安静些。
      “今晚皇帝病重,他负责皇宫安全,定是有职责在身,应该是不会来了。”
      其实他说的委婉,不想太伤芸绡,可是芸绡,又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他还是失约了,为着同一个理由。
      一瞬间,刚才还气势凌人的小兽收起了张扬的利爪,躲在角落里开始独自舔舐伤口,那样的落寞与伤感让刘昂的心都不禁一丝软化,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原来高墙那边的通明灯火是因为皇帝的病危,原来他仍是来了却不是为她,原来他要的从来都没有变过,也从来不是她。
      他现在一定很忙吧,等着皇帝驾崩,棋局重洗,所有的权利重新分配,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怎么会记起她,还在这等他?
      她重来都是知道的,不是吗?谁也不能怪,也谁都不能怨,唯有恨,恨自己没有他们要的东西——权利。
      “父皇病危,我要去看看。”
      终究还是记起了她的身份,可是,难道真的没存一点私心?她想去看看,即使是伤害。
      给自己个理由,就开始低头择路,原来自己是这么的好骗。
      可是刘昂仍站在那里没动,堵住了唯一的道路,芸绡抬头看他,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或者说是,没有表情。
      “不用去了,我已经去过了。”声音仍然温和,却是没有温度。
      “你是皇子,怎么能不守在榻前,不尽孝道。”其实说的心虚,却非要理直气壮。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芸绡好像看见刘昂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不似平常的温和。他是在笑她吗?一把怒火蓦然烧上心头,即使他看出什么,也不能笑她,在她心里,你刘昂绝没有取笑她的资格。
      其实芸绡是误会了,刘昂笑的不过是“孝顺”二字,心已冷然又何来情谊之说,世间万物对他来说都不过是那一花一草一木,如此而已。
      “那人已经够多,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一跪了满满一地,实在是再容不下你我,不是真心又何必凑热闹,想来你也不是这样做作之人。”
      一番话说得芸绡脸上一阵青白,他这是在当面指责她了?不是真心又何必做作,她芸绡还从未被人这样责骂过。爹爹没有,李云龙更是没有,凭什么他刘昂就敢,气着气着一股心酸却突然欺上鼻头,转眼间豆大的泪珠就拧了下来。
      看到眼泪,刘昂反倒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到了大小姐,一时间只想着拉起袖子为她拭泪。
      芸绡躲开他的手,不让他碰,“不用你假好心。”口气厌恶的丝毫不给人面子。
      刘昂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然后怏怏的收回来,心下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必这样。”最终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你讨厌我,更不愿嫁给我,但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我们都无能为力,所以你只须记住这是一场交易。”
      刘昂低声说着,感觉他整个人又重新退回到了阴影里,分不清表情。
      “什么意思?”芸绡不太确定他想表达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冷。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画那幅画只是为了风景,绝无威胁。你是你,我是我,你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不会干涉,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们之间仅仅是交易,你明白吗?”
      其实,他只不过是想要安静而已,又为何要这么难?
      芸绡看着阴影下的刘昂,缓慢的点点头。其实她似懂非懂,只是看见树木浓重的阴影投在他身后,交织成一个诡异的图案,身上的白衣更衬托出的他的苍白,第一次,芸绡对着眼前的男人感到——害怕。
      只是多年后,芸绡才明白刘昂所说的“交易”是什么意思?因为那时的他们都没拿彼此当夫妻,因为不爱所以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连伤害都不屑施予。
      他是,而她,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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