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回澜》寻墨

1、第一章 亓府

　　益桓元年，战事初定，新皇登基不过半载，都城百姓安康，时和年丰，到处都洋溢着平和与安馨，却没人能感觉出这娆人的季节背后隐逸着一股悲凉的寒意。

　　初秋，陵州城亓府之外人头攒动，好似百姓都放下了手头的活来看热闹，车马一拨接一拨，纷纷都停在了亓府门口，家丁下人忙得不可开交，终于到了筹备了多日的烧尾宴，自从上次大将军告捷而归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烧尾宴是专为士子登科或官位升迁而举行的宴会，而如今却用在了亓家小姐入宫选秀，不免有点小题大做，亓府上下就这样忙活开了。

　　“恭喜亓大人……”

　　“贺喜亓大人……”

　　来道贺的大小官员络绎不绝，有则诚心祝福，有则阳奉阴违。

　　“亓大人，恭喜了……令千金秀外慧中，才华出众，日后定能得皇上青睐”佐大人在一旁恭维。

　　“青睐是一定的，谁不知道亓大学士的千金乃是我们陵州城有名的才女，温文贤淑，只可惜我儿子没这福分，要不是让皇上给选中了的，我定跟他抢！”一旁姓张的武官大大咧咧，倒也不显奉承之态，实话实说，全然不顾在场的人投来尴尬的眼神，习武之人的性子就是爽快，不拘小节，只怕这些话听到有心人耳里又会生出什么歪念。

　　“呵呵……各位大人过誉了，小女泺卿只是平时爱好书画，偶有庸作，只得娱乐，妄能称才！”亓文余摆手笑道。

　　“大人不矜不伐，下官等自惭形秽……哈哈……”几个逢迎拍马的官员朗声大笑。

　　“亓大人，不知此次令郎是否会同大将军一道回来？”话题突然被转开，此时另一个文官在一旁似有意无意地问起。

　　说到亓文余的儿子亓尹然，老爷子便是一肚子的火，自小时起就无心向学，虽偶尔也会看看兵书，但知之甚少，后来好不容易请了个师傅教他剑术，结果也只学了个半吊子，眼看都已过弱冠之年，却还是一无是处，亓文余看不下去，既然文的不行，只好找成大将军为儿子谋个差事，成将军早年曾受亓文余之恩，这点小事定是要帮的，便把亓尹然在军中安排了个从七品的游牧副尉的官衔，这职位不冷不热，倒也适合他，只可惜此人有勇无谋，成将军也为他收拾了几次烂摊子，还好都是小事。

　　周边的官员仿佛都在暗谴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亓文余微微蹙眉，似作苦笑状，“呵呵，若是回来又能如何？”

　　管家正从偏厅过来，踏进大堂，迅速地扫视了一遍在坐所有人，来到主位前躬身道：“老爷，酒席都准备好了！”

　　亓文余扬手挥退管家，站起身，“今天不提这孽子，来，各位大人请随我进内庭。”

　　“亓大人请……”其余官员声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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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亓府后花园中，一道秀丽的身影穿梭在假山石间，透过镂空的石头隐约能看到那抹身影停驻在片石之间，掩着红唇偷笑。

　　“……七…八…九…十，小姐……小姐？”

　　“在哪呢？躲得可真好！”

　　“小姐，我找着你了，出来吧”阮玉左顾右盼，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抹身影，只好使计骗躲得牢牢来的小姐自己出来。

　　小丫鬟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人影出现，有点失望，心知小姐哪是那么好骗的，便只好求饶，“小姐，我的好小姐，我认输了还不行么？”又等了半晌，还不见动静，丫鬟急了，“小姐你没事吧，玉儿认输了，快出来吧，可别吓我！”

　　“真的认输了？”那道丽影终于从隐匿的假山中退步出来，

　　“哎哟，小姐，我都认输了，你怎么才出来啊？”阮玉见到眼前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刚才急得微红的小脸这才缓过来。

　　“兵不厌诈，玉儿你该知道的”亓泺卿浅浅一笑，回眸相视，笑靥如花，肤如凝脂，墨玉般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清气，清秀绝俗。

　　“我哪懂什么兵啊诈的，小姐取笑我”阮玉小嘴一撅，有点生气的样子，倒也不乏可爱。

　　“好妹妹，我可没取笑你的意思，要不，姐姐在这给你陪不是了”亓泺卿调笑着对阮玉作揖，逗得小丫鬟咯咯直笑，阮玉从小就跟着她，感情甚好，情如姐妹，看在别个丫鬟眼里都羡慕着呢。

　　“哎哟，小姐别逗我了”阮玉止住了笑意，扶着泺卿坐到一旁的石凳子上，正经八百地开口问道：“小姐，你真要去宫里么？”

　　“这……由不得我”泺卿似笑非笑，俨然有点忧虑，毕竟这深宫内院之中不免勾心斗角之事，时时刻刻要防着别人，一朝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做女人累，做深宫中的女人更累。

　　“小姐能带上我么？我看着小姐长大，离不开你，带我去宫里也好有个照应”阮玉诚恳地眼睛盯着泺卿一眨不眨，心里期待着答案。

　　亓泺卿站起身，绕到一株桂花前止步，伸出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捻下一朵，花瓣顿时散落在柔荑内，凑近闻，依旧那般清香，只是短暂得让人怜惜，心中莫名地隐隐作痛，她背对着阮玉，依旧望着散碎的残花，许久只吐出两个字“不能”。

　　阮玉急了，连忙上前追问：“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小姐不要玉儿了？”语气中带了一点哭腔，眼眶红红的，擒着泺卿的衣袖不放。

　　“好玉儿，我怎么能把你也拖进这旋涡之中，宫中是非多，不适合你”亓泺卿嫣然一笑，“我答应你，将来必为你寻个好人家！”

　　“玉儿要跟着小姐，到哪都一样，玉儿宁愿终身不嫁也要侍侯在小姐身旁！”阮玉赌气地说道，但话中却字字真心，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于是鼻头一酸，热泪一滴一滴接连不断。

　　泺卿抚着阮玉，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欣慰地叹了口气，“傻丫头！”

　　“老夫人……”

　　远处，丫鬟搀扶着一位年逾半百的花甲老妪缓步而来，老妇人身着紫色织花妆缎，右手拄着万寿藤杖，左手捏着一串菩提子念珠，尤显得精神矍铄。

　　“玉儿给老夫人请安”

　　“卿儿见过奶奶”亓泺卿福了福身，笑着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老夫人，阮玉揉了揉哭红的眼睛跟在她身侧。

　　“哟，是谁欺负咱们玉丫头了？告诉奶奶，我替你作主”阮玉这丫头机灵，倒也讨得老夫人喜欢，亓老夫人见她眼眶微红，一副委屈的样子，便笑眯眯地问道。

　　“玉儿谢过老夫人，没人欺负我，只是舍不得小姐去宫里”

　　“何止你不舍，我也舍不得卿儿离开我，本想多留她两年陪陪我这老婆子，呵呵……”老夫人被泺卿搀扶着往水榭那边走去。

　　“听说今儿个来了好些个送礼的，玉丫头去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就拿去”老夫人支开阮玉，摒退了水榭周围的丫鬟，拉着泺卿坐到石靠上。

　　“卿儿可知皇帝为什么点名了要你进宫？”

　　“这……卿儿不知当说不当说？”

　　亓老夫人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当今皇上忌惮我们亓家，如今爹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若是入了宫，皇上便有了一颗可控制的棋子，大哥不成气，所以只好在我身上下功夫了”泺卿字字见地，分析得透彻，显然亓家现在的处境不太好，随时都可能成为权利相争的灰烬，不免让人担心。

　　“你以后可要小心那！”老夫人意味深长地望着泺卿，眼里饱含了怜惜，却又透着几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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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晌午，络绎而来的宾客也到齐了，管家忙里忙外，依旧有条不紊，一会儿功夫，偏厅一角就堆满了或大或小的赠礼，亓府门口越来越多的老百姓都伸头探脑地往里边瞧，或许是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第一才女吧，今天秀女齐集入宫，必会经过这南市街，聚集在这的百姓定是想先睹为快。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贯穿了街头巷尾，依稀能听见街北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远处一骑奔驰而来，马蹄踏过之处尘土飞扬，弥漫了整条南市街，瞬间的遮天蔽日，隐隐让人觉得不安，马上之人青袍冠发，手中持着一卷玉轴金黄锦缎，身后跟着四十余个侍卫，百姓迷茫地看着飞驰而过的人马，心里能猜到八分是宫里头的人，只是谁也没料到紧握在其手中的一纸文书尽能翻覆一代骜臣。

　　正厅之中，个个意兴阑珊，觥筹交错，无意间，只听一声碎响，亓文余手里的酒盅滑落，瓷器与地面接触的同时忽然传来……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