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之殇 圣魔之血 同人》龙飘雪

27、人偶（上）

　　在罪人中我是个罪魁。

　　这是幢依崖而建的两层别墅，站在窗前可以清楚地看到海。海风掠过的时候，窗玻璃会沙沙地响。于前一天早些时候抵达的诺亚•兰斯罗特窝在躺椅上，满耳朵都是风声。他看着远处空中正在跃动的火光哑然失笑。按照自己的估计，“方舟”上的卫星炮将会在十秒钟之内击中基地，火的洗礼将再次降临这个世界。“我等将以火焰更新这世界……”这明明是他们的口号，现在看来，我已经不自觉地走上了这条路。

　　站在兰斯罗特身后的马太修士面无血色，他觉得自己的心情，远比天空中那团红亮的火光要冷得多。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目光滑过兰斯罗特有些单薄的肩头。如果不是这位带自己出来，现在站在这里的只能是个游魂。

　　“马太，麻烦你开一下窗。”

　　夹带着热气的风浪扑进房间，马太回转头，任凭黑发在眼前乱舞。

　　“兰斯罗特大人，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救我？”

　　“不要会错了意。我并没有想救你，只是凑巧而已。”兰斯罗特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你凑巧出现在我离开的路上，仅此而已。”

　　我只想救一个人，可她却选择了远离。有时我真不明白，在那个人身边你会得到想要的安宁吗？我渴望得到的力量，却被你如此轻易地一笔带过，所有的努力几乎都成为了可笑的泡影。我是在纷乱中迷了自己，变得有些漫无目的？还是随着堕落的人们试图寻觅人性中仅存的清灵？也许，当你想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已如尘埃随风而逝，只有那刻骨铭心的感觉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可是，大人……” 马太突然指着天空失声尖叫，“天哪！那是什么？！……是基地！是我们的基地！陛下他还在……”

　　原本暗红色的“次月”突然发出耀眼的蓝光，巨大的几乎超出肉眼界限的光源自上而下喷薄而出！像条喷火的怪兽般以只可见光弧的速度扑向目标！巨大的蓝色光柱突然从天而降，猛得冲入海中！像高山一样的巨浪席卷着岩石，怪兽昂起它巨大的头颅，口中喷出的火焰烧焦了天空！

　　“东方火之乡涌来的火焰军队……这是帝国的反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马太焦灼地搓着手，“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方舟”的力量的确惊人，看来数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镇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兰斯罗特表情凝重地看着窗外，他并没有回答马太的问题。

　　很冷的风呢……收紧的风包裹飘离了□□的灵魂……不知道是否会飞进你的堡垒……你还在他身边吗？亦或者……他显得出奇地平静，只是有点儿凄然地望着慢慢变得昏暗的天色，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大人，当务之急是我们该怎么办。这跟下不下雨有什么关系？”马太皱着眉嘟喃，“这些长生种实在是太过份了！”

　　“过份？好像先采取行动的是我们……这些长生种以前都是人，或者，现在也应该是……”兰斯罗特自顾自地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襟并不存在的微尘，“我亲爱的马太……”他走到躺椅旁将早就放在一边的箱子拎出来。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本岛……”兰斯罗特也不管马太有什么反应，径自朝门口走去。马太犹豫了一下，偏转头看了看窗外犹在燃烧的熊熊烈火，紧步跟了出去。

　　本岛，大灾难后成为海港的城市，真人类帝国帕米尔公爵的领地。换了身便装的兰斯罗特和马太于三天后的黄昏抵达本岛。他们在码头坐上车向教堂所在的方向驶去。

　　灯红酒绿的水泥森林掩饰不住乞讨小儿瘦小的身影；长生种的不屑和军警的呵斥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伴奏；阴暗小巷里影绰的身影，偶尔闪过的车灯映出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那眼中对生存的渴望像鬼火一样跳跃……

　　我又……回来了……人们还需要神灵？还需要上帝吗？还是他们需要的……仅仅是面包和水？兰斯罗特透过车窗向外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而马太则斜着眼睛，用余光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兰斯罗特，微微皱了皱眉。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教堂，而是在离教堂不远的旅店住下。透过小小的玻璃窗可以看见陷在高楼大厦中的小教堂。

　　我还记得……她在院子里扫落叶的样子……还有……她坐在礼拜堂的后面静静地听我祷告……为什么你要跟随那个男人，为什么？我无法认同！

　　站在窗前的兰斯罗特努力平复着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终于还是一时没有控制住，一拳击打在墙上，把正在收拾行李的马太吓了一跳。

　　“大人，您这是……？”

　　“叫我诺亚……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兰斯罗特神情落寞仰面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说话。

　　马太看了看他已经有些浸血的手指，什么也没说继续他的工作。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黑暗吞没一切才疲惫地睡去。

　　就算兰斯罗特可以倾听上主的福音，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此时，夏特爱尔正站在教堂里看着斑驳的看不出本色的彩色玻璃出神。

　　我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去怜悯任何人，这个世界没有人值得同情。人类的原罪使他们根本不可能得到拯救，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谁将被救赎，谁不该被救赎，这个世界是否该被毁灭，该被谁毁灭，如何被毁灭，全部……与我无关。

　　夏特爱尔走到地下室，翻看着古老的典籍。发黄的书页记载着血淋淋的历史，自以为公正的价值观将他人的利益践踏在脚下；人民生活艰辛，掠劫、战乱……教会的惩罚无济于事，就算是跪下来祈求，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先生，您是对的，这个世界只有毁掉才能使人们得到真正的救赎。需要救赎的不是他们，而是这个世界……她转过头，望向对面的旅店的窗子。

　　在罪人中我是个罪魁，我亲爱的诺亚，为我们的重逢祈祷吧。

　　兰斯罗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他低低地叫了几声“马太”。旁边的床上没有回应，他还是不放心地走过去轻轻推了几下。

　　“马太……马太……”

　　昏睡过去的马太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这位救了自己的性命，而自己情愿舍命跟随的大人，居然会在水里下药。

　　兰斯罗特又推了他几下，确认他已经睡死过去，这才披上外衣趁着夜色悄悄溜出门。他站在大街上张望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像过雷区一样闪进教堂，像只大老鼠般蹑足而行。经过礼拜堂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跪在黑暗中默诵着什么，那背影很像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苏珊。

　　“我在天上的父，请您为我指引迷途……”

　　这是……苏珊的声音？！兰斯罗特怔住了，他木然地盯着那背影，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符。

　　“……苏……苏珊……？是你吗？”

　　夏特爱尔听到声音站起来，慌乱地擦拭着眼角。

　　你在哭吗？夏特爱尔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兰斯罗特的眼睛。

　　“……诺亚……”夏特爱尔站在黑暗中看不到表情。

　　“为什么……回来？”

　　“这里……”黑暗中，夏特爱尔似乎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东西……不想忘记。或者说……想在忘掉之前，再看看……”

　　兰斯罗特不相信地看着她，可惜周围太过黑暗，他连夏特爱尔的面容都看不清楚。

　　“为什么哭泣，苏珊？不，或者应该叫你夏特爱尔。”

　　“随你。”夏特爱尔突然笑了笑，“你是神职人员，愿意倾听吗？”

　　兰斯罗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指了指旁边：“请坐……”

　　夏特爱尔走过来，脚步轻得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她坐在兰斯罗特身边，望着黑漆漆的角落，“我们都是徘徊而负罪的灵魂，曾经丧失精神家园而苦苦寻找归属的人。你说是吗，诺亚？”

　　“是的，我们都是负罪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生，也许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由某些人强加在身边的意志而存在的人偶……一个顶着别人名字的复制品，仅此而已……只有在这里，我找到过温暖……虽然点滴即逝……”

　　兰斯罗特的心像是被什么重物死死压在了底下，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背负着这么可怜的命运，为什么不让我保护你……他的身子矮了矮，试图掩饰轻声的叹息。

　　夏特爱尔眼里的轻蔑在黑暗里一闪即逝，她喃喃着继续：“苏珊•阿托比……她是个幸运的孩子。她的“母亲”莉莉会在夜里为她轻掖被角；会在她放学后递上杯热茶或是块蛋糕；会为她挑选漂亮的衣服……还有那个傻傻的诺亚，他总是看着苏珊笑，从眼角到每个细胞……”

　　黑暗中，夏特爱尔侦测到兰斯罗特体温的变化，印证着自己“倾诉”的效果。她眨了眨眼，好像是努力逼回泪水般。

　　“……比起内心无法承受的伤痛，苏珊宁愿选择在这种温暖的感觉中迷失自己……如果注定属于黑暗，那么在永暗来临之前，她只想暂时放开夏特爱尔的身份，求得片刻安宁，仅此而已……”

　　兰斯罗特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可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握紧。

　　“出生不由自己，同时，也没有选择的权力……可是，这种无奈却伤害了……深爱着她的人……”夏特爱尔一边继续说，一边在黑暗中探测着兰斯罗特情绪的极细微的变化。

　　“这里，是被真人类帝国控制的地区，人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淡水、电、医疗……全部都是由他们控制的。……为了教民的淡水供应，有人可爱的主教不惜在人前出卖自己的尊严，臣服在他脚下……我一直以为，他很坚强……没想到，他也会为自己的迷茫而感到羞愧……为力量的微小而感到无助……”

　　夏特爱尔说着，顺着座位滑跪在地，手抚在兰斯罗特膝上。她仰起脸，真诚地望着他：“神父，请帮助我。”

　　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兰斯罗特膝上，带着体温迅速浸进肌肤。兰斯罗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全线崩溃。

　　“苏珊……你回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