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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芸绡拼命的跑回屋子,一路上丢盔弃甲,上气不接下气,就像一个逃兵。可是她为什么要跑?直到看见自己铜镜里狼狈后,她也没弄明白。
      双手拄在梳妆台前,支持自己快要虚脱的身体,然后本能的,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下一口津液,可喉咙仍然干涩。胸口剧烈的起伏,想让肺部多吸收一点赖以为生的氧气,但仍然因为缺氧而疼痛。她看着这样的自己,发髻散乱,头上的珠花摇摇欲坠,额前的几缕发丝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风一吹,冰凉冰凉的。
      这样的自己让她突然觉得厌恶,随便拿起面前的一盒胭脂就往镜上砸去,然后绯红色的粉末迷蒙了双眼,胭脂特有的馨香充斥着肺部,镜中的自己变得更加——破败。
      突然间,就哭了。
      泪水来得毫无预警,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恐惧积累到现在才爆发,还是由于对刘昂的愤怒与羞耻最终让自己无法忍受。
      滚烫的泪水混着脂粉汇成了红色的泥流在脸上肆虐,更加狼藉一片。
      突如其来的哭泣仿佛一下子抽干了她刚才强制支撑的微薄力量,顺着妆台,慢慢的,慢慢的滑坐在冰凉的地上。
      她觉得冷,很冷,冷得开始失去知觉。
      屋外的艳阳,只映衬得屋里更加昏暗。
      她在想,用力的想,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她明明知道的,她记得她告诉过自己的。可是她想不起了,她只觉得恐惧。
      第一次,她觉得恐惧那么真实,顺着冰凉的空气渗入到皮肤里,然后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每一寸领域,等到再回到心脏时,那个地方已经没有跳动的力气。
      芸绡觉得冷,即使,这个春日,阳光很好。
      然而,在这个美好的春日里,刘昂在刚才的草丛中,找到了刚刚遗失的书卷。
      捡起,拍拍封面上的尘土,然后,一阵风吹过,翻看了他刚刚看到的那页。阳光似乎很好,他抬了一下头,又决定重新在草地上躺下。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一刻在刘昂身上晒得暖洋洋的太阳显然没有照进在屋里连哭泣都无力的芸绡心里,这一刻,她只有一种感觉,就是贴在胸口的锦囊里的那一片冰冷。

      噔!带着颤音,一支白尾羽箭稳稳的扎在红心的草垛上,“好!”校场传来一阵叫好声,十步之外,李云龙被一群属下围在中间。
      那一箭是他射出的,周围的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在巴结着他,如果是平时,他也会笑着回礼,陪大家做足戏码。
      演戏,是他在沙场多年除领兵打仗外学会的另一样东西,是他出生入死流了无数血却惨遭打压与排挤后幡然领悟的。从那以后,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一道以生命换取却代表军功的战痕,但他的仕途却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可是他现在却没有心情陪人演戏,他心中气闷,恨不得一箭能射穿那草垛。
      从芸绡嫁人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住在校场,再没回过家。他不敢回去,他怕回去后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怕另一个李云龙又出来操纵自己,那个深爱着紫芸绡的李云龙,那个有着无数个关于紫芸绡记忆的李云龙。
      温柔乡,英雄冢。
      男儿当属家国。他相信自己的一切都在校场,这片充满着男人的汗水和血腥的尘土,而不是那个每个角落都有芸绡特有馨香的地方。
      芸绡。
      他记得屋前的那一缸莲花是芸绡亲手栽种的,有时他们会靠在一起看着月亮,等着莲开。他问过,为什么这种花会在晚上对着月亮开?她说,因为它是个善解人意的花朵。后来他知道了,善解人意的人是她,她只是想多见见他,所以种上了这叫做“睡莲”的植物。花都睡着了,而他们却醒着。
      他们挤在一张秋千上,轻轻的荡,夏日的晚风送来清香,他们知道,是花开了。可是谁也没去看,谁也没离开,他们相互依偎着,让为他们开放的花独自寂寞着。
      一片云被风吹来,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月光模糊了,最后的景色也消失了。可他们还是相互依偎着,没有谁开口,谁也没离开。
      后来,他知道,他们本就不是来欣赏风景的,所以风景也不为他们而绽放。他们只是相互依偎着,然后,他会脱下外衫披在芸绡身上,把她彻底的裹在自己的怀里,不留一分一毫。
      他以为他们会一辈子这样依偎下去,看尽潮起潮落,天荒地老。
      可是,她——现在,是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吧。
      咻!又一支箭射出。
      芸绡,他爱她,可是,他必须放开她。因为,他的胸怀,不仅要容纳她,更要容纳这万里江山。
      渐渐的,一篓箭射光了,而周围的人也逐渐发现不对,散尽了。这在春日还稍显毒辣的太阳下,不停开弓上弦的李云龙一身汗水。身体里的水分就这样蒸发掉吧,免得从不该流的地方流下。所以,那些从毛孔里渗出的水分,该混着泪水的痕迹。
      没有人再拿着绢帕,细细的为自己拭汗。
      从前的芸绡,会努力的垫起脚尖,让自己够上他的高度,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干净轻柔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他看着面前的人,满鼻满眼都是她的味道她的娇俏,她就这样属于他,属于他一个人。烫人的汗水在洁白的绢帕上印染上朵朵的白梅,她笑着,神情却是认真。手,不自觉的抚上宛若无骨的腰身,把她拉近自己,抱了个满怀。她笑出了声,却也不挣扎,而是温顺的把脸靠上他的颈窝上,他才发现,那张脸比他的更烫。
      这些汗水,再也画不了梅花,就让它消失在空气里,带着所有的过去,一起消失。
      “再拿箭来!”李云龙对着空旷的校场大吼,吓坏了躲在一旁乘凉的小兵。
      最近将军吃错药了,真是的,可苦了他们这些跑腿的。
      嘀咕是嘀咕,可是跑得飞快的脚可一刻不敢耽误。对着这些吃了炸药的上级,自己还是机灵点,免得一不小心撞上枪口,成了无辜的炮灰。

      与李云龙的一身火热不同,他此刻想着的芸绡正浑身冰凉的躺在地上,整个人陷入了昏迷。
      这就是刘昂晒完太阳回来看到的场景,那个刚才还神色凶狠的女人,现在却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屋子里很乱,还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脂粉味,让一直不太闻香的刘昂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看来她好像刚刚发了一顿脾气。妆台移了位子,板凳翻在一边,上面的瓶瓶罐罐倒成一片,还有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瓷器也不能幸免,全都破碎的躺在地上。
      而这个女人竟也和这些东西一起躺在了地上。她是摔得太累了吗?
      刘昂小心的绕过满地的碎渣,在芸绡身边蹲下。
      真是个任性的孩子,“你这样睡会着凉的。你是自己起来,还是让我抱上床?”
      没有反应。刘昂本来以为,即使她再不愿意,也会飞快的弹起来跳上床去,毕竟,她从来都很厌恶自己。
      可是,此时的芸绡,没有跳起来,没有答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难道转性了?“我是说真的。”无奈,刘昂只得把手伸进芸绡的身体下,准备把她抱回床上。
      可是,刚一碰她的身体,刘昂的手就反射性的收回来。像冰块一样,即使是隔着衣物。
      刘昂又用手探了探她的脸,的确和冰一样冷。
      刘昂有些急了,带着不确定慢慢伸出手指探向芸绡的鼻息,只是一瞬间,心就放了下来。还好,还有气。
      急忙把芸绡抱起来,一面大喊,“小圆子!”
      芸绡的身体冷得像一具尸体,但却异常的柔软,在刘昂的怀中,轻得像片羽毛。

      太医是请来了,也开了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说是风寒,症状却不太对,不过开些暖身活血的药,平时再多注意保暖,总是不会错的。刘昂看看芸绡身上略薄的衣料,有些明白了。明明跟她说过春寒料峭,她却偏偏要早早的穿上夏天的衣料,还不是小女子的心性?
      送走了太医,小圆子也端来了刚熬好的中药,强制灌下,喝了一半,漏了一半。
      仍然是毫无动静,刘昂守在床前,有些忐忑不安。直到半响过后,药效才逐渐发挥作用,冰冷的四肢逐渐回暖,本来毫无动静的身体渐渐的发抖,“冷……”床上的人开始慢慢的乱动,嘴里呢喃着,一张脸皱到了一块,神色痛苦。
      刘昂又拖来一床冬被给她压上,不过症状好像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被子的厚重让她更加不舒服。
      “忍忍就好了。”他把手伸向芸绡的额头,想为她拭下她满头的冷汗。可是刚贴上她的皮肤,她那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手就一把抓住他的,并拖向脸颊,不再放开。
      她的脸又湿又冷,让他的手一点也不舒服,不过,芸绡却好像抓住了一个暖炉,紧皱的眉头舒开了一点,一张小脸在他的手心里变得很安静。
      突然间,刘昂就不忍心把手从她的脸上抽离,反倒,叹口气,把另一只手也贴了上去。
      呼!是错觉吗?
      他好像听见了在他手心里的芸绡满足的嘘了一口气。
      不过,这不是错觉,在梦里的芸绡的确满足的笑了。因为她看见了少年的李云龙,在下雪的冬夜里,把哈热的双手,贴上了她冰凉的脸。
      一切幸福的,就像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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