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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燕云(5) ...

  •   吕祉和张宪小会之后,即与李娃一行结伴来到行在平江府。说起来,吕祉官微之时借助岳丈的财力,在杭州买了一处住宅。但张浚现在做临安的留守,他反而不方便回去居住了,怕惹官家猜忌。好在平江府的居处虽然是暂时租赁的,却是签的十年的长租,所以一直没有退。仓促回到平江,倒也不至于狼狈没有居所。

      当时,平江府已经非常繁华。吕祉就住在剪金桥巷北的水团巷附近。这一代是平江府有名的生产各色小吃的地方,沙糕、豆糕、雪糕、水团,各色糕点应有尽有。吃上一口,软软的,糯糯的,清香甘甜,让人胃口大开。不只是小孩子喜欢,连大人也爱不释手,常有文人墨客为这圆团写诗歌颂,比如“腻滑津津色未干,聊因佳节助杯盘。”

      这可把安娘乐坏了,央求李娃在雪糕桥附近买房居住。李娃一眼就看穿了这小馋猫的心思,断然加以拒绝。事实上,岳飞的奏疏也到了官家的案上。官家知道岳飞听话,比安娘见到水团还要高兴,立即赐第。顺便想起吕祉也回来了,便也赐了一座宅院。

      两家赐第都在桃花坞,比邻而居,最方便不过了。吕祉也难免念一声官家的好,三四次推辞后,勉强受了。但却有另外一重麻烦。从阊门河的东面,顺着能仁寺、章家河往北,过石塘桥出齐门,桃花河西北的大片土地都叫桃花坞。桃花坞原是别墅区,熙宁年间,梅宣义在此筑台冶园,柳堤花坞,风物一新,称“五亩园”,也叫“梅园”。绍圣年间,枢密章楶在梅园南筑“桃花坞别墅”,占地七百亩,“园林第宅,卓冠一时”。两家恰为世交,于是梅宣义子梅采南、章楶子章咏华,仿效曲水流觞典故,将两园池塘打通,建双鱼放生池,一端通梅园的“双荷花池”,一端通章园的“千尺潭”,为时人所传诵。这也是官家赐宅于岳、吕两家的含义。可惜,建炎兵火之后,两园颓废,别墅不存,只剩下了双鱼放生池,依稀可见当年盛景。反倒是断壁残垣之外,满田满野地种满了油菜,别有一番野趣。这样少不得一番修复,两家还不能及时入住。

      吕祉倒是无所谓,继续和吴氏住在水团巷,每日游山玩水书画自娱,偶尔弹琴抒发一番心事,一副安心休养不问世事的模样,竟是难得的清闲日子。实际上,淮西宣抚司一直定期向吕祉汇报军中情形。这天,吴氏正披着衣服逗新买的鹦鹉学说话,吕祉坐在窗前读书,岳云又送来了胡美人(胡闳休)写的信函。

      信上写道:关师古一军的改编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七千人中裁汰了半数,剩下的皆是精兵单独成了一军,代替了靳赛的地位;王德的小妾新近又怀孕了,把王德欢喜得合不拢嘴;虽然有这两件喜事,军中的气氛却不太好,上上下下都在盼望着吕祉回来履职。
      这事倒在吕祉的意料之中,但是急切间不能措手,唯有按临走商量好的既定的措施去办。吕祉冷笑一声,亲自提笔回信,写完后交给岳云带走。

      但还有一封刘子羽的私信,却让他感到好生尴尬。

      私信自然是道得不足为外人知道的事情。这次借关师古一军整军之机,刘子羽又削弱了一回靳赛。针对靳赛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不放心。郦琼所部残兵通过淮西一战降的降了,死的死了,剩下不降不死的,算是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可以放过不予追究。乔仲福等将领,用一场岳飞领导下的胜仗,打出了气势与尊严,也不必挨刘子羽的刀子了。再有刘锜一系算是嫡系,无论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就只剩下了靳赛一系。靳赛原本出身不好,是所谓的叛服无常的盗贼,此次淮西之战守城只能说无功无过。即使他以前曾经告发过郦琼,刘子羽依旧狠下了一刀子,把他那几千人,又进行了一回拆分,分别拨付给王德和刘锜。靳赛早灰了雄心,却莫名其妙被整了,真是牢骚满腹,恨不得去投了兀术,只是他上面还有几个大的,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刘子羽这种行事风格,吕祉并不太看得上。这是文官驾驭武将的通病了—不自信。以前,刘子羽就因此吃过苦头,逼反了许多西军将领。现在又故态复萌,且言辞间颇有得意之态,吕祉不禁皱起眉头,觉得靳赛有些冤枉了,但愿靳太尉不要闹出乱子,不然要有苦头吃了。

      另外一件事,则是彻头彻尾的私事了。刘子羽早年相识的好友朱松来行在任职,听说吕祉也在平江,非常想拜会结交一番,让刘子羽先代为致意。信中特别提到,朱松有一子聪明俊秀,素有早慧之誉,特别为朱松所喜爱。这次为了听武夷先生讲学,也一同来到了平江。言外之意,颇有请吕祉照拂的意思。

      让吕祉感到尴尬的正是这件事。
      朱松当时只是个吏部郎官,没有什么名气,识者寥寥无几。但他所钟爱的那个儿子后世却是大大的有名气,就是被尊称为朱子的朱熹。他写的《四书章句集注》在明朝成为钦定的教科书和科举考试的标准。

      这位可以算得上至圣先师的大儒,同时也是吕祉上辈子的老师。但现在,似乎老师和学生颠倒了个,露出了能够亲自教育朱子的苗头。吕祉绕着书房连走了三圈,才停下脚步,想到改变岳飞命运的同时,大概也可以捎带改变一下朱熹的命运。譬如,把这聪慧的孩子稍加引导,让他投身于自然科学?既然是“格物致知”,“上而无极、太极,下而至于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各有理。一书不读,则阙了一书道理;一事不穷,则阙了一事道理;一物不格,则阙了一物道理。须着逐一件与他理会过。”那就该对天文、地理、农业万事万物都应研究。吕祉想起徐光启万历年间翻译的《几何原本》、《测量法义》,深恨不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否则传授给小神童,至少能让红夷大炮早出现个几百年吧。不行,趁着现在得闲,一定要把《几何原本》能默几章是几章出来,然后按图授课,培养今后的“理学”大师。这可真成了“理学”了,学是数学,理却是物体的道理,简称物理。今后科举,得数学物理者得天下。就这样改变了一代宗师的命运,让他深感自己责任重大。

      吕祉想到此处,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相公,想到什么开心事了,笑得这样轻快?”吴氏也不逗鹦鹉了,隔着窗子问道。
      “哦,有个朋友要带他的小孩来探望。”
      “感情好。”吴氏慢慢走进书房,把手中的小暖炉放下,立时书房里腾起了清幽的香气。
      “你暖炉里放了檀香?”吕祉温言道,“可是又犯了心疼的毛病了?你需要静养,还是不要让他们来了吧。”檀香主安神震惊,是以有此一问。

      “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身体碍了相公的交游。”吴氏似是不支,坐下笑道,“再说,我最喜欢小孩子的,尽管带来吧。”吴氏自从见过安娘之后,勾起她许多的心思。私下早埋怨过迎儿好多次,说她肚皮太不争气。这回,听说有小朋友要来,不免既高兴又心酸,微蹙着眉间,轻轻咳嗽。
      吕祉见妻子眉梢眼角无限轻愁的模样,早心痛不已,摸着她的肩膀,笑道:“你这个样子,若是一般的小孩,你再欢喜,我也不会带他们来的。不过这个不太一样,是个小神童。若是来就来吧。”

      “还是个神童吗?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神奇幼童?”吴氏好奇心起,笑着问道。
      “他呀,五岁入小学的时候,能读懂《孝经》,还在书上题字自勉,若不如此,便不成人。六岁的时候会画八卦,天天痴迷于询问万物后面的道理。后来,他的问题太多,父亲都无法回答,他就自己看书研究,也就是格物致知。现在,他正好七岁,随父亲来到行在,要听大儒讲课增长学问。”

      吴氏抽出帕子,掩嘴笑道:“果然是个神童。这大儒便是指的相公吧?”
      吕祉佯装怒意:“哎,又寻我的开心。我是哪门子大儒呢?”
      “相公若不是大儒,神童的父亲又为什么要拜会你呢?说得我都有些等不及,想见一见这个小神童了……”

      “该打,大儒是武夷先生胡安国。他过些日子就要来平江讲学。”吕祉笑道,“真没想到,这回来行在,能让咱们碰上这么多的人,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吕祉忽然想起一事,胡安国又是为什么来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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