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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   第二天上午唐家祥要见一个合作伙伴,他起得早,江流也就跟着醒了。这一夜,唐家祥的胳膊成了江流的枕头,要么抱着要么枕着,早上甩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路上买早饭吧,”唐家祥看了看表,“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了,”江流正在漱口含糊地说,“我自己回去就成。”
      江流在他家的洗手间里洗洗涮涮,让唐家祥有一种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的错觉。
      “你别着急,过二十分钟到楼下等我。” 唐家祥穿上外套,吹着口哨出门了。

      煎饼果子小米粥,油条豆浆豆腐脑,面包牛奶煮鸡蛋……唐总的心情不能再好了,于是买了各式早点,江流目瞪口呆。
      “我拿个煎饼就成……”江流有点不好意思地上了车。
      唐家祥也不回应,一脚油门直奔学校。
      到了校门口,还执意要开进学校送到楼下。幸好已经上课了,不然提着各式早点的江教授又成北清大学一景了。
      想起唐家祥临走前逼着他把早点都带上,那孩子气的表情,江流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笑得特别甜。
      两只手都提着东西,已经没法掏钥匙开门了。江流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生涩地开口叫道:“玉珍,开下门!玉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开了,像是正在洗脸,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张玉珍整张脸露了出来。
      江流一愣,从前没有好好看过玉珍这张脸,即便年龄已经不小了,也还带着点少女的羞涩神态。
      他错开视线,侧身进去:“吃早饭吧!”
      丰富美味的早餐对张玉珍来说,味同嚼蜡。
      江流一夜未归,她也没睡好。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明明该恨她的江流,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可为什么在善待她的同时又无法忍受和她处在同一屋檐下?他到底是不是已经原谅了自己?
      “今天有课吗?”正吃着,江流随口问。
      她思维被拽回来,小心地回答:“有,健康心理教育。”
      “哦,”他听上去有些不屑,咕哝道,“估计是人文学院的课,好没营养。”
      过了一会,江流吃好了,收拾了自己这边,把剩下的食物推到玉珍跟前。
      “你慢慢吃。”厨房响起洗洗涮涮的声音。
      她盯着眼前的半碗馄饨,食不下咽。

      早饭过后,江流回书房看博士生的作业,一头扎进各类厚厚的典籍和文献中。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更老成了些,看到有拿不准的地方就找手边的资料,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地把笔放在嘴边,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烦恼着什么。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几分钟。
      江流的余光终于瞟到玉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江流工作。好像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她看着他批作业,那样投入的神情让她嫉妒。
      “怎么还不去上课?”江流看了眼时间。
      玉珍欲言又止。
      突然想起了什么,江流回身从身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两袋咖啡。
      “我看你好像没睡好,课间喝这个,上课不要睡觉。”
      他不敢看玉珍眼中渐渐浓厚的泪雾,他不知该如何应付女人,一个即将要哭的女人。
      “哦对,基础法学那课,有不懂的就问我。”边说边转过身去,想要逃开。
      含着眼泪,玉珍呜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江流还来不及反应,就匆匆出门了。
      看着她离去,江流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
      对不起?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审阅三份作业,江流连头都没抬一下,看完脖子都僵了。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看下时间,电话就急急地响起。
      应该是唐家祥,估计是谈完事儿了打来闲聊几句。江流也正需要休息,并不反感便赶紧接起来,声音也尽量柔和:“喂。”
      那边线路不稳定,杂音不断,但能感觉到迟疑了一下:“喂,请问张玉珍在吗?”
      这个声音特别遥远,好像空谷回音。
      “她不在,她去上课了。”江流机械地回答。
      “张玉珍是我爱人,她之前给家里打过电话,我没在,可我有急事儿找她。她具体什么时候下课?您这边是宿舍还是传达室……”
      “韩东。”
      这絮絮叨叨地一大段话,让这个空谷回音渐渐清晰。江流长时间工作的大脑有些停滞,于是凭借本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吐出这两个字。
      电话那边,沉默了。
      江流渐渐回过神儿来,有点恍惚地又叫了一声:“韩东,是你吗?”
      那边接得很快,也很紧张:“是!是我!江流吗?是江流吗?”
      紧握听筒到手指发白,江流强迫自己深呼吸。他想说,除了我,还有谁会叫你韩东?可张张嘴,却哑巴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
      他没有想到两人的重逢会是如此状况,纵有千言万语也变成了零。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两个音节:“韩东”。
      韩建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听到别人叫他“韩东”,一声一声的,触到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一下子把他拉回了双清山,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江流听到了他的吸气声,趁什么都还没听到,狠心挂断了电话。

      玉珍猜想,这个时候江流不是还在工作,就是出去买菜了,于是拿出钥匙开门。迎接她的,是一股呛人的烟味。
      印象中,江流是个爱干净也没什么不良嗜好的人,玉珍知道他会吸烟,却也没什么瘾。然而今天他吸了好多,满满一个烟灰缸,看着都瘆人。
      脑子里仿佛有几百只蜜蜂在嗡嗡的响,玉珍甩甩头,真的有声音,是电话在响。
      拿起听筒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质问:“江流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打了一下午急死了!”
      玉珍尴尬地回答:“你等一下啊。”
      打从玉珍回来,江流就跟没看见似的无视了,专心致志地吸烟。难得的是,他接过了听筒。
      “喂。”
      “江流?”那边松了口气,“怎么一下午不接电话?在干嘛?没出什么事儿吧?”
      “我没事儿。”他轻描淡写地摁灭烟头。
      “那…晚上我去找你?”
      “对不起,我没时间。”
      重重地挂断电话,手却没有离开,那力道仿佛要把听筒捏碎。玉珍在一旁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一会,江流离开电话旁,经过玉珍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韩…建国刚才打电话来找你,有急事儿,你回一个吧!”
      玉珍感觉天塌了。

      一晚上,江流没有离开书房,没有张罗吃饭也没喝一口水,只是在书房的阳台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偶尔有几声咳嗽,除此之外没一点声音。
      玉珍在厨房吃早上剩下的面包,她觉得很香很好吃,但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让这美味毫无存在感。她没有回电话,她觉得他应该和江流一样不发出一点声音,整间屋子才能和谐平衡。除次之外的多余的事,她都不该做。
      突然响起很重的敲门声,吓得玉珍把勺子摔倒了地上。她顾不得勺子赶紧去开门,对上唐家祥杀人一样的目光。
      看到来人,唐家祥问:“江流呢?”
      长时间的沉默玉珍有点发不出声音:“……书、书房。”
      气势冲冲地进了书房,那里不再是安静而充满书卷气息的书房,而是乌烟瘴气得呛人,江流在烟雾里皱着眉头看着他。
      唐家祥又冲出书房,这次是朝着玉珍来的:“你干嘛了?!你到底干了什么惹他这么不高兴!”他抓着她的手腕,玉珍吓得直往后退,“你他妈到底是谁!”
      “唐家祥!”江流这一嗓子很好使,这屋子又恢复了安静。
      他松开手,看向江流,他不敢相信。早上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变得这么憔悴?到底怎么了?
      “你出去。”江流都没有正眼看他,丢下这样一句话就回了书房。
      这是江流吗?这还是早上那个笑得灿烂的江流吗?昨天夜里他生涩的表白,让唐家祥回味了一天。他说他知道自己对他好,希望他再等一等,他全部都会告诉他……唐家祥相信了,像个青春期的少年一样相信自己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以为自己的深情终于打动了他。
      所以他不明白现在这种绝望的状况,他不懂这句“你出去”意味着什么。他看不到他的眼睛,不懂他在想什么,用“伤心”已经无法形容了。他不能容忍自己被戏弄了的事实!他再也没有耐心了,愤怒的火焰快要烧死他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幕无法挽回的景象。
      江流痛苦地扭曲着脸,嘴角流了血,他赶紧后退一步。唐家祥这才发现,令他如此痛苦的竟是自己,他的手还保持扼住他喉咙的姿势!
      我都做了什么!
      身后传来哭声,回头看,是那个女人不知所措地哭着。从她的眼神里,唐家祥能想象到自己刚刚做了多么恐怖的事情。
      江流甩开了唐家祥的扶持,又走向阳台。
      “出去,都出去。”他尽量平稳气息,“求你们,让我一个人待一会。”他颤抖地又点上一根烟。
      窗外尽是萧瑟,江流的背影融入了深秋的景色中。那种扑面而来的孤独感,让唐家祥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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