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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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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也算还了前身的债吧
然后毕笙就开始她农奴般痛苦黑暗的生活。
每日鸡还没叫她就得起来干活,干活,再干活……金针菇几乎把全微波楼的活都让她一个人干了。她每天要给全楼的人洗衣服、做饭、打扫等等等……一直干到披星星戴月亮,数完三更盼五更,全楼的人都休息了,她才能收工去睡觉。
她很想哀怨地问,青楼的作息不是据说都日夜颠倒的吗?为什么别人晚起她要早起,别人晚睡她要更晚睡呢!
就因为这样,她每天累得头昏眼花,晚上躺到床上就是昏睡状态,连满楼衣襟半开性感诱人的美男子们都没心思欣赏,只隐约察觉似乎他们大多都是纤瘦的金针菇体型。
可见此处的金针菇美男资源应该颇丰富,等以后有机会摆脱了心理扭曲的萧悠榕牌金针菇后,她还是有希望在这世界中再找一枚温柔体贴的金针菇的。
如此人生骤然有了希望,她变得有干劲多了。
然而毕笙每天最苦恼的时段,莫过于萧悠榕的工作时间。
说到这个,想不到萧悠榕手段着实不差,居然能变被动为主动,三年功就夫以神秘的面容和卓绝的才情,成为这所有名的微波楼中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对,没看错,是男性的花魁!这个几乎事事相反的世界里才有的特色之一!
可见狗逼急了跳墙,兔子逼急了会咬人,好端端一个“良家民男”,也能生生逼成个风华绝代的美男花魁!
而每逢这位金针菇萧悠榕有客的时候,毕笙就会被罚在隔间头顶香炉手托茶杯蹲马步,一直蹲到客人离开为止,在此期间她只要稍有松懈就会被旁边监督的香巧抽鞭子。
偏偏作为魁首,萧悠榕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整夜整夜蹲在隔间里听隔壁的谈笑声掺杂琴声,让人昏昏欲睡又睡不得。到最后再优雅美妙的琴声都成了疲劳轰炸,实在让她苦不堪言。
这日,大约是连续操劳过度,毕笙蹲着马步居然睡着了,奇怪的是香巧的鞭子也居然迟迟没有抽下来。毕笙反而很不习惯地醒来了,睁开眼才发现香巧并不在身旁,而隔壁萧悠榕的房中却传来隐隐哭声。
她小心地放下手中茶杯,摘掉头顶上的香炉,轻手轻脚推开隔间的门,赫然看到香巧正跪在箫悠榕身前泣不成声。而箫悠榕衣衫破烂,脸上赫然有个清晰的五指红印,嘴角破裂溢出鲜红的血,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浑身却透着清冷淡漠的气息。
看到她进来,香巧突然好像被刺了一剑般猛地跳起,冲到她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怒吼:“都是你!若非你这恶女人,我家公子怎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你真该死!”他凶狠的样子仿佛要当场将毕笙掐死一般。
“够了,香巧。”箫悠榕清冷的声音及时制止了香巧的暴起,他缓缓撑起身子,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渍,五官完美无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狭长的眸中却透着隐隐的血色,眼底是失去一切希望之后的沉寂。
香巧收回掐住毕笙的手,捂住脸又跪倒在地上哭泣:“公子……”
箫悠榕极冷极冷地对愣在原地的毕笙道:“本想狠狠折磨你,却不想再没有时间了,你可以离开了……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罢,他冷静地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凌乱的蓝色长袍,后摆呈弧形拖曳于地,显出别样的风味。他垂在在宽大云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便如同方才一幕未曾发生过般昂首迈出门去,但是下一刻被毕笙拉住了衣摆,厌烦地看向她:“放手。”
毕笙在箫悠榕的言行间看出他竟不知为何已萌生了死志,又怎么会放手。
她来不及等呼吸顺畅些,只是紧紧盯住他漆黑的眸:“至少让我知道这一次我该死的理由?”她停顿了一下,手里抓得更紧,“或者给香巧留句你的遗言。”
对着毕笙纯净的双眼,箫悠榕慢慢皱起眉头。
整件事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当地张知府之女一直仰慕箫悠榕也不可得,今夜终于不再满足于只能同他喝杯茶听支曲,而伸出了罪恶之手。箫悠榕虽然身陷风尘,但傲骨未折,一番痛斥之下,知府之女纠缠未果恼羞成怒,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扬言三日内便要将他抢回家中好生玩弄。
以箫悠榕的清高傲气,又怎么会任由恶女折辱?但是小小微波楼又怎么压得过知府家的势力,他也只有一死以保清白了。
毕笙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只有默默叹:还真是江山代有恶霸出,没了她的前身作恶,却又来了个知府之女,箫悠榕还真是歹命。
她思忖了片刻,心里有了决定,半夜里趁无人注意,提笔写了封信封起来。望着窗外透出的黎明微光,她在心里说,既然承继了这毕笙的躯壳,那便让她代为还了这笔前身惹出的孽债,也算偿了前身的恩吧。
四为什么不重新开始?
到了第三日午后,在微波楼因知府之女的三日宣言而人心惶惶之时,传来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监察御史前晚收到一封密报信,因此查处了一起极大的贩私盐案件。当地知府也被牵连进去,已被监察御史参了一本,如今全家被押解进京受审。
箫悠榕的事,自然而然化解了。
这件事,没有人发现与毕笙有关联。毕笙仍然同往常一样,早起晚睡地在微波楼中干活。
只是有天清早,当毕笙洗完衣服回来时,发现箫悠榕竟然坐在她的房间里,随手翻阅着桌案上的一些纸张。
她回头看向外间,外面的太阳分明正冉冉从东方升起,并没有改了方向。为什么这个平素厌恶她恨不能当病毒隔离清理的萧悠榕,会主动出现在自己房里?
箫悠榕已一手捻起一张纸看向她,毕笙的心头一跳,猛然想起那是她平日里做的一些笔记。其中大多记录的是关于她在微波楼做事时,听到的各种零星消息。
很早以前,初来乍到此地的毕笙就注意到,像微波楼这样的地方是个与客栈酒楼排名不相上下的信息交流场所。作为曾经在信息爆炸的21世纪生活过的现代人,自然对于信息的重要性是有深切认知的。所以她每天都会将白天听到的各种星点消息记录下来,晚上慢慢拼凑,渐渐对自己所处国度的政治经济山川地理等方面,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而这些信息里也不乏客人间交谈时泄露出的一些重要消息,比如近来有批私盐将被从本城的港口偷偷运送出去,比如这批私盐的背后有些什么人物的支持,又比如监察御史近日恰好奉旨巡查到附近……
这就像做一幅拼图,最后拼出来的图画背后所指向的重大事件,其影响之严重几乎超乎想象。而她只需要在其中悄悄动上几下手脚,便能起到极为神奇的颠覆作用,将拼图做成另一幅模样。
而毕笙真正将这拼图的功能应用起来,正是前几天为了救萧悠榕那次。桌上的笔记中有重点圈画的关于此次事件的一些线索。
箫悠榕立起身,月白内袍外罩湖蓝纱衣衬得他整个人越发显得瘦削修长。
他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她也回望着箫悠榕,不确定他是否觉察到了些什么。
彼此对视了良久,箫悠榕才缓缓道:“我是因你才堕入风尘,毁了这一生……所以我……不会感激你的。”
毕笙轻轻吁了口气,她刚才还生怕箫悠榕会因为被自己厌恶的人救了而发怒,现在这反应反而让她轻松了下来。
不感激便不感激吧,本来就只是还债。
太阳越升越高,明媚阳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洒在案前的箫悠榕身上,令他看来似裹在一团迷离烟雾中。在这座充斥糜烂气息的楼中,他却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蓝莲花。
她忍不住冲口而出:“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看到箫悠榕眸子一紧,她继续道,“我知道你早已存够了赎身的钱,为什么不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箫悠榕蓦地笑出声,眼神又恢复了从前的阴沉,他恨恨地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毕笙,“你以为像我这样早已没了清白名声之人,还有重新开始的资格?不要以为你救了我一次,就能这样同我说话!”
毕笙呆了呆,箫悠榕已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替前身反省了几日之后,毕笙又找上了箫悠榕。
她语气尽量温和:“好吧,箫悠榕。我知道,我是女人中的败类,人渣中的战斗机。可你也没必要为了我这么个败类,就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吧?像你这样的美男子,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等以后离开了微波楼,你想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你勾勾手指的事?想想吧,光明前景在前方等你。所以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羽毛,等待幸福的到来呢?”
毕笙觉得自己的姿态放得够低了吧,没想到箫悠榕只是深沉地望着她不语,然后拂袖而去。
但是既然自己都帮了一次,也不介意第二次。
前身啊,我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毕笙望着箫悠榕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有了个主意:给他找个适合的好女人吧。
兴许这样的话,他才能从痛苦的深渊中将自己解放出来。
当然自己是想也不用想,肯定在人选的排除范围之列的。
五 我会过得很好
毕笙一向是个行动派,主意一打定就开始物色起适合的对象来。
首先,经常来光顾微波楼,为微波楼的发扬光大积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那些常客们,一定都得排除!
其次,那些街头巷尾太丑的不行,配不上箫悠榕的貌;太蠢的不行,配不上箫悠榕的才学。太穷的不行,贫贱夫妻百事哀;太有钱的不行,有钱面临的选择就多,容易移情别恋。
这样轮番筛选了一遍,毕笙凭借每日收集的资料信息,终于千辛万苦地找到一名适合的人选。
此人乃是江南一家大户的独生女儿,名叫柳如絮,最近恰巧游学来到本城。虽然家财万贯但是商人起家,门户之见并不深。此女长得花容月貌,打小便拜得名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也随和。而此生的夙愿便是寻得一名能与她琴瑟和鸣的夫君,只求才貌匹配,其余一概不论。
最要紧的一件就是此人父母已经亡故,箫悠榕如果找了她,根本不会受到长辈的刁难。
这么一比较,两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可喜最近箫悠榕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事,没以前折磨得那么狠了,连带着香巧也对她有了好脸色。所以毕笙就有了小小的空闲,得以进行自己的撮合计划。
于是就有了一个阳光温暖的日子,箫悠榕正要坐在后院对着新开的花树作画。某人想法子支走了香巧,屁颠颠地跑来推荐城东有处园子花开正妍,不去采一下风,画上一张画,那简直是人生一大憾事啊!真是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箫悠榕看着面前眼珠子乱转的毕笙,眼中刹那竟有疑似温和的波光闪过,转瞬又不见,最后居然真的答应挪步前往城东。
毕笙兴奋不已,一路上鞍前马后地殷勤伺候,就差没直接替代车夫亲自赶了马车将箫悠榕送去。
城东那园子曾是多年前一名致仕官员所购置,如今虽然已经无人居住,荒废了大半,但园中连绵的桃花林却年年开得烂漫。
毕笙在替箫悠榕摆好桌案,铺好画纸,又焚好香,递上画笔之后,便尿遁了。
稍后便有江南来的柳如絮慕名进入这所园子,而那名强烈推荐这园子景致的向导,热情地将她带进这片桃林,就领了赏钱迅速告辞离去。柳如絮穿过几株桃树,便望见桃林深处那神仙般的人物,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而此时对面箫悠榕刚巧抬头,也怔住了,两人就此隔着片片桃花遥遥对视。箫悠榕的眸色渐沉。
桃林的另一头充当了一次红娘的毕笙,则正在乐悠悠地点着柳如絮给的赏钱。这就算是介绍费好了。她可真是个善良又好心的人。只是点着点着,心里总有一丝丝失落。也许是因为将自己所见到的第一根金针菇拱手让人,觉得有点可惜吧……
回去的时候,箫悠榕闭着双眼倚在马车中面无表情一语不发,浑身渗着寒气。
毕笙早已对箫悠榕的冷淡习以为常,并未见怪,只是在旁边一个劲赞叹方才那名女子的才貌双全。
经过她的事后了解,那柳如絮果然对箫悠榕一见钟情,到处打听桃林中的仙人究竟是何人,并表示如真有其人,愿一生相伴。
于是红娘毕笙少不得当中牵线搭桥,当柳如絮被引至微波楼看到面蒙轻纱见客的箫悠榕时,前者眼中不可掩饰的痛惜令毕笙十分满意。
自然,当场柳如絮就提出了要替箫悠榕赎身,带他一起回江南,愿从此用真心抹平他心中受过的创伤。
而箫悠榕,在瞥了眼毕笙之后,神情不可捉摸地点头答应了下来。他答应的那刻,毕笙发现心头的不舒服竟变成了隐隐的痛。
箫悠榕离开微波楼前那夜,毕笙独自在后院,对着天上月亮看了许久。
“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声音,她转身看到箫悠榕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这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洒在园中像一层轻纱般,更衬得箫悠榕有如月下仙人。
“赏月。”毕笙随口说了句现代常见的话,贪婪地望着月下箫悠榕神仙般的身姿,明天之后就再也看不到这根金针菇了,现在能多看一眼都是赚到。
看了不知多久,她才回过神来,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随口扯句小说里头常看到的话“你瞧这月亮多像咸蛋黄。”,又觉得太没新意,最后只说道,“柳家小姐温柔可人,一定会对你很好。我要恭喜你一声。”
箫悠榕没有回应,却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果然人逢喜事就是不一样,他似乎已经不再追究自己过去对他所犯下的那些错误,有心情关心她了。
毕笙忽略心里的那种越加明显的不舒服感觉:“我吗?我现在无牵无挂,等你们明天走了,我就也离开这微波楼四处去走走。”这里的金针菇型美男那么多,想来她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金针菇的!
“难为你费了这么多苦心,萧某这次领了,多谢。”箫悠榕淡淡道。
他果然早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悉心安排。
毕笙心里掀起小小波澜,强笑道:“不必谢我,上次救你是为弥补过去强抢你的过错,这次则是为弥补害你沦落风尘误了终身幸福的过错。抵偿这些过错都还怕不够,哪里担得起你的谢字。今后你能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夜色里,箫悠榕的神情模糊难辨,他沉默了许久方道:“我会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