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回澜》寻墨

3、第三章 探监

　　“进去吧！”狱卒伸手把泺卿和老夫人连带丫鬟阮玉一并推进了牢房，泺卿一个没站稳，就摔在了又脏又湿的稻草上，不知道是不是这里长年关押的犯人太多，怨念充斥了整个牢房，再加上已经入秋，牢里阴气极重，想想就不寒而栗。阮玉扶着老夫人寻了处较干的稻草坐下，身后就传来狱卒拖着重重的铁链子锁牢门的声音，泺卿站起身环顾四周，除了墙壁上两丈不到的地方有个一尺宽的小窗户，剩下的便是架满木桩的牢门，脚底下时不时得还会蹿过几只蟑螂，从小锦衣玉食的她却要接受如此突如其来的改变，前一刻还是皇帝选中的秀女，一下子又沦为阶下囚，只能叹人生无常。

　　“小姐，这里好可怕”阮玉坐在角落蜷缩着身子，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玉儿，连累你了，若有机会，你逃吧”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亓管家也没离开老爷，难道我阮玉是这样的人吗？”阮玉气得瞪大双眼盯着泺卿，再一言不发。

　　“咳……咳……”

　　“奶奶，你怎么样？”泺卿着急地坐到老人身旁，扶着那虚弱的身子，看个样子是得马上找个大夫来。

　　“来人那，快来人那！”阮玉朝着牢门外大喊，回头看见老夫人咳得更厉害了，心急火燎，喊得更大声了。

　　“叫什么叫！”其中一个狱卒懒洋洋地走到阮玉面前，“叫什么！你以为到了这里还是来享福的？”

　　那狱卒不耐烦地朝里面瞅了瞅，转身正准备走，被阮玉一把抓住了衣袖，“差大哥，行行好，快给我们找个大夫来，老人家身体不好，必须要看大夫。”

　　“等等”狱卒甩开抓住袖子的手，径直走向牢外，没一会儿便端了一碗水走进来，“喏，给你”狱卒手一伸，把碗递到阮玉面前。

　　阮玉接过碗，开口问道：“大夫呢？”

　　“大夫？你真当来这是享福的”狱卒不屑地瞥了阮玉一眼，“牢头说了，你们是重犯，万一你们要是偷偷通知了外面的人劫狱，这罪，我们可担待不起！”说完转身就走。

　　“你！”阮玉一时气得没话说，恶狠狠地瞪了那狱卒一眼。

　　“拿过来吧”

　　泺卿接过水，喂老夫人喝了下去，才稍见好转，见她眼角含着泪，刚想开口说话，却又哽咽了，眼里剩下无尽的凄凉，要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接受家破人亡的事实太残忍了，泺卿别过头去，尽量不让自己与这悲凉的眼神碰触。

　　日头落了下去，牢房里更加的阴森晦暗，头顶上的那方窗口望不到外边的世界，阻隔了一切 ，四壁空落落的，牢房里星星点点微弱的烛光投射到墙壁上生锈的钉子，拉出斜斜短短的影子，犹如死死趴着的蚰蜒，顿时让人起鸡皮疙瘩，因为牢里常年潮湿，铺在地上的稻草大部分都已经发霉，发出阵阵腐烂的气味，叫人胃里翻腾的恶心，老鼠蟑螂贴着墙壁来回游蹿，一不留意就会从身上掠过，想想也毛骨悚然。

　　老夫人倚着泺卿，望着那方窗户发呆，阮玉则缩在一处角落，不敢动弹。她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以后将面临的又会是什么样的裁判，猜不准。

　　就在大家架不住疲劳的时候，忽然听到牢房数米之外的开锁声，随着铁链拖动稀稀簌簌的声响，阮玉浑身一抖，更是瑟缩，泺卿低头看了眼躺着的老人，满脸的沧桑就在皇上颁布圣旨的那一刻起，已经渐渐布满本已衰老的面颊，让人不忍心再多看。

　　脚步声逼近……

　　“还不起来，成将军来探视，呵！真不知道你们哪世修来的福……”狱卒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成尉远，冷不丁被他犀利的眼神给怔住了，心虚地回过头，开锁的手都在颤抖，“将军请！”再不敢多话，毕恭毕敬地退下。

　　牢门只有半人多高，女子进出已属不易，何况七尺男儿，见他从外面只能躬着身子踏进来，一身月白织锦素衣，青铜色腰带紧紧地束着，墨发随意挽起，夹杂着黯淡闪烁的烛光，轮廓越发清晰起来，走近了才看到那温润如玉的脸颊，棱角分明，薄唇微合，看上去倒显得书卷气，完全不像个在马背上驰骋的将军。

　　“大将军……”老夫人被她们双双搀着，吃力地站起来要向将军福身，一个踉跄差点扑跪在地，幸好成尉远及时扶住了，这上了年纪的人要是磕着碰着受了伤好得也慢。

　　“老身谢过将军，要不是将军向皇上求情，恐怕我这把老骨头已经长眠了，只是然儿……”老夫人说着说着，不禁眼角湿润，夺眶而出。

　　“老夫人请节哀，我已尽力”话语中透露的那股无奈绝不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人该有的言辞，莫非还有痛心之处。

　　将军低着头又道：“明日押解亓大人上路的官吏我已打点好，尽量不让大人受苦，亓大人的知遇之恩恐难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多谢成将军！”泺卿一手扶着老夫人，一边福了下身，依旧处事淡然，似乎毫不在乎明天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她抬起头看向成尉远，直到两人的视线相触，泺卿一怔，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扶着老夫人向后退去。

　　成尉远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也是微微一怔，提步欲转身离去，忽被泺卿唤住，急忙回过身看着她。

　　泺卿走上前，躬了下身子道：“望将军能答应小女子一个不情之请！”她看了看阮玉，又看了看成尉远，见他点头便低声说道：“阮玉从小跟着我，如今亓家败落，我也照顾不得她周全，而她也已到出阁之年，望将军能带她出去，再为之寻户好人家，我便再无牵挂了！”

　　“玉儿，将军答应带你出去，你跟他走吧！”

　　“小姐，我哪也不去！将军求你别答应她！我不要！不要……”阮玉一把抓住泺卿的手，眼含热泪，望着将军恳求他别答应。

　　泺卿用力一甩手，瞥过头，咬着唇厉声道：“滚！别让我再见到你！”说完便再不看她一眼，低着头盯着地上灰蒙蒙的残影，心里却是百味陈杂，苦不堪言。

　　阮玉一愣，她不信刚才自己亲耳听到的，似乎还想再求证，却对上泺卿不屑的眼神，突如其来的落寞一瞬间袭上心头，只是怔怔地望着牢房里几处晃动的身影。

　　成尉远带走阮玉后，本就空旷凄冷的牢房内显得更加寂寥，只能听到烛火噼啪的爆响声在阴郁的走廊回荡，一声又一声……

　　—————————————————————

　　戌时，陵州城将军府内。

　　“爷，您终于回来了，兵部刚派人送来了急报，都送到您书房去了。”

　　“老吴，你去安排一间姑娘的住处，待会打点好了带她下去。”成尉远吩咐了管家便径直走进书房，阮玉跟在身后一道进了去。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随手翻开一本堆在桌上的奏报，抬了抬眼，见立在一旁的阮玉，道：“坐吧！”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本该布满星斗的夜空也被乌云遮了大半，书房里阮玉依旧站立不动，默默地看着成尉远，熏香冒出的青烟袅袅升起，缭绕四壁。

　　突然‘扑通’一声，阮玉扑到了成尉远面前跪下，苦苦哀求道：“将军！求将军明天送我回小姐身边！”

　　成尉远先是一愕，低下头继续翻着手里的奏报，他道：“不行！”

　　无论阮玉再三哀求，答案还是‘不行’，她不免失望，只能闭嘴不谈。

　　片刻后，管家领着她去了厢房，一进门就挨着坐到床边，管家派人送来的饭菜也没碰，只是静静地靠着床侧一句话也不说……

　　牢里或是府内之人皆是一夜无眠，难挨的白昼终还是在在众人眼前渐渐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