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之蓁蓁（GL）》子车赋

34、卅三章 相见

　　在洛水宫修养的这两个多月里，穆倚乔深刻地体会到不作死就不会死是什么感受了。譬如，她亲眼看着雨过天晴时段琅若跟在穆倚宁后面，俩人拿着小铲子去挖蚯蚓，弄得满脸都是泥，或者爬树去摘那还未成熟，有些青涩的小桃子时，从不高的小桃树上掉下来一个屁墩儿砸在地上，再或者就是晚膳前偷吃小点心，结果正餐根本吃不了多少。当然了，这些事发生过的后果就是，二人被柯楚盈一顿胖揍。

　　每次看见阿娘那张小脸死倔死倔的表情，咬着下唇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憋得眼睛都红了的时候，穆倚乔都想忍不住去跟盈娘娘求情，让她放过阿娘，最后都是被盈娘娘的眼刀给打了回来，那意思就明摆着：你敢来我连你一起打，然后穆倚乔被吓得直接就缩到穆倚欣后面去了。

　　至于穆倚宁，诶哟那是盈娘娘的亲闺女，下手比段琅若还狠，好像有几天穆倚乔只见到盈娘娘没带着这小丫头，自己来洛水宫看望她和阿娘。然后穆倚乔就很是头疼，因为若是第二日宁儿来了，定是要哭着朝她卖可怜的，她就不得不再贡献出去一碟子的桂花糕，还得卖身——这丫头每次都扑到自己怀里蹭鼻涕和眼泪，又得辛苦宫人洗衣裳了。

　　其实穆倚乔有点好奇，如果圣人回宫听说了阿娘跟盈娘娘的故事会是个什么反应。眼角抽搐？笑得乐不可支？不不不，圣人那么高冷的人，怎么会让人看出来自己的真实想法呢。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看风景，忽然听得外面穆倚欣一声喊道：“乔儿，林二娘子来看你了！”

　　穆倚乔赶紧站起身准备去迎接，却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感觉好像哪里空荡荡的，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她先摸了摸胸口，又揉了揉脑袋，直到外面的穆倚欣又喊了一声，才百思不得其解地去了偏殿门口，准备将林语蓁迎进来。

　　入眼的是林语蓁有些淡漠的表情，仿佛往日里那温润如玉的小娘子如过眼云烟一般不曾存在过，让穆倚乔蓦地有些难受。不过林语蓁开口说话时，才叫她觉得方才的感受不过是挠痒痒：“听闻六殿下随圣人南巡时遇袭，身负重伤，民女身为五殿下的伴读，入后宫方便些，因此家父让民女代表林府前来探望。不知六殿下现下里身子如何了？”

　　一句话，点名了自己的身份，也道出了目的。五殿下伴读，代表林府？就没有一点，一点作为自己的朋友而来的么？穆倚乔强压着心里面的不适，笑道：“多谢林二娘子关心，本宫已经好多了，经过阿姐的精心照顾，甚至还比往日了胖了许多呢。”她一直盯着林语蓁，不知怎地，林语蓁这样对自己，她便心中难受，就是想要呛回去，因此也第一次在她面前用了本宫这两个字，想要看看她会有如何的反应。可惜林语蓁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仍然是漠然疏离的样子，让穆倚乔更加难过了。

　　她甚至开怀大笑起来：“不过本宫是开心的，因为本宫保护了圣人啊，”她扭头对着林语蓁邪邪地笑着，“林二娘子知道么，本宫在圣人心里地位该是又往上提了一步呢，真是让人开心的事啊！”

　　林语蓁将那副表情发挥到淋漓尽致，只微微勾了唇角，笑意也不达眼底，用着更加清冷的声音说着：“如此，民女便放心了。须知六殿下是国之储君，不该有任何闪失的，如今得知六殿下安好，民女便回府上禀报家父，让家父莫要担心了。”她挥手叫了小丫鬟上前，“这是林府为六殿下准备的补品，补气血，养经脉，家父特意叮嘱民女，一定要让六殿下收好。”

　　说罢，林语蓁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便紧紧盯着穆倚乔，好像穆倚乔不收自己便不走的架势，穆倚乔还想硬气地跟她对峙，结果不出半柱香就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道：“晓得了，林府的好意本宫就收下了。”她抬头望了望天，夏日中午的日头炙热，毒辣辣的阳光似能将人烤熟一般，便开口道：“午膳时间了，林二娘子可要留下与本宫和阿姐一同用个膳？”

　　若是林语蓁同意了，穆倚乔心里许还不会又多难受，可偏偏这林语蓁就拒绝了，一脸家中还有事的表情行礼告退，拍拍屁股走人了。

　　殿外正给段琅如整理衣领的穆倚欣看见林语蓁向自己行了礼走远，有些纳闷地拉着段琅若回到了偏殿。见穆倚乔一脸的冷峻，穆倚欣突然就心慌起来，急忙问道：“乔儿与林二娘子有何事发生了么？怎地说话的功夫还没有半刻？”

　　穆倚乔面无表情地道了句无碍，然后打开了那林语蓁带来的补品，里面五包东西，有三个小包裹都是红枣，剩下的是一些她不太认识的中药，但单从包装来看便知昂贵无比。即便如此，穆倚乔也没什么心情来感动林府对自己的关心，反而叫来春兰把这些东西丢掉。

　　穆倚欣有些害怕了，上一次见到她这幅样子还是四年前，那个备受欺凌又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脸上就是这种不甘，让她害怕这个孩子会不会走上偏路。可明明，明明这四年间穆倚乔已经开始变成翩翩少年郎，对任何人都温文尔雅，眉眼间都带着谦和温柔的笑容，怎么今天突然就出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那副面孔！

　　“我当真无碍，阿姐莫要担心。”

　　“可是午膳……”

　　“不要了。”

　　不待她说完，穆倚乔便撂下这句话踹掉鞋子，连外衫都没褪下就窝在了床榻上，面朝里侧一声不吭。穆倚欣见状也知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叹着气哄着段琅若又出去准备用膳了。

　　外面艳阳高照，林语蓁却似乎感觉不到一般，只快步向林府走去。后面的小丫鬟穿着粗气，虽然平日里二娘子温声细语很是和善，但不知为何近些日子总是脸色阴沉，就连林硕儒夫妇都不敢惹她生气，所以此时就算再跟不上林语蓁的步伐，也只能一口气憋在心里头，喊不出平日里那句“二娘子慢些走”。

　　林语蓁如脚下生风般，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家门口，林福赶忙请她进来，顺便还向后左顾右盼，也没看见那个今日跟林语蓁进宫的小丫鬟。他又偷摸瞥了眼这二娘子，脸色跟刚回府的时候一样差，心里嘀咕着这小丫鬟约莫被丢在了老远处，还是等她自个儿回来吧。

　　正巧林硕儒与林夫人从正厅走出来，刚想道一句蓁儿回来了就被女儿的脸色堵了回去，二人相视一望，林夫人瞪了林硕儒一眼，林硕儒脖子一缩，胆怯地望着林夫人，这一幕刚好被林语蓁看见，脸色才缓了缓。

　　她开口道：“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林氏夫妇这才笑逐颜开地回道：“哎呀蓁儿回来了，六殿下可还好？”

　　结果林语蓁脸色又暗了下来，但对着父母便不能向对下人一样不理不睬，只得垂下眼帘轻声说：“六殿下已经好多了，除了气色还差些，倒是胖了不少，约是三殿下天天给喂的。”

　　“噗！”

　　林硕儒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要知道他的小蓁儿用这般阴沉的脸色说笑还是很有趣的，不过看到母女二人的眼神时又立马止了笑，轻咳一声道：“咳，好事，这是好事，嫡长皇子要健健康康安安稳稳地长大才行。不说了，我得去厨房催催午膳，等蓁儿等的我都饿了。”说罢便转身溜走了。

　　林夫人气鼓鼓地看着林硕儒窜逃的身影，安慰着林语蓁：“你阿爹就是这个性子，可别跟他见怪啊，”见她点点头，林夫人又道，“六殿下当真好多了？我听说她被送回宫的时候满身伤痕，胳膊腿上也都因为脱臼肿的老高，”林夫人有些心疼地摇摇头，“到底是谁能对个孩子下这么狠的手啊！”

　　林语蓁看着林夫人，心下一暖，四年前阿娘还反对自己与穆倚乔接触，现在却已经开始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了，也就是说，阿娘承认她了吧，承认了就好……

　　乔儿……

　　林语蓁默默在心底念着那个不敢说出口的称呼，又想到今天穆倚乔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样子，不禁有些难过，可到底是自己对她太过淡漠，也怪不了她对自己这样，甚至连本宫都说出了口。

　　她还是好喜欢那个自称我的六殿下，平易近人谦和有礼，那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可是，是自己让她又带回了四年前那张冰冷的面具，她会不会怪自己呢，怪自己不讲朋友情分？

　　林语蓁突然摇摇头，咬咬牙告诉自己不成，绝不能心软，要坚持下去才行。

　　“蓁儿，你突然摇头做什么？”

　　林夫人一声疑问吓到了林语蓁，她懊恼自己最近总是部分时间地点的放空，惹来别人奇的眼神。

　　“不……没什么，我想事情想得过头了。”她挽上林夫人的手臂，“我们也去厨房看一下吧，阿爹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也饿了呢。”

　　林夫人还是心疼女儿，也不再问她刚才的事，乐呵呵地任由她挽着去找林硕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