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点墨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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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墨
在这家医院定下来没过多久，我曾接了一位客人。
当时我刚吃过午餐，正在办公室换衣，就有护士来唤。
虽然以前就职的地方也有过被催促的时候，但是到了这里还是第一次。
边奇怪，边暂时丢了上衣，抓着白大褂赶紧跟到护士后面。
进了房间的时候，我正咬了识别牌往右手套那半边衣袖。一抬眼，便见他正转了座椅望向过来。
午后阳光穿过楼前树木的枝透射进这一纯白色的房间。他就坐在略带金色的阳光下，一脸平淡，让我晃了眼。真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存在，甚至让我觉得自己莫不是一时眼花？
把左手也塞进大褂，顺手整了整衣袖，然后对他微微一笑。
初次见面，我姓……
先生。
他突然开了口，竟连声音也是毫无生气的淡然。
你的墨，好香。
他突然冒出这句话，又突然笑了开来。我一愣，伸到半路的手便收了回来。
这孩子，笑起来像是换了个人——不，应该说终于像是个人了。
这便是我与小墨的第一次相见。
我的习惯，是在与客人见面前要先做足功课的。所以这样突如其来的安排，多少让我有些无从下手。
相对于我的无所适从，小墨自始至终都有些悠然自得的味道。
一个下午下来，我却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有那么个淡如止水的少年浸在斑驳的光影里，淡的好似眨下眼便会消失一般。
到了晚饭时间，有人来敲门，也不待我应了便自行进来。道了歉，说声失礼先行，便扶了少年的右手引他离开。
看起来，应该是负责照顾少年的专护。
待两人走了出去，我起身开始收拾房间。早些时候曾一度好上咖啡，不过到了这里却没办法带上自己那套工具，于是便改了泡茶。
边上护士递了夹着个人简介与病史详情的塑料夹，我接过来粗略一翻，忍不住苦笑起来。
还真是，遇到了一个麻烦。
少年的姓名不便称呼，听照顾他的专护叫着小墨，我还以为便是他的姓了。
第二次见面，也是小墨先到了房里。我进来的时候他正望着远方发呆。那是没有目的的眺望，却比有目的的那种更为专注。
我端着事先泡好的茶过来，取了两个软瓷杯各倒了八分满，又把装了点心的碟子放到各自能够到的地方。
期间，少年依旧凝视着什么。我合着旁人唤他一声小墨，他才回过神来，褪去了那种茫然无神的表情，露出一丝困惑来。
他看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刚发现一般慢慢低下头，开始盯那杯放在他手边的暖茶。
那眼神，就好像从未见过这些东西似的。
小墨。
我说，把碟子推过去些。
吃些茶点吧，可不好空腹喝茶。
茶？
茶。
茶点？
茶点。
他指指杯子，又指指碟子。我一一答应着。末了，他又露出那种困惑的表情。
先生。
嗯？
为什么你的就和别人不一样，是一团一团的呢？
少年很认真的看着我，我看着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瞳，试着使声音一再放柔。
小墨看起我来，和别人不一样啊？
嗯。
是怎样的？
一团一团的，会在纸上晕开来。
哎呀。晕开来了，不就没法写字了？
少年摇了摇头，很慢，却又带了些坚定。
字不用写，会冒出来。
说着，他往窗外望去，外面有护士推了些东西出来，大概是要正要搬去病房。
转过去，看别的，字就会这样冒出来。
他比了一下，似乎是想解释“这样”究竟是怎样，然后又说到：
他们都是这样。全都是字，所有的都是字，一排排下来。可先生不一样，只有先生不一样。
嗯？
一看到先生，眼前就啪～的一下，突然就晕开了。
我想到雨日落在水池的雨滴，也想到滴漏清水的浓墨，便和小墨说了。
少年歪了头，一脸天真不解。我这才明白，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张白纸，是那种优胜蒙童的朦胧。
对着小墨那天真的表情，我突然有一种自己像是泼洒的墨汁正沾污了、并侵犯着一张纯白宣纸的罪恶感。
到了晚饭时间，依旧是上次那个专护来接了小墨。我回去重新查了小墨的相关资料以及其它病历，却苦于不得有用的信息。
想到少年盯着从杯内冉冉上飘的热气，我不由得头疼地靠到椅背上、摘了眼镜轻轻揉着太阳穴。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以前的事。
杀手不触不明之物，仇敌不食他人之食，么……
记得上次遇到了匹烈性子的野马，刚被抓的时候什么也不肯吃。后来还是自己带出来，在围场里乱跑了一圈才开始嚼些地上长的草。
又过了一周，这才肯从自己手上吃些饲料。而两个月后自己临走时，已经愿意让别人靠近了。
这回不知要耗多久。
我苦笑。
难道真的要像野生动物一般，慢慢地耗么？
第三日依旧是他先来一步。也不知是否是喜欢上了那暖茶香浓，我在倒茶的时候，少年一直满脸趣味地盯着。
末了，又只看着热气腾升，像是看到毛球的小猫一般。
见他估摸着却又不肯动手，我先取了自己那杯慢慢吹细细品。大概是终于觉得没有问题，也可能是耐不住好奇心，少年终于也伸出手来，把杯子捧到手里。
却只是单看不尝。
过了好半天，小墨突然唤了一声先生。我应了，他却没有了下文。
再过一会儿，少年又唤了一声。我应了，他又盯着茶杯不再吭声。
如此来往数次，居然到了吃饭的时间。依旧是那个专护来接。临走的时候小墨回头看了杯子一眼，眼神有些不舍。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好现象，只得先整理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点墨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