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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得都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芸绡眨眨眼睛,天刚蒙蒙亮,外面的晨曦照进来,屋内的东西只有模糊的影子。
      不过,已经足够她看清楚了。
      屋里的摆设没有变,一切都很正常,不过,就是因为太正常才让她更加疑惑。她明明记得昨天的自己已经摔了所有能摔的东西,连桌椅板凳也无一幸免。
      她只是痛恨这里,恨不得让这里的一切都消失。只是,现在,那些东西仍好好的立在那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如那场不切实际的相遇。
      只需一想,泪水就又下来了。梦中的自己也是这样哭着,不过,有一只温柔的手为自己拭泪。现在,却空空的,任由泪水打湿枕巾。
      原来,自己还是想念,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想念,就像沙漠里的旅人对于水的渴望,想得身体都痛了。
      可是,他不要她。她只要这样想,就会有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痛,如此真实的刻在她的身上,却又虚无的抓不住任何踪迹。
      她以为在伤心口上,所以狠命的捶打胸口,可是似乎又不在那,像一只冰凉的游蛇,顺着血液窜遍全身,她抓不住,然后又好像散发到了空气里。
      芸绡在与疼痛的对抗中累得气喘吁吁,最终还是放弃了,把头埋在枕头里,任它侵肉蚀骨。
      被李云龙划下的伤口重来就没有好过,它仍在那,带着没有砍断的骨头,滴着血。
      她想忘记,却记得一切,记忆咧着大嘴向她嘲笑,紫芸绡,你还爱着他,那样的男人,你还爱着他。
      “云龙,我们逃吧,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和你去。我不要嫁人,要嫁,这一辈子我只会嫁给你。你带我走吧。”
      这是芸绡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也是她说过的最愚蠢的情话。
      与每个偷偷幽会的夜晚都一样的月亮,明亮的不染一丝尘色,半弯着孤独的挂在上好的黑色丝绸上,如果可以,芸绡想用皎洁来形容那晚的月色,虽然那天的自己已经痛到呼吸都困难,但是那晚的月光真的很亮,足够她看清眼前的人,以及每一丝细微的神色。有时候她在想,为什么要这么亮呢?残酷的让一切肮脏都无所遁形。
      那天也有花开,她闻到了空气中优雅的香气。真是的,心已经痛到快要麻痹了,可知觉却异常的敏感起来。
      这是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她肯定,她一辈子都没有闻到过。她开始寻找,在等李云龙答复的时间开始寻找。
      她渐渐感觉到心冷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是这长久的沉默已经给了她他的答案,她知道,她从来都是聪明的。
      她找到了,在不起眼的墙角下,一从舒长叶子被月华的阴影笼罩,可是仍然看见了,那些洁白娇嫩的花瓣在展露娇颜。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月下美人,花开一夜的凄婉。
      还是不说话吗?是要拂袖而去,还是继续等着本就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是啊,继续等,带着绝望继续等,等一个……
      你等着,我一定娶你的,等我功成名就那天,我一定会娶你的。他这样说过的吧?如果是幻觉,她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他一定是说过的。
      为什么现在不能再重新说一遍,她不再要别的什么,只想再听一样的话。
      很难吗?一句话有这么难吗?
      可是他不说,他什么也不说。
      那么,就对她说一句恭喜吧,这总可以吧,这总是他希望的吧。
      可是,仍是沉默,要把人逼疯的沉默。
      那朵花,这辈子只会看着一次吧。因为它消失了,墙角的绿叶仍在阴影下,可是,花已经消失了。如同一场幻觉。
      它是她这场爱情的唯一见证,从初开到绚烂再到无影无踪。它带走了她的所有的爱情。
      “消失了。”她指着那如幽灵般出没的花朵曾经盛开的地方,以这句无头无尾的话,结束了自己曾经炙烈的爱情,同时砍断了自己的一段生命。
      可惜,刀不够快,连皮带骨,伤口仍血淋淋的横在那。
      无人能治。

      果然是,无人能治。
      芸绡的心又狠狠的被剜了一刀,痛得她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仿佛一下子天地昏暗,唯有心底的那朵洁白的花朵又翩然而开,在夜晚才开的花朵,开在了心底最幽暗的角落。
      一只手滑上了芸绡的手腕,轻轻施以力道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放开,没有人注意到刘昂的这个小动作,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芸绡看看在旁边的刘昂,他面色平静,目不斜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刚才的那一下,已经足够让芸绡清醒了。是的,她必须记住,她是他的妻子,六王妃。
      所以,即使那个人,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是李云龙也一样。都改变不了她已是六王妃的事实。
      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垂下眼,掩盖眼底显而易见的疼痛。对于李云龙,芸绡永远也无法掩藏,就像她恨他,同时,她爱他。
      她往刘昂身边靠了靠,好像这样就更加安全,因为,心底已经暗涛汹涌,她怕,自己的身体做出诚实的反应。
      第一次的见面,也是在一场宴会上吧。
      芸绡记得,那场宴会,她没有看见任何人,唯独看见了他。就像现在一样。
      那本不是她该参加的宴会,她也没有打算参加。一切都源于错误。
      因为错误,她误闯了父亲宴请从北疆归京将领的宴会。
      因为错误,她与当时还只是个近卫的李云龙在大厅慌乱中跌作一团。
      因为错误,她在父亲的戏言中拿那个沉默的小兵当作挡箭牌,于是,在坐的人都笑了,她的父亲也笑了,可一双眼睛却冷了下来,她看见了。
      于是因为一系列的错误,她开始认真的打量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真是沉默。这就是芸绡的与李云龙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她想不出第二个词。
      今晚,是宴请西域诸国使节的国宴,王公贵族无一例外盛装出席,连安静的几乎要消失的刘昂也从箱底翻出一件绣着金丝的正装偕同芸绡出席,向来挽发的紫檀木簪换成了上好的蓝田暖玉玉冠。
      芸绡随刘昂走向亲贵的上座,而李云龙则以进军统领的身份在下首待令。他们之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终究是又分开了。曾经,李云龙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越过阶级的障碍爬到了可以对她触手能及的高度,但是,现在他们之间距离又变得遥不可及,不再只是阶级,已经变成了一道永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是他亲手把她推离了自己。
      李云龙只看了芸绡一眼,就再也没有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因为,只需那一眼,就已经翻起来他所有的记忆,满眼满心都是芸绡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一直知道,今晚她一定会来,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现在的他,无法思考,他不能再看她,再一眼,也许就真的会不顾一切,带着她杀出重围。
      可是,在他的心底,一直有一块不受他控制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冰封的。所以他知道,他杀不出去,他最该做的,是站在这里,然后看着她坐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她的丈夫身边。
      宴会开始了,一群一群盛装的宫娥缓缓而入,带来精心编排的歌舞,欢歌笑语,觥筹交错,这是一个迷醉的夜晚。芸绡一杯一杯的灌着酒,渐渐的失去了节制。本来就不胜酒力,被杯中的琼汁迷蒙了双眼,倒酒的手也在发抖。可是,意识却如此清醒,那个男人,连一眼都不看她,陌生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就好像,他们,从没相遇过。
      他真的忘了吗?这么快,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呵呵,那段感情本来就不算什么嘛?不是吗?自己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有多久了呢?呃……好像想不起了呢?
      芸绡笑着,笑着,然后就哭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酒杯里,辣喉的酒,变成了苦舌的药,可惜,治不了心底的病。
      自己的心里,仍然痛着,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忘了,自己却没用的还记得,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那爱的感觉,现在,还爱着。
      一只手指修长却色如冷玉的手握住了芸绡颤抖的手,已经有七分醉意的她忘了挣扎,只是傻傻的看着手的主人,好像,那手没有看起来的冷。
      那一杯酒芸绡倒了好久也没有倒满,倒是桌子上满满的都是酒迹。刘昂本不想管的,可是旁边的人喝着喝着又笑又哭,着实让他看不下去。近座的几个人已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而斜对面的刘阳更是一脸玩味,火辣辣的眼光投过来,毫不顾忌他人的看法。
      唉,他只想安静一点,“你还是注意些场合。”不自觉的,语气中的厌恶散发出来,即使几乎淡到不可闻,但是芸绡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
      是的,她现在是六王妃,她知道,她一直知道。她不需要他的提醒,她不屑他的提醒,她讨厌他的提醒。
      然后,芸绡终于放下了酒壶,收起表情,摆正身子,挂起微笑,一直到宴会的结束。她很完美,对于表演。

      终于散场了。
      一切繁华骤然间随潮而去,剩下的只是让人窒息的空寂。天很蓝,蓝得几乎成墨色。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晚风很冷,很寂寞。
      远处的宫灯照下林木斑驳的影子,这里离繁华很远,离寂寞很近。
      突然间,芸绡想唱歌,如未出阁时一样,绣着婷婷的荷花,哼着江南的小调。那些丫鬟们家乡的歌曲,带着江南独有的水韵,安抚着人心,觉得心都潮了。
      她唱着,在无人的小道上,偶尔摆摆衣袖,轻的闻不见歌词。
      身后的观众看着她,一抹笑容跃然脸上。他看着她眼神迷离的载歌载舞,歌不成调,舞步零碎,可是,很轻,很可爱。刘昂不知道,他现在的笑容跟平时的,似乎不太一样。
      不过,刘昂好像不是唯一的观众。在远处的拐角处,一道阴影立在墙边,也望见了芸绡略显寂寞的歌舞。
      这是他熟悉的,他曾无数遍欣赏过的。芸绡说过,只唱给他一个人听,跳给他一个人看。可是现在,她如一只蝴蝶,在另一个人面前起舞,婉转的喉咙,在为另一个人歌唱。两侧的手,不自觉捏成了拳,他知道他没有权利,可是,控制不住,让嫉妒泛红了眼眶。
      前面的阴影芸绡没有看见,刘昂却看见了。应该就是那个让芸绡整整盯了一晚上的人吧。
      应该是个有趣的故事。而他,刘昂看看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悄悄的,走上了另一条小路。
      李云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跟在芸绡身后的刘昂突然间消失了,但是,现在的确是芸绡一个人哼着歌,跌跌撞撞的从他面前路过。她还是没有看见他,只是把他当作了一道可有可无的影子。
      她过去了,身上特有的馨香化作一阵风,一瞬间,迷晕了他的神志。他呢喃出口,“芸绡。”
      很小,轻得连他都以为只是幻觉,可是前方的人却定住了身形。
      是幻觉吗?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叫她,芸绡,一如心底的声音。
      一定是幻觉吧。芸绡僵硬着转身,眼睛在黑暗中搜索,一定只是幻觉,可是她还是看见他了。即使他与周围都溶在了浓墨里,她还是认得出他的身形,即使只有气息,她也认得。
      一瞬间,芸绡觉得天崩地裂。
      他不是装作不认识她,他不是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她,为什么他会站在这里?为什么她要出现在她面前。
      她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她摸了摸脸,脸颊干干的,而且无比镇静。
      “你是谁?”她很清醒,只是想借着酒意化解心底的一切。她想着,他应该说,哦,对不起,认错人了。然后,各走各路。这不是他一直想的吗?也是他一直告诉自己的。
      可是,芸绡想错了。
      李云龙是回答了,不过,他说,“芸绡。”带着无比的确信。这下,芸绡再也逃不开了。

      “你过的还好吗?”这是良久后李云龙说的第一句话。
      今晚没有月亮,似乎也没有什么花朵开放,他们在一个隐蔽的亭子里并肩而立。现在的芸绡毫无醉意,其实她一直很清醒,她只是想借醉。因为她发现醉酒是一个隐藏心事的好方法,或者说,应该是发泄心情的好方法。没有人会相信你酒后的胡言乱语,这些埋在心里正在发霉的往事就当成疯话让它们出来透透气,真是个好方法。
      可是现在的芸绡无法再装醉,李云龙就在她身边,可是她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冷静。是冷风的缘故吗?
      “你过的还好吗?”他又问了,好像除了这句就再也没有其他可说的了。是啊,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而自己,又有什么可答的。
      “挺好的。”除了这句,芸绡再也想不出其它。
      于是,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风的声音,偌大的皇宫,寂静的如同坟墓。
      没有了话语,可是谁也没离开,就像以前每一次的夜晚,没有人会离开。
      蓦然间,一滴泪,灼伤了李云龙的手背,然后在皮肤上,瞬间化为冰冷。
      一滴,又一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芸绡开始流泪,不是哭泣,因为无法发出声音,唯有泪水在肆虐,顺着冰凉的脸颊,滴落在李云龙扶着栏杆的手背上。
      李云龙看着她,却没有说话,谁都没有说话,寂静中,又加入了水滴的声音。
      “我该走了。”芸绡终于开口了。
      终究不是以前,总是要离开,谁也无法让时间倒流,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没有动作,没有挽留,这的确就是李云龙该有的样子。这样的冷酷无情。
      已经习惯了没有答案,那天的自己不是也在这样的无语中默默的离开,留下一地伤心的碎片。可是今天不同,她不会再留下什么,因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他还是开口了。在芸绡已经步出小亭后,他缓缓的说,对着无尽的黑暗,“我还想见到你。”
      那一瞬间,芸绡发现,自己的心原来还在跳动。可是,还可能回去吗?
      她没有停歇,一路向前,最终,融化入一片墨色里,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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