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游戏》沧海有泪，桑田遗珠

25、沙赫尔的关于往事的讲述

　　“看来我还是不得不启动那个计划。”
　　说话间，拉斐尔已经走到她的身边。
　　“拥有邪眼的力量的沙利耶的能力不亚于我，他也是我最大的威胁。为了我要的结果，我还是不得不做我最讨厌的事。我可怜的小姐，请你原谅我。”
　　情人的私语一样的温柔，但腰侧感受到尖锐的寒意的吴月洁可无法轻松。
　　幸好是在黑暗中，否则她一定会——
　　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星期一到星期五上学，家中有一对比一般人古怪点的父母，但绝对是奉公守法的平凡市民。我的学校里虽然有些怪人，但大家也都是正常人……
　　我真的不想介入你们的世界！
　　个性是比一般人强悍，不过显然还没有到沙赫尔的万分之一的强悍，吴月洁其实已经害怕得快要流下眼泪了。
　　“吴小姐，你不要害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以你的安全为筹码，和主上进行一场豪赌。”
　　拉斐尔的笑容如玻璃一样的透明，她看不见，但她可以感受到。
　　“我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了，但我希望夺走我的性命的人是我最爱的人。吴小姐，你还记得《圣经》上的话吗？‘从天上坠落的明星，他的心在哭喊’。”
　　“生命对我而言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了。我爱他，也希望他可以记住我。为了让他记住我，我可以选择最过激的办法。”
　　这应该是世间最脆弱却也是最强大的人了。
　　若是说爱情或许可以改变一个人，那单方面的爱情却真的可以杀死一个人。
　　拉斐尔的身上隐约闪现着殉道者的圣光，他不是信徒，但他为爱殉道的执著应该不输给任何一位圣徒。
　　她不是基督教义的信奉者，但她也知道圣诞节和复活节，虽然房间昏暗无法看清楚任何东西，可是她可以看见晶亮的光线从拉斐尔的体内折出。
　　那一瞬间，她相信，这个会为爱殉死的人正是宗教中的治愈天使。
　　“以性命为筹码的赌局吗？”沙赫尔的声音依旧温软，隔着门扉听来却如冰一样的冷冽，“你没有资格。”
　　“他可以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人可以骗过他。”
　　拉斐尔迫在耳边，细细解释，“他甚至可以看出人的心！”
　　“不过拉斐尔这么辛苦的抓了人质，我也应该给你一点尊重。”
　　为什么沙赫尔总可以用情人的口吻说着残酷的话语？
　　“不管怎么说，我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也是非常多，如果就这样失去了，真的得不偿失。我和你赌，但是你是没有胜算的。”

　　门打开了。
　　拉斐尔的笑容是透明的笑容。
　　“主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苦苦追求的是什么。”
　　“不错，你的确没有必要向我臣服，因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服从我，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完全属于我的，他们失去了我，就会一无所有，会成为连存在价值也没有的废物。他们本来就是我创造的，自然也全因我的存在而存在。”
　　沙赫尔温柔的向拉斐尔倾诉着。
　　“你是不一样的，你本不是因我而存在。你失去了我还可以存在。从你主动向我臣服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明白你终有一天会走上另一条路。我并不明白你是无法容忍我的世界，还是无法承认在我的世界中不断被染黑的自己，或者你的背叛仅仅是因为你与我无法共存。我们也相处了很多年了，我没弄清你，正如你没弄清我。但我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你终会背叛我。事实上你会直到今天才背叛，已经是出乎我的预料了。我本以为那一次，我和他血拼，伤重奄奄一息的时候，你就会背叛我了。由此可见，你的个性我也没有完全抓住。”
　　“的确，如果我仅仅是为了你的权力才背叛你，那次正是最好的机会。你与他实力相当，为了最后的胜利，你终于出手了。我真正见识了你的实力。扶住你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很犹豫，那时我只消动一下手指，你就会死，但我却没有这样做。甚至你因为伤势太重一整年都要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除去你。我想这大概就是对一个实力相当的敌人应有的尊敬。虽然事后我也认为我是个大笨蛋，我竟然就这样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拉斐尔的眼中没有遗憾。
　　“不过我不会后悔，因为正如你所言，你没有完全抓住我的个性，我也没有完全抓住你的性格。我不是为你而生，我不是因为你而存在，但我永远也无法与你对等。”
　　“你终于说出了真心话。”沙赫尔注视着拉斐尔，“你想杀了我，这样你就会成为家主，你就可以废除那条恶毒的家规。如果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真正目的，我也可以说你是个单纯的家伙，我完全可以帮到你，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拉斐尔没有说话，想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都很清楚。
　　吴月洁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暂时没有性命危机了。

　　沙赫尔很快就决定了赌局的形式。
　　人类最原始的办法，裁两张纸，一张写“生”，一张写“死”，抽签的人是拉斐尔和吴月洁，放签的地方也不是一个小匣子，那是一个巨大的纸箱，箱子里已经放满了无字纸签。
　　“这次的生死签的规矩有一点不同。我知道拉斐尔有能力在一堆白纸中找到他想要的那张纸，所以我就改换了规矩。”
　　沙赫尔大概也真的不想杀死拉斐尔，写了字的纸签被混进几百个无字纸签中，规矩让人怀疑他的真意。
　　“这里一共有四百九十八个无字纸签，再加上两个有字纸签，一共是五百个纸签。现在由拉斐尔为吴月洁抽签，接着又吴月洁为拉斐尔抽签，除非抽到‘死’签，其余全可以当成‘生’签，这样抽中‘死’签的机率是五百分之一。不过拉斐尔为吴月洁抽中‘死’签的机会是不存在的。所以如果这样抽签吴月洁依旧会抽中‘死’签，那也只可以说是拉斐尔的运气太差了。”
　　“主上，你太优待我了，说不定我会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故意把‘死’签抽给她。”
　　阴沉的声音配上拉斐尔招牌的阳光微笑，只可以归为诡异。
　　“我的外号可是‘微笑死神’，做了那么多年的杀手，我早就知道保全性命的最佳防御就是攻击。”
　　“你不会这么做的，我有这样的自信。”沙赫尔确实很愉快，“而且我还有沙利耶的邪眼，你是没有胜算的。”
　　邪眼，是传说中的一种超能力，拥有邪眼的人可以瞬间控制另一个人的行动，所以才被称为恶魔之眼。不过邪眼天使沙利耶又被称为月之天使，他因为将邪眼的力量赐给了一个不信奉神的女人而被惩罚，但他在被神责罚前就自行离开了天堂。
　　听陈月无讲邪眼的时候，吴月洁记住了这个天使的潇洒，虽然她从不相信世间会有邪眼天使。
　　等一下，那个站立在沙赫尔身边的冷面青年的名字就是沙利耶，吴月洁再一次感受到现实与另一个世界的交错。
　　这样说来，现场的不少人都提过天使。
　　吴月洁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终归还是个女生，她也是喜欢听人讲天使这种美丽梦幻的生物的故事，至少她听陈月无讲天使的故事就是比听家里的那一对胡扯要有兴趣。
　　例如被称为叛神的拂晓之星路西华，拉斐尔就一直用这个名字称呼沙赫尔（如果吴月洁更加关心神话和宗教传说，她就会明白沙赫尔这个名字和路西华间存在着许多关联）。而他自己也和他的名字一样，一直展现着天上那个的治愈与智慧的风天使拉斐尔独有的温柔。
　　拉斐尔说过的话中包含着暗示，有卡麦尔之名的豹人潘科（说实话，吴月洁找不到更好的词形容一个同时拥有豹和人的形态的生物），事实上地狱的黑豹公爵据说在坠落前正是战将卡麦尔。而那个严肃的青年，不但名字是沙利耶，而且还和传说中一样，被认为拥有邪眼。
　　再加上现在她处身地下十米，阴冷的空气袭来，吴月洁有了更加奇妙的幻想：
　　自己现在正处身地狱的万魔殿，身边立着风天使，而端坐在王座上的魔王身边侍立着两个曾经光辉但现在已经堕落的天使。
　　只是她到现在为止还无法清楚自己和意志在沙赫尔身边紧张的关注着局势的发展的菲利浦又在这场舞台剧中扮演什么角色！
　　现在就算再冒出一个人再自称自己是神话中的人物，她也不会奇怪，大概记忆从见到这些奇怪的人开始，就已经不真实了。

　　拉斐尔首先抽签。
　　他仿佛为了证明他曾对吴月洁的誓言一样，于五百个纸球中抽出一个，纸上写着一个“生”字。
　　“现在菲利浦少爷也不用这样着急得看着我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拉斐尔展示着手中的“生”签。
　　“我以她为人质，仅仅是为了要一个机会。我真心地希望有一个结果，可以结束我和你这么多年的纠缠和……”
　　拉斐尔似乎吐出了几个字，但声音实在太轻了，就连站在他身边的吴月洁也没有听清楚，但沙赫尔却似乎听见了。
　　吴月洁开始伸手取字签，一直都很温柔的沙赫尔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在你抽字签前，我想先和你讲一个故事。不过这个故事你已经大半都知道了，我只是补充拉斐尔不知道，和故意不说的部分。”
　　蕴着无法抗拒的冰冷的语气，仿佛坐在轮椅上的沙赫尔也变成了另一个人。刚才还温柔如水的沙赫尔一下子变成了坚冰。但即使是这样，他美丽的面孔也没有任何的不和谐，任何表情发生在他的脸上都是合理的。
　　这就是沙赫尔的另一重身份：黑暗势力的幕后主持着，一个被称为“暗夜之王”的人物。
　　“拉斐尔一定已经和你讲过了我和他的初识，可惜他还是没有把故事讲完整。”

　　的确，拉斐尔讲过他在雨天找到受伤的沙赫尔，但他并没有讲那时的沙赫尔除了脚上的扭伤外，身上还有十几处擦伤，而且除了他名义上的兄长杰弗里划的二十余条轻伤，他的左肩也被垂死挣扎的杰弗里刺穿了。
　　求生的欲望非常强烈，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的沙赫尔草草处理了脚上的伤口，一直咬着牙在雨中寻找生机。
　　冰冷的眼睛渐渐失去了温度，沙赫尔的嘴唇变得苍白，他左肩的伤口也早就没有血可以流了。
　　他自嘲着用手指碰触伤口处被雨水冲洗干净后粉红色的肉，即使是这样的用指甲轻划，也没有痛感了。
　　他已经快没有感觉了。
　　“如果有谁会向我伸出援手，我可以给他这一辈子都数不完的金子。”
　　沙赫尔在心中许下诺言，但是没有人符合他的条件。
　　也有一些人走近，但沙赫尔明白，这些人对自己的身体和身价更有兴趣。所以即使有人经过，他也不会主动现身。
　　他将自己的身形隐在阴影中，他不是没有足够的胆量冒险，他非常明白这条黑街上根本就不存在他可以相信的人。
　　那个金发男人会不会杀了他，他不知道，但他相信，那个男人会帮到他的。
　　金钱的确是个好东西。
　　他在心中暗想。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的世界就被金钱占据了，他的真正父母是谁他是不知道的，生下他的女人为了金钱使出的手段就是他的幼儿教材，而后就进入了现在的家，他的继父爱护他，其实心中更加关心他的外婆的遗产，正如他的名义兄长杰弗里一样，他的那位继父也随时会为了财产杀死他这个继子。
　　安妮的死完全可以归结为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因为那辆车发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可惜那时的他还不明白这种感觉预示的是什么，所以没有阻止的他眼看着安妮变成破碎的肉块，自己也受到了波及。
　　生下他的女人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这一点他一直很明白，他和这个女人也没有任何遗传学上的关系，他借这个女人降生，正如这个女人利用他达成目的：夺回属于自己母亲的财产和名分；将自己的异母哥哥逼到身败名裂的境地；除去可能和自己争夺家产的两个兄长却伪装出放弃遗产的善良嘴脸；和豪门继承人结成婚姻，又故意作出各种姿态让媒体相信她的可怜……
　　——若不是最终没有胜过比她更加狠毒的人，她的计划几乎是完美的。
　　她的运气也是好的令人咂舌，所以才会有流言说她为了成功将灵魂卖给了魔鬼，自己就是那个魔鬼与她交易的结果。
　　不过到现在为止，沙赫尔也不是个有神论者，所以他更加确信，安妮把他当作另一样物品，深爱着——
　　自己的来历已经不重要了，安妮至死也没有吐出的秘密，沙赫尔即使曾经好奇过，却也没有任何执着。
　　“要是我真是什么超时空生物的孩子的话，那还真是件令人感动的事情。”
　　沙赫尔必须忘记现状，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思考。
　　“反正我也知道那些神话中有真实的部分，听说最经又有人找到神话中提及的一座城市的遗址了……”
　　必须转移自己的精神世界，如果没有了胡乱得让幻想作者惊叹的凌乱思绪，他也不知道被深深的倦意和伤痛、饥饿、寒冷以及到现在为止积蓄的各种负面情感左右的自己会作出怎样的事情。如果失去了意识，在这种环境里等待自己的应该就只有比死更可怕的对待。
　　——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身体的秘密，他就真连明天的太阳也不会见到了。
　　时间的概念已经麻木，全身都是血和水，脚已经失去了知觉，伤口不再痛了，脚上的泥土也已经渗进伤口中。

　　说到这里的时候，沙赫尔停了下来。
　　他用他优雅修长的手指解开上衣的扣子，又将衣领拉到左肩全部可见的地步：
　　沙赫尔的皮肤是近乎透明的蜡白色，却没有丝毫令人不快的青灰色素。
　　看着随他的手指逐渐展示的锁骨和肩线，优美流畅如艺术品的身体也可在幻想中看见：完美如初生的天使一样稚嫩的身体，即使是最粗俗的人也会忍不住用最温柔的动作对待。一向与优雅无缘的吴月洁甚至无法鼓起勇气用自己的手指碰触沙赫尔那用指甲就可以划破的皮肤。
　　和这样美丽纤细的肌肤完全不协调的自然是沙赫尔左肩上一个大约一元硬币大小的淡粉红色的伤痕。
　　这个伤口贯穿了少年的左肩，谁都可以轻易想到那时涌出的鲜血足够将他的左肩连同左半身染红。现在，一层薄却细密的淡粉色皮肤封印了这个伤痕。然而，正如少年透明白色的肌肤一样，这层封印的皮肤也带有浓郁的透明感，仿佛稍有不慎它就会在不可知的外力的作用下撕裂，然后又会有鲜红的液体流出，覆盖在少年美丽的肌肤上。
　　少年的手指纤细柔长，似乎从没有杀生，他轻轻地抚摸着伤处。
　　他的指尖轻划，淡粉红色的皮肤就泛起华丽的波纹。他似乎没有痛觉的一再重复着，于是原本就透明薄弱的皮肤更加岌岌可危，皮肤下尚未停止流动的水波也似乎随时可以冲破这层束缚，将少年豪奢如天鹅丝绒的长发和洁白的身体都染成生命最初的色彩。
　　但沙赫尔完全没有在意，反倒是立在她身边的拉斐尔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着。
　　“你这个毒天使！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狠毒的办法折磨我！你是知道的，看见你流血，我会比你更通！”
　　“你也会痛？看见我受伤流血你会比我更痛？”
　　仿佛这是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沙赫尔更加用力的抚弄粉红色的伤痕，他的笑容可以将空气冻结。
　　“你又何必骗自己，看得见的伤口你会痛，那看不见的伤口，你会不会痛！”
　　“我非常信任你，即使我知道你会背叛我，就好像寒冬时明知道火会炙伤自己依旧用力抱着火炉的人，你对我而言，就是我的火炉。我怕冷，所以被你烧伤也不要紧，我只是不想被冻死！于是，你就拥有了世间最强大的武器，你随时都可以夺走我的性命。因为我很傻，我为了一时的温暖，甘心让你把匕首对准我的心脏。”
　　沙赫尔看着拉斐尔的伤处，却是充满了怨毒。
　　“小腹的伤口还痛吗？和那个相比，我远比你痛一千倍一万倍！你的伤只是皮肉伤，我是确认了力度和角度刺下去的，顶多十天就没事了，而且有那么多医学专业的学位证书的你，也知道让那个地方好得更快的办法。可我，我的伤却是没人可以治好的，它在心里，永远的淌血！”
　　“有些东西并不是我无法给与，只是你从来就不接受。你总是那样的任性妄为，你的世界里，除了你自己，你又真正在乎过谁？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其实你爱的人还是你自己。你将自己投影到我身上，看见的我也还是你自己。所以你才会一直孤独，因为你只爱你自己，总把别人当作你自己，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原来你眼中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好亏我还一直为你保留着伤口，你太让我失望了。”

　　强撑着的沙赫尔在被拉斐尔带走时已经到了极限。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陌生人的房间里放松，或许他是真的太累了。
　　沙赫尔躺在拉斐尔的浴室里，只不过半分钟，他就进入了神情恍惚的状态。他也就不知道天生爱照顾孩子的拉斐尔因为担心而进入浴室，并且为昏迷的他清洁身体处理伤口。
　　清醒也是因为左肩的伤处传来的痛，他睁开眼，床边有伤药和绷带，他的上半身已经被绷带包围了。
　　坐在床边的拉斐尔正小心地为他左肩的已经没有血可留的淡粉色伤口涂抹上药：虽然拉斐尔的动作可以归为如水一样柔软如风一样温柔，但到底还是有麻麻的酸痛顺着左肩的神经传入他正常运作的大脑。
　　“对不起，我的动作还是弄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