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晓路的路》竹已成

1、旧相识

　　三十岁的女人像一根木质头簪，外表光滑有质感，内心坚定有力量。簪子一拔，再结实的头发都得散。女人一走，再温暖的家都得散。卜晓路被自己吓了一跳，疑惑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卜晓路玩弄着手里的簪子，木簪子是还是大学时代跟宿舍的闺蜜一同游丽江时买的，棕色的木簪子上刻了几个符号，小贩说是巴东文字，美好的意思。卜晓路喜欢这两个字，就买下了，一用就是这么多年。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埋头赶稿，静谧气氛让公司看起来不再像一个战场，而是一个考场。唯有键盘敲击声，犹如万千匹马冲向胜利的彼岸。
　　看着电脑屏苍白的未完结的word文档，卜晓路头都要炸了。那是一篇金融才子朱可民的采访稿。华尔街归国的朱大帅哥，并没有选择北上广深这样的一线城市打拼，而是回到自己的家乡闵州，成了一家股份制银行的副行长，是闵州金融圈里大有名气的奇才。卜晓路不明白这样有才有貌的人为什么不留在华尔街这样闪着夺目星光的地方，那里是多少人想去而去不了的地儿，不愁工资不愁奖金，只愁如何更好的实现自身的价值。那样的生活她连想都不敢想竟然还有人可以轻易的放弃。不过她转念一想，也许是他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呢，谁知道呀。可回忆自己采访朱可民时，朱行长侃侃而谈的自信和坚毅执着的目光，还有那张浓眉大眼帅气的脸，卜晓路想，也许人家真的是回来报效家乡的呢。想着自己竟然是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自己竟然笑出声来。
　　一抬头，又看到了电脑上大片的空白。卜晓路把簪子放在手里反复的挠，心里十分的不爽：我一个社会新闻记者非让我写金融访谈，这不是赶鸭子上天吗？关键是你赶它，它就算答应了，拼了老命也上不了呀。老丁也是真不靠谱，约好的朱可民的人物专访临时家里急事脱不开身，采访大纲丢给我就跑了，强撑着上场把大纲上的问题问完了，录音笔拿回来老金又被派出差。结果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录音笔反复的听，访谈框架反复的写，写了又划，划掉了再写，办公桌上不一会堆了小山丘似的废纸球。
　　卜晓路突然想起了高中课堂上，老师对她成绩无可奈何时说的一句话：卜晓路，你就是条前途未卜的路！
　　直到今天，卜晓路成了家有了孩子，是一名社会新闻记者，她还是想不通当初老师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她确实天资一般，对于书本上的知识啃起来是费力又不讨好。但是她有一颗努力的心时刻想着要一路小跑赶上班里的平均成绩。不是说态度决定一切吗？态度是一直端正的，成绩却是一直艰难的。她时常跟她老公刘大能吹牛，说老天爷是公平的，不可能让一个人同时拥有火辣身材、闭月羞花的容颜和聪颖的头脑。刘大能开玩笑反问她：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你一样都没有？卜晓路无语。好像自己从相貌到成绩再到头脑，真的一个也不灵光。但是她经常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肯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就是暂时还没找到窗户而已，不用着急。说着不着急，心里还是挺急。儿子三岁半了，还没上幼儿园。跟家里人说不想让他这么早去学校，其实是看中的那个私立外国语幼儿园学费太贵，还得攒一段时间。每每跟刘大能说起这事，他不以为然。刘大能的经典语录就是，幼儿园属于放羊班，羊怎么都能放，为嘛要用外语放羊。卜晓路无法接茬，想起公司同事的女儿三岁半从外国语幼儿园回来用英语跟爸爸妈妈对话，发音标准句子流利，而且讲卫生懂礼貌，让人羡慕的不行。刘大能一直想让儿子在门口的幼儿园上学，不用接送，钻一个铁栅栏就能回家，他说方便又安全。可是卜晓路每次下班经过那里，看着园里发黄的墙壁和跌落了一半的墙皮以及油漆斑驳的玩乐设施，看着孩子们在烈日下跟着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壮实但时不时满目凶光拍打孩子屁股的女老师唱小星星的时候，卜晓路心生疼生疼，深深的无力感。
　　听着录音笔里长篇大论的金融术语，卜晓路一个一个记下来然后再一个一个的百度，接着一个一个复制粘贴到一个文本里，再打印出来一个一个看。边看边后悔怎么没读个金融学双学位，或者修个金融辅修课也行啊。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猛一抬头，天已经黑透了，办公室就剩她自己，赶紧拿出手机，采访的时候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在包里就忘记了，竟然有15个未接电话。
　　其中刘大能打了12个，亲娘打了两个，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号码归属地是大智市。卜晓路嘟噜一句，又是电话诈骗，真可恶。然后拿起包关掉电脑，飞奔回家。
　　天气真冷，公交站仅有的几位等车的乘客有的拿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吃着喝着，有的跟同伴搂在一起，有的原地跺脚取暖。卜晓路一个人靠着站牌，看着手机里儿子的照片打发时间。
　　突然，那个陌生号码又响了，归属地还是大智市。卜晓路顿觉奇怪，现在还有这么执着的骗子？
　　“喂，你找哪位？”
　　“请问，你是哪位？”
　　“你打给我的，还问我是谁，你管我是谁！”
　　“哈哈哈，还是这么暴脾气呀布噜噜！”
　　一听到布噜噜这三个字，卜晓路知道是谁了，只有他才会给自己取个像打呼似的外号从初中叫到高中，直到跟他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