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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终章 燕云(28) ...

  •   李宝的玩笑话可以不去管,岳飞面色凝重似乎真有惩治郑亿年的意思,皇叔和张焘就不得不劝了。等到处理完公务,岳飞抽身进入内室,两人一道跟了进去。
      张焘先劝:“少保刚才所言太重了吧。长卿陷伪原有不得已的苦衷,伪齐覆灭后,他又是头一个上表待罪的,头一个来平江朝见官家的,何况还进献了御容五十余轴,足以明其向宋之心。”
      见岳飞没有半点表示,继续道:“长卿还是秦会之的姻亲。会之孤忠大节,可惜未及大用,就念在这一层上,也非得保全才是。他纵犯了一些错处,总要容人改过。我听闻少保麾下也有不少犯过错的,少保都能允其洗心革面,到长卿这里,又何以另眼相看呢?”

      岳飞素日最听幕僚劝诫,张焘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责备,他却依旧没有表示,只是用目光注视着皇叔,问道:“赵开府以为郑知府其人如何?”
      皇叔秉持亲贵不议政的传统,实话道:“我对长卿所知不多,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一路看来,到了颍昌府地界,民风与蔡州等地大为不同,人民彪悍,非有厉害手段怕不能牧民。”
      这是皇叔为郑亿年的开脱之词,虽不明劝,也是建议岳飞慎重。两人却都没有直接提到,岳飞根本没有职权管辖郑亿年。毕竟说到这上面是很伤彼此和气的一件事,而是寄希望于从根本上打消岳飞的念头。

      岳飞用目光示意张焘尽管畅所欲言,张焘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岳飞拱手道:“还请赵开府与张侍郎听某一言。”
      “郑大卿久为开封府尹,谙熟边地民情,当知伪齐败亡的详情。他既蒙官家赦免从伪之罪,就应励精图治,庶几不负圣恩。而竟倒行逆施,又重蹈伪齐覆辙,难免让人费猜疑。某固不敢断言,郑大卿一定如何如何,好在明日即到颍昌府,当可一观究竟。”脸沉似水,竟然是丝毫没有吐露从轻的口风。

      其实岳飞这样说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他真正的忧虑在于,伪齐覆灭之后,新收复地大多任用原伪齐官吏。这些人能够主动被金人留下来,已经是一件奇事,难免有不可告人的图谋—金人或许把这些人当做忠仆,暂时替其看守土地。而朝廷以守内虚外为旗帜,坚决不派大兵与官吏驻守河南、陕西地,更助长了这样的气氛。然而小民不明就里,只知道朝廷收复之后,所委派官吏横征暴敛,全不以民间疾苦为念,甚至越是当初担着干系抗金的,越是要被欺负。长此以往,朝廷必然尽失民心。一路北行,岳飞亲眼见到种种倒行逆施,早生了一肚子闷气,忍到此时不发作,已经是极有涵养了。正要拿个人做靶子,这靶子就送上门来了,如何能轻易放过。
      又想想,还是气不过,又加了一句道:“譬如国家取士,列祖列宗对边地之民都有优待,河北等地取士数量倍于其他地区,为的就是唯我所用,不能资敌。今日官家也祖成法,科举之时对北方流寓之士特厚,准其以本籍赴考。这是朝廷仁义之举。郑大卿饱读诗书竟然见不及此,真真让人扼腕叹息。”

      皇叔和张焘从没想过,岳飞平时木讷,真触犯了他忌讳的时候,口才竟然如此之好,连典章制度也了如指掌,说得更是堂堂正理。看来,只好通知郑亿年预为准备了。
      没想到岳飞又笑了笑,补充道:“咱们既为了探访实情,还是要谨慎行事毋得泄露,不知赵开府与张侍郎意下如何。”

      还能怎样,两人只有岳少保说什么就做什么了。

      岳飞还不放心,叮嘱完了皇叔两人,又找来自己的幕僚,闭门彻夜详谈。

      郑亿年确实是金人留下来刺探宋廷的钉子。不过这人是水晶心肝琉璃球,一心想着八面逢源,结果被赵鼎兜头一盆凉水浇下,不由冷了“效忠”大宋的心肠。他回到边地之后,就一心盼望着“王师”打回来,殚心竭虑地为金人谋划起来。这一用心,发现不得了,伪齐治下竟然出了这么多的宋人“奸细”,不禁为之切齿痛恨。再一盘算自己的资财,为了打点赵鼎和万俟卨足花了两万贯的巨款,就更是痛上加痛了。于是下定决心,羊毛出在羊身上,无论如何“王师”回来之前,得把这笔钱再捞回来。他也听说,朝廷派了岳飞等人修葺陵寝,也不过当作例行公事,预为敷衍一下。可敷衍的过程有些不顺利,天使就在距离颍昌府城一天路的地方病倒了。胥吏细一打听,回报是岳飞生了风疹,无法行路。
      郑亿年皱着眉头想了想,记起听人说岳飞向来多病,朝见之时都曾因病险些失仪,这回病倒应该是水土不服,不会有别的内情,于是打算亲自问病。那胥吏却道,岳飞的风疹不能见人,就去了也见不到他,倒是张焘和皇叔很是热情,犒赏丰厚。
      郑亿年越发安心了:“哦,岳少保竟然病得不能见人,实在是太让人焦心了。虽然吩咐无须探视,我身为一州之长,也必得去探望一番,人情道理上才过得去。咱们府中的名药你先拣点出来,名医比较为难,就招榜寻医好了。”
      “是。”

      于是又往返约定好了郑亿年探病请安的日期。到了这天,郑亿年盛装朝服,前呼后拥带着一众人马启程。等到了营辕,不禁吃了一惊。他是见识过靖康的人,知道宋军极其腐败,营兵即使战前,依旧是奸、淫取乐,劫掠粮草,以及种种不堪言说的勾当。哪知岳军的营地庄严肃穆,几千人除了做工的人外,其余人等在帐篷中鸦雀无声。路上遇到的兵丁,体格都极其精壮,有些还看得出是憨厚朴实的农民,但看他的时候眼睛中却带了杀气,瞪得郑亿年心中咯噔一声。他想想,给皇叔、岳飞等人准备了各千两白银,又放下心了。心里着实地把岳飞列做了王师的头号大敌,不免加倍谨慎。

      “长卿,难为你这样的盛情,感荷感荷。”大帐之中,张焘特别殷勤,执着郑亿年的手寒暄。
      郑亿年的眼珠滴溜溜转着,边打量大帐边谢道:“不说咱们两人的情分,不说我对岳少保和皇叔的敬仰,就冲我是颍昌府知府,做这些就是应该应份的。就是不知现在岳少保病情如何,我极是惦念,渴想一见。老实说,少保这样的名将,就是金人也尊敬得紧。”

      “长卿真得想见少保?”张焘拈须微笑。
      “什么话,这还能有假!”郑亿年故做怒容,“陷伪十年,无时无刻不想一见。”
      张焘颇有深意地一笑,让郑亿年坐着不要动,自己则起身进入后帐。郑亿年知道张焘是代为通传,以为必有一段时候,哪知张焘刚离开,帘子一掀,走出一个极白净文雅之人,看官服年纪,必是岳飞无疑了。只是这人神采飞扬,何尝有病态!郑亿年手一抖,惊惶地起身拱手行礼。

      岳飞不和郑亿年见礼,劈面问道:“郑大卿,你说虏人尊敬我,我并不屑于犬羊辈的敬意。我倒想问你一句,你可尊敬我吗?”
      来者不善,郑亿年被问得一怔,忙道:“少保这样的大将,何独郑某,普天下人都是尊敬的。”
      “哦,原来你也尊敬我。”
      “正是。”
      岳飞忽然作色道:“你就是这样尊敬我的吗?”
      一张卷起来的麻纸带着风声戾气,正中郑亿年的面颊。郑亿年吓的啊了一声,才想起捡起纸细看。正是梁兴下发的空名官告。

      郑亿年毕竟是老官场了,哆嗦了一下便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少保,我也是刚到颍昌府,无端就冒出了许多官告,我自然要验明真伪,尤其对那些闹着要补缺的,更得慎重。毕竟国家名器不宜轻授,实非有意轻视少保。”这套说辞他是早就想好了。
      岳飞冷笑一声:“你这套说辞或许能骗些人,可惜,你遇到的是岳某。当我不知道你耍得那些把戏吗?你任用的那些亲信,无不是当初伪齐的干吏,怎么不见你小心稽查。你在衙前加颈示众的那些罪犯,名义上是抗拒捐税,其实无一不是因为他们曾经帮助过忠义巡社。至于那些个帮助了巡社的乡绅,你暂时找不到由头整治,便摊派加税无所不用其极。至于你其他贪赃枉法的事,我也不想一一叙说了。我只问你,你上任不过三个月,便如此倒行逆施,居心何在!”

      郑亿年不住哆嗦,听到最后,竹竿样的身材矮了一截。意识到被岳飞彻头彻尾地耍了。什么养病,分明是去调查自己底细了。听这意思,竟是要把自己周纳成死罪。“少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何况,你是鄂州宣抚使,也没有审询我的权力。”

      岳飞大笑,“好个没有审你的权力。我没有,可是,这位总有吧。”
      帘子又一挑,几人鱼贯而出,分别是皇叔、东京留守孟庾、张焘以及枢密使王伦。
      郑亿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是河南地的最高官员都到齐了。

      王伦说道:“长卿,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狡辩了。你的作为少保已经说给我们听了,人证物证俱全。少保不能审讯你,东京留守司总是可以的。何况你这案子涉及到了军务,若是少保用这个理由,你也是脱不了身的。哎,长卿,你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实叫我痛心疾首!”
      王伦的脸色青黄,确实极差。
      郑亿年却只垂头不语。

      岳飞笑着与众人见礼:“就把这人交给东京留守司了。”
      孟庾叹道:“留守司将他暂时免职,听候朝廷处置,不知少保意下如何?”
      “任凭孟留守做主。”
      一旁的王伦却忽然落泪。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卖国贼常有,难得一家子都是卖国贼,秦桧真金朝的好宰相
    谢谢东方不上凤凰台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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