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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   不光整个法学院,跟张玉珍同行的妇女们也很奇怪,平时不声不响的玉珍,怎么就和咱们的法律老师那么熟,都住到人家家里去了!那可是个大教授啊!
      玉珍只好搪塞:“当年在东北老家,江老师和我家建国都是我们村的插队知青。”这才把话说清楚。
      都是实话。张玉珍当年是村支书的女儿,亲眼看见他现在的丈夫、当时的生产队长韩建国,领着从上海来的知青到家里吃饭。大兴安岭的双清山山坳,老家的土房子里,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江流。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现今难得的革命感情让各位妇女感动不已,然而玉珍的内心却难以平复。
      简单地说,江流现在就是拿把刀捅了她,她都不会求救的。那是她的报应。
      可多年之后再见,竟会对他这般关怀,生活学习都极尽帮助,虽然还是冷言冷语的,但其中的善意玉珍还是能体会得到的。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焦虑,不仅仅是无法理解,那是一种心虚和良心不安。

      早早就让秘书订了“乌篷船”最好的位置,唐家祥非常期待这一天。这是他们认识三年的纪念日。
      他并没有刻意记得这一天,只是秘书帮他收拾办公桌的时候,找到了积压在文件堆下面的一张请柬,那是他们相遇的酒会请柬。
      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唐家祥在心里盘算着,江流却若有所思地看向车窗外。
      席间,正宗的南方水乡味道很合江流的口味,唐家祥看他吃的好也高兴,叫服务员又加了几个菜。坐在乌篷船里,听着水声吃饭,两个人都是初体验,江流看上去心情不错。
      唐家祥忍不住天真地问:“喜欢吗?”
      一闪即逝的笑容,江流轻声回答:“喜欢。”
      能看到他笑,这样的机会太少了,唐家祥可耻的石更了,喝了一大口冰水准备浇灭谷欠|望。
      吃过饭,又在一楼的咖啡厅里坐了会儿。江流用几句简练的挖苦和建议来回复唐家祥生意上的牢骚,但对自己的近况只字未提。以往就是再少,他也会说的,哪怕是学生上课睡觉流口水这种小事,他也愿意和唐家祥说说。然而今天,一句也没有。
      只多带了一个基础课,一周两节,算不上辛苦,但感觉江流整个人非常疲惫。
      “我送你回去吧,今天早点睡。”
      他看到了江流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继而听到他说:“不用,我今天不回去。”
      唐家祥一直在思考“江流为什么不回家”、“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认为十分有意义的问题,差点漏听了江流之后那足以让他激动得夜不能寐的请求。
      “你家有人吗?能让我住一晚吗?”

      等到半夜十一点,也不见江流回来,玉珍实在害怕的不行,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虽然他跟自己交待过了不回来,没想到就真的就不回来了。
      玉珍用江流这里的电话小心地给远在平阳的家里拨了一个电话,听到了儿子熟悉声音,与家人分别多日的思念之情涌上心头,她抹抹眼泪。
      下火车的时候集体打了一个保平安,这是她离家后的第二个电话。
      事无巨细地把儿子女儿丈夫的情况问了个遍,儿子终于不耐烦了。
      “我让姐来跟你说。”福生放下电话。
      女儿就耐心多了,今年刚升高中,建国工作忙,是女儿一直帮着她操持家里的事情。
      “妈,长途贵不贵?没事儿就别打了,这边一切都好,您那边怎么样?”
      “妈挺好的,遇见熟人照应,别担心了。”玉珍情不自禁地说起了这边的事。
      “那太好啦!爸前几天还说,怕您到那边不适应呢,这下好了。”
      “你爸呢?”玉珍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去主持防火演习了,得一家一家客栈的安顿,估计要到夜里了。”又想起什么,女儿又说,“前几天爸还念叨,说是有个什么上传下达的文件找不到了,要问您,我也记不清具体的了。”
      “没事,你别管他,丢三落四的,找不到活该。”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让独守空房的张玉珍体会了一点家的温暖。

      双清山知青点在一个山坳里,西边是大兴安岭,看着近,实则望山跑死马,中间还要穿过一片白桦林。常有知青情侣到白桦林那边约会,江流也时常提起,说是很喜欢。休息的时候,和韩建国两个人去过几次,每次看到北国广阔的景色,都会激动不已。
      “别动别动!”韩建国朝他喊。
      江流在特别投入的欣赏美景,这么好的外出机会,他当然要珍惜,下次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韩建国用手比划着,眯起眼睛聚焦,仿佛要把这一瞬间拍下来。
      “听说兵团的宣传队有照相机,找机会借来玩玩。”
      “你会用吗?”
      “你别小看我啊。”韩建国跑过来和他并排坐到一起,“我上高中的时候,还是无线电兴趣小组的呢!”
      “唉呀妈呀,这是一回事儿吗!”
      江流这不算标准的东北话,让韩建国大笑不止,白桦林里回响着年轻的笑声,久久不散。

      深秋了,江流只着一件浴袍,躺在阳台上的太妃椅上睡着了。唐家祥洗完澡就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怕他会冷,还是拿来一条毯子。盖上的一瞬间,江流惊醒。
      他把他梦醒后所有的神态,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里,失落,悲伤,苦涩,甚至是一丝苦笑,都没有错过。
      为什么会失落?你在想什么?你的梦里,有什么?
      “洗完了?”江流坐起来。
      “别在这儿睡,会着凉的。”
      “这不是等你呢吗。”抬起头,江流很玩笑地说。只是这样一个笑容,唐家祥的心也会被牵动的狂跳不止,手足无措。
      江流低沉的笑声和清凉的晚风抚摸着唐家祥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不是一般的烫。
      “我说唐总,你说你也算个人物,平时也呼风唤雨的,我到底哪儿值得你这么稀罕?每次见了我,都跟个孩子似的。”
      “你刚才梦见谁了?”
      江流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小心地扶上他的肩,鼓起勇气开始第二次表白:“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过,看到一个人皱皱眉,都感觉心痛。”
      必须承认,这是句很感人的表白。江流不傻,这些年唐家祥的心思他都明白。稀罕他的人不少,这么诚心的,就他一个。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在忧愁什么,我愿意替你分担。”
      这番话一出口,唐家祥自我膨胀到感觉自己都要比肩徐志摩了。但也许徐先生会感动,江流却没有。
      “别逗了,” 江流冷笑,有些用力地打掉了他的手,“替我分担?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看到平日指点江山的唐总一副快要下跪的样子,江流终于停止了无理取闹。
      也是,都这个时间了,不住这儿还要回去吗?
      “你睡卧室,我去书房,你可千万别走啊!”唐总依旧一脸紧张,“我错了,我什么也没说,你去睡吧!”
      “得了,”江流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那么大一张床,一个人睡也不舒服。”
      唐家祥抱着枕头,识趣地进了卧室。
      说实在的,够意思了。
      要放以前,唐家祥哪儿有这么大耐心?看上眼的三天之内不让他吃上,马上就换目标。可这都三年了,才只是共枕眠,也就江流了。
      不,应该是,正因为是江流,才会如此。
      挺大一张床,中间留了好大的空,两人各朝一边,全都没有睡着。
      就在唐家祥半睡半醒的时候,他感到后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想到旁边睡的人是谁,他瞬间清醒,想要转过身。
      “不用!”江流的声音从背后清晰地传来,“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清楚了,家祥,我全都告诉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也是学文科的,不知怎么,谈及感情口才这么差。江流仿佛回到了幼年失语的状态,心中满是欲言又止的苦涩。
      唐家祥还是坚定地转过身,结结实实地把他搂在怀里,不带一点情|谷欠的,贴心地抚摸他的背。
      想到他曾在这张床上对那些男孩做的事,唐家祥不敢相信自己还可以这样温柔。
      “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想好了再说,我等得起。”低头看一眼,江流的眉头舒展了些,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你不爱笑,总是皱眉头,可在梦里又那么开心。我真想知道,那梦里有什么能让你这么开心?你平时也多笑笑多好。”
      不知道哪句话不对,唐家祥感到他在颤抖,头埋得更深了。

      “你笑一笑,你笑起来更好看。”

      江流无法忘记当时韩建国鼓励的神情,他一直是那样的呵护他,鼓励他。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却有一个同样美好的愿望。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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