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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终章 燕云(32) ...

  •   在百余条汉子黄天荡的吼声中,又一轮床弩火箭齐射开始了。火势越盛,已经有黄河纲船被引燃了,燃烧的纲船又影响到临近的船只,蔓延之下,逐渐逼近了五百料以上的大战船。倘若这些船也被毁了,那孔彦舟就不要再想保全首领了。情急之下,他未着盔甲,亲冒箭矢,跳上船一边督率灭火一边指挥反击。太行“贼寇”虽然有床弩这样的大型武器,他这一军原也不差,床弩的弓力只怕还超过了义军--兀术很是大方,并未亏待他装备--只是急迫间布置反击终究慢了一些。但他仗着人多,时间一长便逐渐稳住了阵脚。……

      与此同时,火光照耀下的车船甲板上,呐喊的人群突然停住了喊杀,目光一起投注向站在船头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开始时指挥烧船的赵哥,站在赵哥身边的则是一个极俊朗的年轻人,目若朗星鼻如悬胆,燕颌虎须,如果再仔细观看,会发现他的脖颈上绣着一只盘龙头,龙头威猛刚勇生动异常,龙身则隐没入身上一套异常漂亮的盔甲之内,想来是通体雕龙的格局。他的手中还握了一柄精钢长剑,剑柄装饰以大颗的红宝石。这耀目的装束充分展示了年轻人的威严与权威,但显然他穿得如此华丽,是并没有亲自作战的打算。

      赵哥问道:“小哥,准备撤了?”
      年轻人点点头,“是的。兔子急了咬人,孔彦舟急了要恶心人。就像岳相公说的,闹一闹事情可以,不能闹大。何况,咱们这百余人,也只能给金人一个教训。万一让孔彦舟追上来,咱们的人要分三分之一去底舱踏轮。敌人跳上来真刀真枪地拼,咱们不占上风。赵哥,你说呢?”
      赵哥并无异议:“我听你的。”
      “好。那咱们现在就起锚,拜见岳相公去。”
      “顺便看看泼皮李三,也不知道那张嘴还跟以前一样臭不。”
      ……
      李宝的嘴当然是一如既往地损:“哎,小哥,赵哥,你们可真是给岳相公送了一份大礼。小哥,本来我还打算着要和你别别苗头,估量你得被孔彦舟追着屁股打,我呢正好率军救你一命。你却打得这么漂亮!我可不知怎么办好了。”

      李宝口中的梁小哥与赵哥,正是义军中鼎鼎大名的梁兴和赵云。义军在建炎年间原本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也各自为战。后来,在岳飞连接河朔的战略指导下,多支义军开始联盟。太行三十六寨会推盟主的时候,声势之大,就连主要以山东为根据地的李宝都知道了。这样的热闹不可不凑,李宝于是不远千里来到太行山上。本来诸寨就以梁兴和赵云领导的最为壮大,两人又素有威望,和金人还有血海深仇—梁兴的父母和赵云的父亲都死在金人手中—自然是实至名归。梁兴坐上第一把交椅后,倒也不亏待大家,都颁了岳飞给的空名官告。从此以后,各位大当家就都是有了正式身份的人,于是众人越发感恩。唯有李宝,觉得梁兴太漂亮,实难当大任;又因为众人对岳飞的一番吹捧,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才演出了后来的南归以及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这两人的关系有点像豪猪,既互相敬佩又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地疏离与嫉妒,总之彼此不能靠得太近,否则就会紧张地竖起身上的刺来。梁兴也是修炼得见怪不怪了,揶揄道:“李三,就算你救了我,我也只承岳相公和杨太尉的情。现在你没救成我,那更好了,咱俩互不相欠。不过,我的部下蒙你照顾招待,这重好处我记着你的,下回你去太行山绝少不了你的那一份,旗甲鼓仗让你挑个够。”这语气终究是占了李宝的上风。

      李宝撇撇嘴,笑道:“小哥,你那些旗甲武器还不是岳相公给的。我这些日子在鄂州,可是长了见识,你那些库存的还真不一定能入我的眼了。”于是,李宝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在鄂州的见闻,就像梁兴是从没有到过鄂州的乡下人一般。说到兴头处,还非要拉着杨再兴作证。
      杨再兴是极木讷的一个人,逢到这种时候,只好笑笑,低头请各位客人和李宝吃饼子和煮鸭蛋。

      这饼子是小麦面做的蒸饼,蒸好之后浸泡在食醋里面,等蒸饼吸饱了食醋后,再曝干。因为食醋被认为可以防疫病消水肿,多少也可以调味,算是对骑兵的特别优待。至于鸭蛋则是士兵打水的时候在河边捡的,现在特地拿来招待梁兴和赵云。其余的菜食就只有水煮的野菜了,倒是尽情地放了豆豉,除了咸多少还有一丝豆香。

      李宝显然并不想接受杨再兴无言的忠劝,他用筷子敲敲桌边,开始以内行的口吻批评起梁兴的楼船了。“船太小,我在鄂州看到的大船足有二十四车,小哥你的船不过五车,成的什么事!依我看,你的船如果再大一些,肯定能把虏人的战船、纲船都烧个干净,让孔彦舟丢了脑袋。”李宝又转了转眼睛,预言道,“嘿嘿,车船以轮鼓水往来如飞,往后定然会发展成航行的利器。”

      面对这样带着挑衅地批评,梁兴依然极沉稳地回答道:“李三哥,你说得倒轻巧,倒是知道造一条车船要多少钱?鄂州二十四车的大船料工非得万贯以上,更不用说那些成材的木料极难寻觅,而且就算真的造成了,我也用不起。”

      杨再兴颇知趣的插话道:“怎么用不起呢?”
      “这船每年维护更换木轴的钱就要几百贯不说,又要配几百个水手在舱底踏轮,不能参加战斗,我还真填不起那些个人。”梁兴笑道。

      “是了,所以车船对小哥而言,也不过是驴粪蛋表面光的玩意。不如老实搞桨船。”李宝立即变换了一套说辞,“桨船有风用帆,无风用桨,更加灵活,适合跑路。”

      梁兴夹了一筷子豆豉,斜了李宝一眼:“哎,我这不是想着,车船以轮鼓水往来如飞,往后定然会发展成航行的利器吗?所以才赶着造了一只出来。”

      这是原封不动地把李宝适才所说原样奉还了。李宝泼皮惯了,混不在意哈哈一笑,“说得好。小哥,赵哥,你们累了一夜,也多吃几个饼子解乏。”
      梁兴笑道:“李三哥,你东问西问,最应该问的不该是我怎么搞到了这样一条船的吗?”

      李宝当然应该问这个问题,可是如果这样问了,风头就都让梁兴出尽了。他揉着太阳穴,摇头道:“小哥,这等风光的事情,你要亲自跟宣抚说才行。宣抚听了一定高兴得紧。”

      岳飞率大军入荥阳县城后,第一件事的确是慰劳梁兴和赵云。
      “真是了不得,短短一年,连水战都熟悉了。”岳飞左手拉着梁兴,右手拉着赵云,亲自把两人搀扶起身,又让两人对坐谈话。“我率大军却依旧困顿于荆襄,不得请缨出师,真是愧对你们也愧对两河的百姓。”

      梁兴忙道:“岳相公七日而平杨幺,是我等仰望之楷模。我和赵哥不过是施岳相公之故智,用间兼用奇罢了。若非岳相公,又焉能有我二人之今日。”

      岳飞想了想:“这样说,孔彦舟的队伍里也混入了太行义军?”

      “宣抚一猜便准,是投诚的。”梁兴笑道,“金人在河北大搞以人抵债,只要是借债还不起钱的,都要卖身做奴隶;又因为我们闹的势大,为了区分他的良民和我等贼寇,开始推行剃发易服。孔彦舟那厮的亲兵队,为了这两项大金的仁政,不少人都怀有二意,他们在淮西又见识了宣抚和吕相公的大军,都觉得一心替大金卖命不是个头,还是要多谋划一条出路。”

      岳飞所想得比梁兴更远大:“孔彦舟这人,才具还是有的。只是屡次受到兀术责罚,如今又得听命于手下的虏人参谋,如果能让他投诚,自是更好。你们如果觉得我这个建议可行,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宣抚高瞻远瞩,我和赵太尉一起试试看吧。”
      岳飞笑道:“不用急于一时。说说你们是怎么搞到的车船吧?”

      这事说来话长,当时的船厂有官营与私营之分。南方造船业极其发达,私营占了半壁江山。北方的多为官营,但私营船厂在黄河靠近东京一段也相当多。金人本来水军不成建制,也就不重视船厂,于是原本的官营船厂也都交给了私人经营。
      兀术不愧是女真民族中雄才大略的人物,他经过搜山检海以及数次带兵侵犯淮西的磨练后,逐渐认识到了要想灭宋必须有一只强大的水军,只是苦于无人可用。这回宋金议和,伪齐的军队包括水军为金所接收,兀术总算可以施展抱负,于是一边把船厂重新收归官营,一边开始大造战船。

      “收归官营。”岳飞沉吟着,目光复杂地望向梁兴。
      “不外是强买强卖。”赵云恨声道,“南人在虏人眼里,比畜生还不如。这样大的产业,说没就没了。”

      “所以,我们这条车船,是船厂的老板偷出来的,连水手也是厂里原先的船户。”梁兴叹道,“他交船的时候言道,天下从此多事了,和议绝不可依仗,只盼望宣抚早日渡河,他纵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岳飞的眼圈泛了红:“我的家乡也在黄河以北,先母临终之前,唯一的遗言就是希望归葬家乡。我虽然将母亲葬在庐山,但始终存了愧疚,所以并未深葬,正是等待着有朝一日,宋字旗帜可以飘扬在大河以北。你们一定要把我这句话带给河北的父老们。”
      梁兴赵云同时跪下道:“敢不从命。”

      可是,按照宋廷的政策,非但渡河不可能,就是梁兴赵云的归来,也是一件大犯忌讳的事情。岳飞先要应付梁赵两人引起的不大不小的骚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拔牙也要坚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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