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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五年平金(90) ...

  •   中庭拜月,多是一家亲友共同参与,就是为了图个喜庆热闹。众人正要步下高楼,忽然见张俊与万俟卨一起现身,难免觉得有些可厌。

      吴玠已经喝得步履踉跄,在胜胜与另外一名侍女搀扶下,从张俊身前走过,并不答话。
      岳飞正扶着吕祉走向楼梯,被张俊与万俟卨挡住了道路。吕祉醉眼乜斜,想学吴玠不发一言,
      岳飞却停住了脚步。吕祉喝得也多了,半个身子都靠在岳飞肩上,岳飞不走,他也无法单独行动。

      只听岳飞笑道:“适才不见张宣抚与万俟中丞,还以为两位相公已经自便了。”
      万俟卨道:“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何况仆在鄂州任职之时,多承少保耳提面命。今次久别重逢,仆一直在遗憾不能与少保痛饮三百杯,又怎么能不告而别呢?”

      吕祉依稀记得,历史上记载岳飞曾经对万俟卨举止无礼,是以万俟卨后来挟私报复,对岳飞痛加刑讯。但从今日对话看来,两人共事之时并无芥蒂。其实以岳飞的谨慎小心观之,若非因为原则问题,他在官场之上也难以结下宿敌。

      万俟卨反而是对吕祉的倨傲颇为怨怼:“吕宣抚以书生而执金戈,今天尽显戎马风流的本色。仆适才夜观天象,果然天上一颗将星独明,实堪为我辈之表率,这天下若是多几个与安老意气相投的书生,何愁大功不立!”

      吕祉白了万俟卨一眼,听出来这番话乃是明里暗里在讽刺他适才所做的《中秋歌》。他在诗中写道,“良辰俯仰谁与同,尚论千秋意气雄。”万俟卨把这句当成了他对朝政的讽刺,这会反来讥诮他朝中孤立无援。
      吕祉懒得跟万俟卨废话,作势一拱手,张口哇地一声,却将吃下的酒肉尽数吐在了万俟卨簇新的官袍之上。他吐完之后,半闭上眼睛,连连道:“万俟中丞,实在对不住了。”

      万俟卨自讨没趣,一脸得恼恨,往旁边一闪身,忙着找清水擦洗。

      吕祉这一吐本是为了恶心万俟卨,但不小心勾动了酒意,竟是再也忍不住,又呕出一口。岳飞将袍袖一挥,将脏物尽数挡在了自己身上。温言道:“安老,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吕祉大窘,看岳飞身上衣服已湿了半边。“这如何使得?我叫亲兵相扶即可。我兄还是下楼观拜月要紧。”

      岳飞丝毫不以为意,将污了的袖口卷起来,笑道:“左右我要回去换衣服,正好陪安老一道回去。小女自有内子照顾,无妨的。”

      “耽误了岳兄正事。”
      “且住,安静养神要紧。”岳飞依旧扶着吕祉,轻声命令道。

      等万俟卨和张俊下楼走远了,岳飞才道:“安老,我看得出,你这是酒入愁肠。”
      吕祉脚步一滞:“何以见得?”
      岳飞淡然道:“咱们也喝过几回酒了,安老的酒德我是知道的。今日失态,另有原因。”
      “我兄……”
      “安老,你听我说。有些起伏波折是难免的,不过我是个认死理的人,也就是人常说的,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我没学过天象,不知道天上是不是就一颗将星。不过,我知道,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叫北极星,北斗七星都围着北极星转动。”
      “北极星就是紫微星。”吕祉感慨道。紫微星按星象乃是帝星,象征国运。
      “不错,安老你看,今天的北极星多么明亮。北斗七星也是光华璀璨。纵然有乌云,也都消散了。”

      吕祉仰头,果然是天无纤云,月明如昼。
      “我幼年失学,材质平庸,做不了将星。不过,要做驱散乌云的那阵风,大概还是能够胜任的。安老,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一同为国家出力,我相信,乌云是不会长久的。”

      吕祉半靠着岳飞的肩膀,仰望星空,微笑道:“岳兄,我从今晚开始戒酒。”

      “怎么忽然提起戒酒的事情了?安老今天所为,我看无伤大雅。难得一年的佳节,开怀畅饮也是应该的。说起来,我部下之中也有许多爱酒,比如牛伯远(牛皋),他真要是放开量,鄂州一军之中没有对手。后来,牛伯远的酒量大连官家都知道了,告诫我要我让伯远戒酒。不过我看伯远虽然爱酒,但是很有分寸,不会像我一样喝酒误事,并不曾让他戒酒。”

      吕祉望着天上皓月,缓缓摇头:“不是因为误事的缘故,是我今天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明白了这个宣抚使到底该怎样做。以前所以有种种不如意,都是因为心中有魔障在。今天,看到这皎月当空,但觉涤荡心肺,业障都一一消融了。老兄想听听我的肺腑之言吗?”

      岳飞一笑,直接拒绝道:“不想听。”
      “哦?”吕祉诧异道。
      “我不听醉话。不过今天是中秋佳节,俚俗传言如果对着圆月诚心许愿,月神看顾,十有八九会灵验的。安老不妨现在试上一试?”
      “好呀,我们就一起许下心愿,看明年是否应验!”

      ……
      就在岳飞和吕祉两人谈话之际,紫微星畔的将星(华盖星)光芒愈盛。华盖如伞,共十六星,此时可见的唯有六颗大星,其中两颗在耿耿银河间尤为耀眼,寒光闪烁,竟有压住帝星的征兆。双子交相辉映,洒下流光无数,映着河道上羊皮灯的点点橙色光芒,美不胜收。就在这时,又有另外一颗寒星陡然大放异彩。三星先还各自闪烁,但过了盏茶时分后,闪耀的频率竟然逐渐趋同。直到某一刻,三星一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彻底盖住了紫薇帝星的光华。然而帝星虽然黯淡,却是一缕不绝。而华盖伞尾处的一颗大星,原本明亮耀眼,此时却逐渐黯淡,终至隐于天幕。

      “八月十五,将星闪耀,这样的天象,朕还从没有见过。”
      赵构对正在忙碌着撤去供桌上果品的张去为说道。原来官家虽然不曾赴会,但也不曾歇息。中秋夜一直由张去为、黄彦节和刘宫人陪着饮酒作乐,丝竹管弦更是一刻不曾停歇。

      “官家,不知这天象主何吉凶?”张去为知趣地问道。
      “将星华盖本为一体,这天象到底是吉是凶,未可遽知。”赵构眉头微皱,若有所思。他今日穿的乃是一身绛红色细纱常服,月光之下尤为醒目。

      “依小的看,将星闪耀总是好的,将星是辅佐紫微星君的,都说将星明则帝星明,帝星明则天下太平。”侍奉在赵构身边的黄彦节接道。他看着香案已经撤下,又问道,“官家笔墨已经备好了。”惯例,赵构每逢中秋,必要写几篇大字,或赏赐身边之人或赏赐群臣。

      赵构依旧望着天上星斗,显得颇为心不在焉。黄彦节又问了一遍,赵构方回过神来:“今儿酒喝得多了,朕就不写了,赶明儿再补上。这回赶得巧,张俊、吴玠、岳飞他们都在,不能让他们空着手走,总得赏赐些东西。”

      还是张去为善于领会官家的意图,笑道:“就赏赐御书的《郭子仪传》吧。”
      赵构没有回话,招呼刘宫人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问:“你说朕写什么赏赐给他们好?”
      刘宫人眨眨眼睛,笑道:“奴家哪里晓得这些事情。”
      “但说无妨。”
      “官家诗词写得好,不如赏赐《渔父词》吧。”

      赵构想到自己出发之时跟刘宫人说的“鹬蚌相争”之策,不禁志得意满,哈哈一笑:“还是不好。朕打算这回区别对待。岳飞赏他一幅苏轼的字,张俊还是《郭子仪传》;至于吴玠他是第一次见朕,朕要手书一幅《裴将军舞剑歌》给他。”

      黄彦节诧异道:“这诗官家曾经写给过岳少保。”
      “不错,个中深意让他们自己猜去。”此时,夜风已经愈来愈大了,赵构却起身迎风而立。张去为忙给官家披上淡黄披风,劝道:“官家进屋歇息吧。”

      赵构摇头道:“嘿,你们听,这是多热闹,还有丝竹之声传过来。朕不在,他们倒是玩得越发有兴致了。不如朕和你们悄悄凑近看看去。”说着,赵构抬脚步出中庭。其余人等急忙跟上。

      官家的住所正在一处小山之上,与快晴楼相隔不远。可谓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尤其当时天上一轮圆月,地下灯火辉煌,真是亮如白昼。官家放眼已经望见了快晴楼下的众人。这时,恰巧停了丝竹之声,有个穿着绛红褙子的身影,跪倒在茵垫之上,朗朗有声。

      “小女子今日拜月,一祝天下太平,二祝父母安康,三祝,”说到三祝的时候,那声音小了,显然是个私愿。

      赵构笑道:“这倒是巧,朕刚看了一回拜月,这又赶上了一回。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子。”官家长年练习弓箭,目力甚佳,但因为方向的缘故,只见了拜月之人的一个侧脸。但只这个侧脸也让他心中一动。

      “天下太平固然是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又一个声音传来。
      赵构笑着评说道:“这是韩世忠在发问呢。”
      “韩伯伯,我爹曾说,只要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死,天下自然太平。”
      赵构一怔,自语道:“竟然是岳飞的幼女?”恰巧这时,那女孩似乎有所感知,转过身来。官家遥遥望见了女孩容貌。月下佳人,别有一段丰采,让人见之忘俗。官家竟是一时痴了。

      刘宫人虽然看不清安娘容貌,但见官家如此神态,心下很不舒服,上前搀扶道:“官家,夜凉了,不如回去歇息。”
      赵构忽热将刘宫人伸到自己腋下的右手一推,他力气大,一把便将刘宫人推倒在地。“住声,不要打扰朕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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