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传》散漫无度

79、第八章 北狄内乱

　　鎏金珐琅鼎里熏着百合香，一缕若有似无的细线盘旋而上，香味浓郁，缭绕了整个御书房，皓炫帝穿着滚袖金丝绣龙袍，一门心思看着奏折，不觉皱皱眉，似乎觉得香太重了些，有些不耐烦的让高竟千灭了香，敞开殿门透透气，然而还是觉得闷的慌，抬起头深呼了口气，看看依旧发暗的天色，阴乎乎的灰不溜秋，手不觉的扶上了由于长时间低头有些僵硬的脖子：“这天说下不下的，怎么这么闷的慌。”
　　高竟千忙凑到他身旁，仔细的给皓炫帝或轻或重的拿捏起脖子来：“万岁说的是，淅淅沥沥的光滴答，还不如暴风疾雨来的爽利。”他一边小心的捏着，目光不觉落到了皓炫帝两鬓微白的发上，心里一阵发酸，眼里差点没垂下泪来。皓炫帝才不到五十，一直是龙精虎猛的精力旺盛不输少年，观外貌才如三十许，可自从五公主病发以来，他就像是一下老了十岁，双鬓染霜，皱纹深刻。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进来跪下叩头：“禀万岁爷，午膳时辰到了。”
　　皓炫帝刚要起身，却突的想起还有事没办完，问道：“宋鸣、沈廷乔、闻人拙呢？”
　　高竟千忙躬身回道：“回万岁，左相、右相、护国公还在朝房等着您的召见呢。”
　　闻言，皓炫帝不觉微一拧眉，思索着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宣。”
　　“喳。”高竟千知道这是主子的习惯，要和几位大臣一起用膳。忙吩咐小太监选几样清淡，容易克化的食物呈到御书房来。小太监一溜烟去了。
　　朝房距离御书房不远，不大会儿的功夫，宋鸣、沈廷乔、闻人拙三人便陆续进了御书房。依旧是朝服官帽，一丝不苟。此时皓炫帝已经在御书房里伸了伸懒腰、小步溜达了一圈。三人见了就要行礼叩头，却被皓炫帝笑着止住：“正午了，三位爱卿还是陪着朕用了膳再回府吧。”
　　三人熟知皇帝的脾气，陪着用午膳，那就是有大事要商量，又观观皇帝的气色，和颜悦色的似乎没有不高兴，于是都略觉放了放心，便不再拘泥，都打了千，告了罪，欠了屁股半坐在紫檀雕花椅上。
　　八个小太监抬着四小桌精致的膳食陆续摆好，高竟千用银针把皓炫帝面前的每盘菜都探了探，又拿银筷子各夹了一点，细细的尝了，才躬身回道：“万岁，请用膳。”
　　皓炫帝用筷子凌空虚点一下，笑道：“你们也用吧。”
　　三人又站起身来一躬身，才坐下开始用膳。君臣四人食不语、寝不言的用膳，偌大的御书房，只有偶尔筷子碰到瓷器很清脆细微的声音。
　　等四人都用完膳，撤了席，净了手，皓炫帝才拿起一个折子递给高竟千：“拿给他们看看。”
　　黄绫子封面的奏折在宣朝最有权势的三个大臣手中轮番打开又扣上，最后又回到了皓炫帝的御书桌上。
　　原来这是镇北将军莫青山从边关八百里加急送到京的一道奏折。
　　上表的是北狄内变。北狄的汗王赫连安病危，几个儿子争夺汗位日趋白热化，而北狄一族大大小小百余个部落争相依归各个王子，你争我夺的抢夺势力范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草原势力由此从新洗牌。现在的情况是大王子赫连颠身亡；二王子赫连郁得了一母胞弟五王子赫连穹的助力占了北狄的龙庭，势力最大；老三赫连澄则依靠母家，得了几个大部落贵族的支持，与赫连郁成了犄角之势，其他几个王子则不成气候，成了墙头草，领着几个小部落在赫连郁和赫连澄之间来回摇摆，谁强靠谁。
　　按说北狄只是臣服于宣朝，年年进贡，汗王的变更也只是北狄推选后上表，皓炫帝以“天可汗”的身份下诏书册封而已，干涉不着北狄的内斗。只是这次牵扯的宣朝不轻快。
　　原来前年北狄遇到百年不遇的严寒酷冬，草原上牛羊吃的青草要不被厚雪覆盖，要不就被坚冰冻住，北狄是游牧民族，牛羊没的吃了，人也就没的吃了，等吃光了牛羊，还是大雪封盖没有丝毫解冻的迹象，草原上便冻殍遍野，人相食的惨剧时有发生，皓炫帝知晓后忙赐给北狄一万石粮食。
　　奈何老话说的好，不患贫患不均，要没吃的都没吃的，谁活谁死各凭本事各听天命，只是让皓炫帝这么一发善心，一万石分给谁啊？僧多粥少的实在不够，大点部落明火执仗的来抢，小部落抢不过就用偷的，几日间你争我抢的自相残杀而死的人比冻死饿死的还多。赫连安实在没办法了，只的拉下老脸，派了使者又是上书泣表，又是大表忠心的死活赖皮借了十万石粮，还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说三年内一准还完，作好作歹的总算靠着这些粮食熬过了寒冬。这两年已陆续还了七万五千石，剩下的两万五千石对宣朝来说只是根小指头，还不还都无关大局，只是既然当初说好了是借的，就一定要如数归还，要不岂不是便宜了北狄？
　　只是现在这赫连安一要死不活的，几个儿子又争斗不休，不是今天我占了你老窝，就是明天我抢了你老婆，兵马粮秣自然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如何肯履约？不仅如此，北狄有十几股散兵，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子的手下，频繁的侵扰宣朝边境，抢宣朝百姓当奴隶，抢粮食做粮饷，一时间边境上的百姓叫苦不迭，苦不堪言，持续繁荣几年的榷市也日趋萎靡。
　　这莫青山倒是屯兵几十万大军在境上，只是边境线太长，那些散兵土匪善打游击，专挑宣朝军队防守薄弱的地方下手，抢了东西杀了人便跑，等宣军得了信儿救援的也到了，人早跑的没影儿了，只留着宣军对着残垣断壁发呆。
　　莫青山也不是吃干饭的，守株待兔的灭了几股最大的土匪，却是毫不管用，那些北狄土匪好像春雨后的野草似的，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你这边杀一个，他那边蹦出一双来。而且变的更加残忍狡猾，狡兔三窟，奸淫掳掠无所不为。
　　莫青山现在是顾东顾不了西，疲于拼命，忙的是焦头烂额，急眼红嗓子冒烟，只想挥军北上，一锅端了北狄的老巢，釜底抽薪，一了百了。可是北狄面上臣服，又没有大的战事，实在没理由大动干戈，奈何莫青山空有几十万的兵力，却动弹不得，憋了一口窝囊气儿实在没地儿撒，这才上书陈告给皓炫帝讨主意的。
　　皓炫帝呷了口茶，瞥了眼三人的表情，缓缓问道：“你们怎么个章程？”
　　沈廷乔一向老成持重，这时候面色看起来却有些凝重，忖度着欠身回道：“依臣看来，关键还是在赫连安身上，他安北狄便安，边关便安。”
　　闻人拙和皓炫帝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又是世家出身，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一向见不得文人文绉绉说半句藏半句，看了眼面沉似水沈廷乔，说道：“仁卿之言没错，只是折子上不说了嘛，北狄汗王病危，他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得了，那还能管得了儿子？要不然能眼睁睁看着大儿子被杀，几个部落你打我、我打你的乱成一锅粥？”
　　宋鸣却一向精细，从表面文章上看出问题来了，只是还犹豫着如何开口，皓炫帝看了他一眼，问道：“德安怎么说？”
　　宋鸣欠欠身回道：“回万岁，依臣看，其实现阶段的北狄的内乱倒是小事，只是总有天内乱会消除的，那时候不管是赫连郁也好，赫连穹也罢，一旦统一了北狄各部落，麻烦总是不小的。”
　　宋鸣虽然说的含蓄，可御书房里的个个都是人精，眨眼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