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情，朱颜辞镜花辞树(GL)》安野

9、宫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注释1）
　　当大世子李晟和李昌随着内侍急匆匆的到院子口的小门时，见到太子李泰站在院子之中，仰首望着当空皓月，双手背在略略有些佝偻的身后，微胖白净的脸在月光中隐隐约约看不真切，正背着《礼记》，两兄弟便知道父亲又有一番说教 ，一时间面面相觑，交流个眼神便赶忙躬身趋步到父亲跟前老老实实行了请安之礼。

　　太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二人起身，仔细得打量了一下两兄弟。
　　大世子李晟今年刚刚过了双十年纪，娶了世子正妃，一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袍角也毫无一丝皱褶，虽已到初夏，下了朝，也还是一身常服，一头翼善冠也是依礼数用了八 (衤取) ，折的整整齐齐，无可挑剔。李晟的相貌并不出众，虽有相士说奉承说他为臣是太平王爷，为君是垂拱之君，众人其实都知道这位小爷一向温恭，一步不肯踏错，一句不肯多说，通常伺候在太子身边议事，只是垂手低头认真倾听，对寻常臣子也一向礼敬，却不深交，故而太子前一段还着实赞他“读书有成办事无错”。若是将他换身寻常士子服饰，混入太学中，任谁也认不出。也因为如此，他虽为原太子宫中一名贱婢所生，却早早的被收到了太子妃身边将养，封了世子。

　　二世子李昌却是另外一副光景。刚过二八的年龄，却比大世子还高了半个头。现虽已经过了戊正，将交亥初，却还是一身武弁 短打扮，只是除了罩甲，两道剑眉飞入鬓角，略有些黝黑的脸上尚有细微汗珠，想是来得急，并未擦净，高挺的鼻梁中间略略隆起一个骨节，却在他的两颧相夹下衬得英挺，一脸掩饰不住的英采和某种令人说不出的跋扈。两袖的夹口尚有些污痕。他似乎有点惧怕自己的父亲，站起来之后就赶忙躬身垂手，想将两手掩在腿侧的阴影中。

　　太子上下看了看他们哥俩，点点头又微微摇摇头，将手一摆，转过身：“随我去给圣上请安。”说罢便走。

　　两个兄弟赶忙跟上，在身后微微躬着身子，不紧不慢得跟着，看上去竟比内侍平时的模样还恭敬几分。一路上，连着太子和两位世子在内的众人只是默然行路，沉闷的步子声回响在夜晚深宫，连些微的多余的动作和声响都没有。

　　自古东宫，又称作“青宫”（注释2），在皇城内的位置，与太子的地位一般特殊而敏感。宋时起，便加东宫属官的职衔于朝廷重臣抑或是朝廷新秀之上。相较与皇权，重臣于东宫，关系更多为教辅匡正，而新贵们，却莫不以列选东宫教职为晋身之捷径。
　　东宫在内廷之东，相较乾清宫和坤宁宫组成的南北中轴，其大体的位置，却在乾清宫与坤宁宫之间。由东宫去往乾清宫短短不到一里的路程，却得穿过三道门墙，而若以坤宁宫为中轴，画东西一线，在此线之北，太子与成年皇子皇孙，却是轻易不得涉足——那便是尽锁三千佳丽的后宫所在！（注释3）

　　真可谓是无情最是帝王家，一道道高高的宫墙苦得那些三千秀女尽把春色锁深宫 ，苦得这些龙子凤孙只将豪情藏断肠。

　　李泰沉默的走着，似乎并没有想这么多，在甬道的宫灯照耀下忽明忽暗的脸依旧毫无表情，李晟与李昌兄弟也是从小习惯如此。只是日渐长成，也与一般成年皇孙一样，将要搬离宫外建府开衙，便只是给自己的父亲母妃叩安，没有特旨，就不再去给皇祖父叩安。

　　这两人虽是一般的沉静，却心中也是诧异，外加几分忐忑，竟随着趋近乾清宫而有了几分紧张。哪想太子并未有特殊的举动，只是带着他们入内，叩头，问安，再照例被问了些功课。李晟是对答如流，而李昌也是毫不逊色，倒让李晟有些诧异。两位小辈又陪了小心说了些笑话，便要随着父亲退出来。

　　哪想盘膝一动不动坐着的大平朝皇帝李皓却突然开口：“太子，你这两个儿子，朕瞅着很可以，皇孙中也是拔尖的，晟儿沉稳干练，昌儿也是英气勃勃，小时候看着是顽劣了一些，现在终于也是读了点书，不过刀枪上的功夫不要落下，究竟太祖皇帝还是马上打的天下么。”

　　两人一听，赶忙又跪下，李晟磕了头只是说：“谢皇祖父。”李昌却是伶俐一些，笑着道：“皇爷爷才是允文允武，已过花甲，精神却看着比我们这些小辈看起来还健旺些。孙儿不敢比太祖皇帝，却是要依着皇爷爷定下的规矩，每日好好念书骑射！”说得太子极细微得一剔眉骨，旋即又极诚恳的躬身：“父皇说的是。”

　　“嗯。这两个孩子算是长成了。” 李皓矍铄的脸上一笑而过，饶有兴致的问道，“朕今日又听说你们家老三，跟承平家的那个小人儿，打架打到江南去了？”

　　”回父皇的话。是有这回事。李旭跟郭至二人不知怎么起了点小怨，闹着闹着就打起来了，现在据说又好起来了。我今晚已经封书过去好生训斥李旭，只是承平府上的家法也太大了，打得至儿躺了两天。”李泰似是心疼郭至，皱皱眉又道，“两人是钦差，却还如在京里面一般孩子气，失了朝廷的脸面，儿臣正想写折子明日奏请皇上责罚。“——这却是奏事格局了。

　　李皓抚了一下花白的胡子，摆摆手说道：”二人还小，一个是郡王，一个是侯爵……又不是当街打架，知道的人本来就少……密旨训斥就好，不用提到朝堂上议论，闹得人尽皆知。“

　　”遵旨。“李泰伏下身子，顿了一下，便领旨。

　　”还有，那个替李旭挡马鞭的侍卫叫什么？“

　　”戴孝。“太子似乎有些厌恶这个名字，”意思不错，就是加上了姓氏，念起来不好听。不过他祖上都是行武之人。满门都为国尽忠了，就剩他一根，他父亲先前托了儿子门人补进来做了儿子的侍卫。“

　　”忠孝忠孝，本是一体。他父辈为国尽忠，他又为庆东郡王挡了一鞭，家中虽是行武之人，却是明白大义的。“ 李皓沉吟一刻，”这样吧，等这趟差事完，就补到乾清宫做侍卫吧……满门忠烈，国家也会为他戴家留个尽孝的人。“

　　”是。“李泰领了两个儿子又叩了个头，便辞了出来，一路上脸色阴沉。

　　第二天，太医院就接到宣旨去毓庆宫给刘氏瞧病去了，后来传出消息，说是刘氏突发痰症（注释4），稳是稳住了，却是要静养，便好生供在了西厢，任何人不得探视。再后来，这个消息也就在偌大的皇城中慢慢散了淡了，皇城的琉璃瓦红城墙也一如往常紧紧矗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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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为注释：

　　注释1：这句话出处《礼记∙曲礼》，它的意思是: 大凡为人子女的规矩是：冬天要留意父母亲穿的是否温暖，居处是否暖和。夏天，要考虑父母是否感到凉爽。每晚睡前要向父母亲问安，早上起床，一定要先看望父母亲，请问身体是否安好 。还是百度出来的。

　　注释2：其实也叫做“春天的宫”（请读的时候把其中的那两个字去掉，我只能这么写否则肯定屏蔽），具体信息来自于百度知道: 太子所居之地称“东宫”，或“青宫”、“春XXXX宫”等。《诗.卫风.硕人》以东宫指太子，后世沿用。故太子系列的官属称东宫官或宫臣。

　　注释3：请大家自行参照故宫地图，这里的东宫大体是景仁宫的位置。

　　注释4：这个词经常在古代拿来骂人，相当于现在骂人用的“神经病”，因为在中医中认为疯癫之症是由于痰迷心窍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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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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