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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明月宴中明月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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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那天,按安王和王妃的意思本未打算大宴,可太后那边却早早的着人来王府帮忙张罗着一切,正所谓“幼子始生才满月,选书知写未成人。”满月宴上正是笙歌鼎沸,鼓乐齐鸣。皇上携皇后,太后一并驾临安王府,这等恩荣并济更托的安王府内怀金垂紫,十人九羡。
两个小主角在那喧闹声中呼呼大睡,起初还新奇的看了看周遭,可气总是被那些“不懂礼貌的家伙”时不时偷摸一把,于是都装睡不理那些前来瞻仰自己的人儿,装着装着还真的睡了过去。
迷糊中小冉似乎又被人抱了起来,朦胧中似乎这个人和平时抱着自己的人身上气味不同,费力的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眯着眼微微昂着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一看之下,小冉立刻呆住,眼睛一下瞪的圆溜溜的上下打量着这个人的脸,心里惊喜交加,俊秀的脸,一双略显疲惫但不失刚毅的眼睛,他……
见到小娃娃滴溜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凉孝帝忽然觉得很是好笑,自己也已有两子三女了,但还未见过哪个孩子这般瞧着自己,忍不住冲怀里的小家伙解颐一笑。
此刻正抱着小冉的正是当朝皇帝,也算是自己现在小身子的表兄了。小冉可不知道他是谁,旁的人也没说,只是……他长的太象那个人了。
小冉闪着眼睛看着孝帝,眼里渐渐的泪水拥了上来,孝帝微微错愕,看着怀里的雪花般娇弱的孩子,似乎自己并没有抱的太重,怎么那秋水般的眼睛里忽然浮出了泪了呢?
孝帝看着孩子并未回头,道:“母后这孩子好象哭了,您来看看。”
太后和皇后本在一旁逗小世子看,安王妃也在边上,听得此言,王妃急忙上前,欲接过孩子,道:“陛下容臣妾一看。”
孝帝托着孩子想递给安王妃时,孩子一下大哭了起来,挣扎了不肯去王妃那,小手舞着似乎想抱孝帝。孝帝和王妃均是一楞,微微收手,那小娃娃一下扑了上来,两个小手紧紧的抱住了孝帝的脖子,大哭起来。
饶是孝帝饱经世故,也愣了一愣,王妃心里又担心女儿状况,又担心圣心难测,也是一下急的不知所措。
哭声一起,太后抱起小世子和皇后往边移了下,也转来了这边,只见那个小家伙乍着两个短短的小胳膊搂着皇帝的脖子,哭声响亮,小脑袋在龙袍上还不时吸一下,弄的皇帝龙袍右肩濡湿了一小片,王妃一脸焦急的看着孩子,伸着手抱也不是放也不是,皇帝这会倒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母后。
太后见这情景,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但见家姐一脸焦急,遂凑近安抚道:“姐姐不必着急,想是小公主喜欢皇儿,不肯松手呢。”孝帝脸上微微有些发窘,太后遂笑道:“皇儿不妨多抱你表妹一会,瞧这孩子哭的,旁人听去还当皇帝您欺负小孩呢。”
子弘初也莫名万分,被太后抱了过来就想一看究竟,结果一抬头看到一张和自己以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当下呆楞在了太后怀中,心里也大概明白了小冉大哭的原因,自己脑子里轰了一下便成了一片空白,只能傻傻的看看这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耳边别人的话似乎都听不见了。
孝帝很快就恢复了表情,心里似乎有点莫名,但却并不厌恶这件事情,小孩子的手软软的搂着自己,加上之前怀里这个小娃娃看着自己时的那剪水双瞳中隐隐透出的轻灵明澈,对这个孩子没来由的升起了在自己前面几个孩子身上并未起过的父爱之情。
许是自古皇家都如此,感情是皇家的奢侈品,君王要爱之天下,倘若把自己的爱给了某一个人都会引来许多是非,无论是君王的妻子,还是皇子,从小被灌输的教育让上位者不得不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因为很多时候,他们的爱带给自己身边的人不一定会是荣耀,甚至往往成了一种灾难。正如历来后宫中嫔妃如若在自身没有任何势力的支撑时得到帝王的偏爱,对她们无疑是加速她们走向冷宫甚至死亡的速度。而皇子亦是如此,就算帝王心中对某位皇子甚是喜爱,介于皇子身后错综复杂的朝政,也不得不克制自己尽量的相平代之,对子嗣的偏爱也势必造成自己子嗣随着他们年龄增长后相互抵触防范的加剧,也可能造成自己偏颇之子由于宠溺而不思进取,变得骄纵横行不通学术。
孝帝幼时高祖对他与几位兄弟看来也是并无明显偏袒,而孝帝即位除了本身的才干外,不能不提起他身后上官家的势力以及宁亲王暗中的帮助。所以孝帝对自己的子女素来要求严苛不宠,并非他不喜自己子嗣,只是他不愿把这种感情袒露在旁人眼前。情之所系,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永远是人之弱点。
孝帝对安王妃微笑道:“安亲王妃不必担心,朕今日见之舞雪公主,方明诗中‘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所言所谓,稚子可掬,朕亦爱不忍释。”
听到孝帝此言,王妃略略放下心来,初也只是怕女儿惹得皇帝生了厌烦,见皇上如此温文,也松了口气。太后也是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们。
小冉哭了好一会,总算是发泄了一番,孝帝一放下她她就又哭了起来,无奈之下,孝帝只好又抱起,王妃喊来奶妈本意接过怕累及皇上,孝帝微微摆手示意无妨,想着等孩子睡着再放下就是。边上人伺候着孝帝抱着小公主在一旁坐下,孝帝温和的看着怀里的孩子,静静的回想着自己幼年之事。太后她们见小冉渐渐安静了下来,也放下心来,在一边轻声的谈笑。
子弘在一旁呆呆的一直观望,心里也有些跌宕起伏,只是看到小冉趴在那个貌似皇帝的身上哭泣的样子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不是滋味。
哭的累了小冉窝在孝帝怀里迷糊着眯了过去,孝帝看到她眼睫如扇般随呼吸轻轻颤动,知道这小丫头睡着了,便腾出一只手冲自己身边内监打了下手势,那小太监俯身低头无声的应了下去,喊来奶妈抱走公主。
奶妈轻声从皇上手上欲接过小公主时小公主又醒了,倒也没再哭闹,只是那眼中还是泪水花花,她挣了两下,见孝帝正好奇的看着她还未把她交给奶妈,于是用力又往孝帝身上一扑,却扑在孝帝耳边呢喃出声哑哑道“哥哥”。
孝帝大惊,一时怔住,身后随侍的宫女和边上的内监和奶妈也听到了声音,都怔愣在了那里。
孝帝努力冷静了下,把小公主稍微拉开点自己身子,却见她已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他心下疑惑自己是否方才产生了幻听,但不想此刻询问只是示意奶妈把小公主抱了下去安顿起来,自己则起身往外面宴会处走去。此时王妃已陪着太后皇后去了内室,小世子被奶妈看着也睡下了。
到了宴厅,众人先前知道皇上进去看视安王小世子和小公主,后听闻在内稍做歇息,就都还在等着皇帝圣驾。
随着内监的一声“皇帝驾到”,孝帝走进了宴厅,众人俯身相迎,孝帝挥手言道:“都平身吧,今日乃是在安王府中,众卿家不必多礼。”安王和孝帝的五弟晋王迎着孝帝往上席而去,孝帝坐下后,侍女奉上香茶,孝帝轻微一抿后放在身侧,见堂下众人皆正襟危坐,心知自己在此他们也不敢开怀畅饮,又惦记着方才之事,便微笑道:“众卿家今日在此叨扰安亲王可已尽兴?”
众臣答是。
孝帝颔首道:“朕见天色已晚,众卿家且早些回府,莫误了明日早朝。”
座下等人心里有些疑惑,但此时确实已经不早,可昔日宴会都是君先退臣再退之,但皇帝已经发话,心道是陛下兴许与安王爷有他等要事要谈,当下众人按座次一一起身告退。
孝帝又道:“上官丞相,王老太师,孔左徒①与晋王留下,其他各位卿家各自早生回府安歇之。”
听得此言,除了被点名的四人外,大臣权贵们各自退下时心里也猜测不已,生怕又出什么祸事惹到自己身上,但也不敢私下妄言,都静静离去。
留下的这四人都乃何人?
这上官丞相正是当朝太后与安亲王妃的父亲,如今已经六十有四,任之丞相也三十余载,大儿子上官仁官拜御史,二儿子上官义位居左侍郎,三儿子上官礼现为炳阳太守,守与凉国最西之地,这一家上下皆是朝中要员,上官丞相更是门生桃李天下。
王老太师乃当年太祖时的太子太辅,也正是高祖的老师,如今已是七十高龄,文才乃是当时大家,在朝中只是挂名之职,今日来王府只因安亲王妃幼时曾拜他过师,后以京中第一才女之名誉之众人,王老太师喜其聪慧明理又是个淡泊之人,多年来对他也一直来往相敬,而且王老太师一生弟子无数,女弟子却只有三人而已,故高徒得子前来一贺。
孔左徒是朝中的礼部尚书,名为孔天翔也是王老太师弟子之一,孝帝登基后的天历元年,他考取状元入得朝中,其诗词名扬凉国内外,老安亲王爷曾对孔家有过恩情,孔尚书生性不羁,与朝臣结交甚少,今天来贺也只是顺应大势。
那晋王是高祖的小儿,名魏祁铭,其母妃生下他后就已去世,由当时皇后抚养,年幼孝帝十四岁,如今刚十二,也因他在高祖去时年龄尚幼,故封王后还在京中,其他几位皇子都早各自去了封地,挂着闲职做他们的无忧王爷。晋王自小被孝帝带着玩耍,高祖去时他仅三岁,所以孝帝对他相比其他兄弟要亲厚许多。而晋王也算的上是凉国的一个传奇,十月能言,三岁做诗,后拜与当世名儒大家欧阳绝门下。如今虽然年龄尚幼,但诗词歌赋都是信手拈来。幸得晋王并不喜武,也是高祖的五个皇子中唯一没有习武之人,故孝帝把他留在京中也颇为放心。
此四人平素都并没有太大交集,而官阶也是高低不一,被孝帝点其四人之名令留下时,心里都微微讶意。圣意难测,静留观之。
待到众人离去后,这四位大臣垂手侍在堂中。
安亲王立与一边,心里也在疑惑着所为何事,若说是有朝中要事,这留下上官丞相倒是惯例,但其他三人又是如何?而且朝中之事皇上从未在宫外议过,今日又是自己那双儿女的满月之宴,难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之事吗?安亲王心下暗自揣测着。
孝帝看着众人都离去了,看了看堂下几人,见他们个个神色微异,便道:“列位都先坐下,朕留下几位卿家并无要事,只是有疑不解,想请列位为朕解之。先且坐下,安亲王可否宣人进内堂唤来世子公主之侍奉奶妈来此?”
安亲王应诺唤来一婢子,命她前去唤来奶妈。
其他四人俯身言“谢恩”后各自坐在一边。安亲王随之也坐了下来。等着皇帝发话。
不一会儿,那几个奶妈进来了,叩在地上颤声喊“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帝略一平手,身边内监尖着嗓子道:“起磕。”
几位奶妈不知为何被召来,生怕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一排着跪在堂前,尽力的把身子扶起。
孝帝缓缓扫过众人,目光停在王老太师这,道:“老太师德高望重,乃当世智者,朕素闻老太师博广天下。如今有一事请教。”
王老太师微微侧身双手向上一揖道:“微臣不敢,但请陛下教诲。”
孝帝道:“太师可知这婴孩几时方能言语?”
王老太师答之:“民间皆言:‘三翻六坐九爬十个月上栽牙牙’,早则十一开口能言之,晚之五岁之后都先例乃多,而一般稚子,一岁余既能言之。”
孝帝微微颔首,座下几人更不知圣意所谓。
孝帝转向晋王道:“朕常听闻人赞祁铭为神童,十月能言三岁能诗。如此天赋之才当时恐不多见。”接着转看孔左徒道:“孔卿家以为如何?”
孔天翔道:“然也,晋王却属当世少年中文采之佼佼者也。”
孝帝微笑道:“朕也依稀知晓此事,但朕今听闻,有婴孩方足月便能言语,众卿家又以为如何?”
王老太师,孔左徒和晋王听闻后不禁惊讶的抬起头来错愕的看着皇帝,心里不知皇上所言为何?
安亲王和上官丞相则更是惊愣当场,面面相觑并着些许忐忑不安。心里思量着是否是那两个孩儿触怒了皇帝,却不敢多言。
几人就这么都各自沉默思量着,孝帝含笑看着四下等他们回话并非催促。
正所谓:“轻声乍破明月天,小荷无心香自流。”
注释:①左徒:官名,与后世左右拾遗相当。主要职责是规谏皇帝、举荐人才。《屈原列传》:“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