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特训 ...


  •   也许我的身体里住了两个人。

      白天是我,黑夜是她,规律替换,自生矛盾,清醒又混乱。

      当我终于再次得到支配权时,面对的依旧还是那张小床和一个完全冷却的水袋。

      胃不痛了,只是浑身乏软。我花了很大的力气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回味起那个还未完全褪去颜色的荒唐梦境。

      事实证明夜晚才也是最好的编剧,它能将白天得到的线索与人物完美串联,逻辑通顺,并且精确到每一处细节,这是我在清醒时完全做不到的。

      它给了我一个完整的故事,也给了我一段糟糕的体验。

      我从床上站起来,将被子折叠整理好,才踱到梳妆台前,直视着里面的自己。

      “为了圆这个故事,连那种人都能把他想成警察,你还有什么想不出来的?”

      镜子里的人笑而不语。

      我整理好自己才向外走去,走到正厅的时候发现,还多了两个人。

      诺曼诺顿和郁容都来了,既然他俩在一起,想来郁容的气已经消去。我很高兴,因为只有她和诺曼诺顿关系良好,接下来的事才做得成。

      我走了过去,颔首,然后朝诺曼诺顿道:“您是来看普睿思的么?”

      “是,听说你不舒服,所以在等你。”诺曼笑了笑,今天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常服,褪去西装,风采依旧迷人,并且更亲切了些。“我有个问题想征求你的意见。”

      “噢,您说。”我眼睛亮亮,邀请他做下来。

      “我觉得普睿思可以不染发。”

      我下意识用眼睛去看坐在转椅上不知所措的普睿思,他连忙说道:“我怎样都可以的,只要是为了角色。”

      “的确是我一个人的看法。”诺曼坦诚道:“外形不过是角色的皮肉,如果骨骼真的足够清楚,那么与之截然不同的皮肉反而会成为最强烈的符号,令人记忆犹新。”

      “世上已有了无数金发的天神,赤瞳的魔王,已经够了。”

      听见这里我的太阳穴微微一跳,忍不住想起兰斯沃克,他那被阳光镀染过的璨金发丝,若滑过鼻尖,又细又痒,怎么会够呢?收回思绪,我点头表示认同:“我其实并不纠结发色,您说的也很对,只是舞台上,老实说,我害怕冒险。”

      一面期待着新奇事物带来冲击,一面又被框死在旧俗的圈中,以个人偏好为旨,这就是观众。

      一面希望以新奇事物为别人带来冲击,一面又害怕自己会因此一无所有,这就是作者。

      诺曼的神情依旧平和,笑意浮上唇角,眸光就像碧绿清茶中腾起了雾,湿润通透。

      “我已老了。”

      “可他还年轻。”诺曼诺顿继续说着,毫不掩饰语中的寄望。“你也是。”

      我无话可说,甚至觉得羞耻,并且我知道,如果不同意这个疯狂的想法,我便会一直这样羞耻下去。

      这时,转座上的普睿思轻轻扯掉围布,缓慢的站起,一步一步走到了我和诺曼的面前,他的头发尽管没染,也被剪掉不少,露出已见棱角的颧骨,饱满的额头,和那双异常明亮的眼。

      然后我第一次听见他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叫着我的名字。“陶曼,也请你相信我,好吗?”

      “如果不行,立刻停止。”

      投降以后我如释重负,甚至还有雀跃,胸中仿佛燃起一簇火苗,尽管还不够光亮。

      “那么郁容,你呢?”我突然叫了她,面容带笑,邀请她加入我们。

      “什...什么?”她恍然回神,美眸直对上我的,明显还在状况外。

      “几天后的选角你也要参加,现在我在这里,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那个角色,之前是没有的。”郁容说道,

      她没有斗志,可我需要她的斗志,凯尔西和窦以彤的盘算必须落空,既然郁容能够战胜她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然而我不可能直截了当的说“这个角色的确是没有的,可如果有,我希望是你”这种话。

      现在,我完全确定了她这些年一直无法翻身的原因——人们不可能喜欢这样的郁容,没有情绪、没有欲望的郁容。

      不,幸好她尚有欲望,所以才得以被挽留,并未完全消失在这世上。

      我的眼神飘过诺曼,然后对她说道:“你觉得那个角色,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郁容想了想,还是将眼神望向了诺曼,仿佛询问一般,诺曼笑而不语,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才半询问式的答道:“痴恋?”

      “您在来之前有指导过她么?”

      “没有,我发誓。”诺曼很欣慰。

      “你能想到,就一定可以做到,我们都是你的见证。”

      “是啊是啊,我们都会帮你的。”普睿思连连点头,还想拍诺曼的肩膀,不过忍住了。

      郁容终于露出笑容,坚定又自信,她本就是珍贵的素白璞玉,一经雕琢,必是自内而外的剔透。

      “我试试。”

      “那好,明天早上七点,你们两个三号训练室去。”诺曼说罢,转身问我:“希望我对角色的理解无误,你来看看么?”

      “好。”我嘴上答应,心里已经开始模拟起了答应后随之而来的棘手情况,首先要应付的就是凯尔西,诺曼出手已足够她如临大敌,我明天去了,她一定会以过度指导,有失公平来指责我,到时候,我该怎么应对呢?

      “明天!那我们今天做什么呀?”普睿思干劲满满。

      “你要不然,先演一段走起?”周晓卿想了一会,实在忍不住说了出来。

      “也好,至少让诺曼摸个底。”凯特也饶有兴致地附和道。

      “那你们先看,我去拿点药。”我做了个鼓励的手势:“也算是保留一点惊喜,希望明天可以惊艳到我。”

      “晓卿你就在这里帮我看着吧,有什么情况再联系我。”

      周晓卿很开心,点头答应了。

      跟他们一一道别后,我得以离开,去的方向并非所称的医务室,而是下了五楼,直奔三楼而去。

      而等我真正到了三楼时,我的速度反而慢了。

      三楼是游客的房间,修缮也比员工活动精致奢华了许多,楼道里都铺满了暗红的羊毛毯,每扇门上都没有房号,只在上方有直雕的各种图纹,有花草植物,也有各国信仰中的神祇,植株房比神祇房稍微便宜些。

      现在是演出时间,所以楼道里只有我一人,长长的红毯顺路铺去,不见尽头。

      我走得很慢,每当鞋底陷入毛毯,便觉得会激起红浪,甚至溅在小腿上,留下暗红的积印。

      我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图片,眼睛不停在每扇门快速分辨,希望能够迅速寻找到与图相同的那扇门,只是路程过半,我都没有找到。

      我心生恼怒,我本不必在这里,去见不想见的人,说不想说的话。可是,偏偏的,我刚好需要用到他。

      一声细碎的轻笑直接穿透脑间,刺破了我好不容易才吹起的,写着自欺欺人的气球。

      “到底是用到他,还是需要他呢?”

      我停下了,胃部也因漫长煎熬的路程隐生痛感,想后退离开,脚却跟死死钉在原地一般,不肯挪动一步。

      那扇门就在我面前,雕着一支欧石楠,细茎上的花朵像极了蛇眼,都在看着我呢。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心虚,我不甘示弱的直望回去,却始终不敢敲响房门。

      “你在看什么呢?”

      轻慵的尾音在我耳边轻轻打了个转儿,迅速消失在空气里,我寻音去捉,入目都是星辰般的金色。

      兰斯沃克正站在我身后,他穿着浅咖色的外衣,手刚从门把上撤下,眼底的波澜里浅浅浮着我的影子,唇畔微漾,和上次一样的温柔。

      可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还未来得及细想,我便被羞窘吞噬了。

      “你好。”我勉强微笑,侧开身子将门露出来,感觉跟偷情被捉的新妇一样奇妙。“我在看这个花。”

      他微注目,神情有一瞬的疑惑,随即又笑了:“这是欧石楠,你喜欢么?”

      我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他说的是C国语,沙哑中带着些奇怪的腔调,却不会使人发笑,那是只属于他的神秘咒语,一种让我除了乖乖回答,再也找不到任何话说的的咒语

      “没有。”

      我差点咬到舌头,不敢看他,却觉得说话不看人非常不礼貌,故而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门。

      阿芙洛迪忒。

      我有些莫名的失落。

      “孤独的爱,为什么不呢?”兰斯沃克说着,朝我走了两步。“至少它很勇敢。”

      “它也有背叛的意思。”我本能的想退后,却见他又停住了。

      “这样。”兰斯沃克点头表示理解,思忖片刻又问:“曼,你认为背叛就是没有爱情么?”

      我想我是疯了,竟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委屈,连眼眸也不似刚才明亮,这样的情况让我忍不住违心的慰道:“不是这样。”

      天呐,我竟然说了与所想完全相反的话。

      他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伞男这个角色,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是。”那不一样,我在心里怒吼,他不配被爱,所以受到了惩罚!

      “曼,你对他太残忍了。”兰斯沃克说着。

      他想做什么?

      “作者的残忍就是爱。”

      这是我面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

      太危险了,我并没有收到任何压迫感,却总是在对他不断心软,忍不住去认同,几番下来,手心与后背已开始冒着细汗,人也有些飘飘然。

      “如果这是你爱我的方式,那我接受。”

      兰斯沃克躬着身体,高贵的头颅低着,谦卑而忠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形已与骗局中的男主角重叠,他仿佛化作一把金色的钥匙,悄无声息地将时空门开启。

      那么我呢?我又是书里的谁?

      那个痴恋被弃的女舞者,还是沉迷骗局难以自拔的小姐?

      该死的胃又开始痛了,我却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任何失态。

      “CUT。”轻击响手心,我轻轻吐出这个单词,然后说道:“您理解得很好,与我所想,没有出入。”

      “我很期待您的表演。”

      “您这样,我很惶恐。”

      “我是您的粉丝。”

      “也许没有人不是您的粉丝吧。”

      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却毫无作用,疼痛将理智抽离,此时的我只记得,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丑态。

      “陶曼。”

      我失落于他的打断,更惊喜于他在我额上留下的,掌心的温度。

      “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胃痛。”他的一句关心足以让我的坚持轰然崩塌。

      话音刚落,我便觉得一轻,人已被他横抱在怀里,入目的只有那紧抿的唇角,漂亮的下颌。

      “别怕,没事的。”他轻言安抚,喉结上下动着,手臂也在不断调整,将我抱得更稳,更紧,更舒适,

      这时的我疯狂的想着,早知如此,我还死撑什么呢?

      “你放我下来吧...”请再抱得紧一些。

      “我带你去找医生。”

      痛意促我拽紧了他的衣襟,整个人都恨不得贴上那个胸膛。

      直到我的眼神不知道多少次的流连过他的唇颊,耳垂,再顺着优美的颈线,才在那碍眼的衣领偏动时,才寻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痕迹。

      唇齿的痕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