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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一章 援军 ...


  •   “刘铃辖!杨元帅在好水川遭受西夏伏击!请你派兵救援——!”
      庆历元年二月二十四日,杨宗保统帅的宋军机动部队遭遇伏击。
      同日巳时,大镖局卓东来麾下的郑诚被拦截泾源铃辖府前,他扑倒在交叠的赤红棍杖上,嘶声叫喊。
      铃辖府的大门紧闭着,刘政在内坐立不安。
      涂善和范仲淹虽并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同管都部署司事,但两人主持的防区各不相同,井水不能犯河水。因此铃辖虽说是距离好水川最近的城市,却是范仲淹管辖的地盘。这次对西夏的出击计划是涂善直接领导,范仲淹即不赞成,也不支持。
      出兵救援?
      在仕途官运面前,刘政是有心无力。
      郑诚在铃辖府的外叫喊搅得刘政坐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磨研提笔,愣是写不出半个字。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消停下来。

      郑诚眼见在泾源是求不到救兵,不敢再耽搁,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纵马往平凉赶去。
      没等郑诚赶到平凉,半道上他遇见了一人。一个无论是他还是卓东来都意想不到的人,一个本应该坐镇长安总局却出现在西北战线上的人——司马超群。

      “司马总镖头!请你救救卓爷!”
      郑诚眼神一亮,疾呼叫喊。
      他没看见司马超群身边带有四百武装镖师,也只带有四百武装镖师。
      马背上的男人浓眉明目,无需做什么就令人感觉无限的凛然正气。他冷哼,嗤笑道:“卓东来会出什么事需要人去救?”
      当年小李飞刀闯入大镖局找卓东来寻仇,郑诚也是如此心急如焚地去向司马超群求援。司马超群和他的妻子坐在炉火边,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铁架上烘烤的牛肉,信心满满地安抚郑诚。
      ——卓东来会出什么事需要人去救?
      ——我相信他,不因为别的。
      ——因为他是卓东来。
      “卓爷此番跟杨宗保元帅的机动部队出击西夏,现在好水川陷入西夏的埋伏!情况危急,总镖头,请你去救救卓爷吧!”
      郑诚心急如焚,若不是在马上,他定已经跪下恳请。
      郑诚不知道,司马超群会离开长安,就是特意来找卓东来。
      郑诚也不知道,司马超群的妻儿惨死,一纸遗书,凶手直指他最好的兄弟卓东来。
      郑诚当然不知道,因为卓东来也不知道,因为那纸通传的信函被展昭毁了。而通传的那人,也在放出最后一只信鸽后,被司马超群幽禁。
      大镖局的总镖头终归是司马超群,卓东来的心腹几乎都被他带上了战场。

      昨夜,白玉堂赴中军的同时,卓东来招来郑诚,命他偷偷潜回长安,等待战事停息,再出来。若他卓东来平安,则一切照常。假如他卓东来回不去了长安,那,郑诚就把他的别院一把火烧了。
      郑诚奉命潜离,却在路上窥见成建制西夏兵动。他一人独骑,藏觅起身形,小心潜走。出了六盘山,他心神不宁,又悄悄往回侦查了阵。于是,他听到了山谷内隐隐传来的震天杀声……

      司马超群不是军人,他只是个江湖人。
      司马超群身边只有四百骑镖师,没有其他援军。拿区区四百骑冲进战场救援,除了送死,没有他话。
      司马超群可以不去,他有很充分的理由。
      但他还是去了。

      他们都不知道,陕西经略判官季高当时刚好路过泾源,从刘政口中得知杨宗保一军被围的消息,立即越权命令刘政全力救援。
      刘政忐忑地犹豫了下,咬牙领命。
      就在司马超群领四百镖师冲击西夏包围圈的时候,泾源刘政的军队也在结集,稍刻就可开拨。
      郑诚带路,从旁小路抄上,再通过山崖陡坡,一鼓作气,宛如天兵,冲刺而下。

      不知不觉天已擦黑,天空很蓝,如水洗过。夕阳模糊了橙红,少了几分刺目,椭圆的,衬着稀白的云,好像刚煎好的鸡蛋。
      张元凝望着夕阳,摸了摸肚子。
      宋军还要抵抗多久?他的肚子……好饿……

      白玉堂和卓东来的后军跟中军会军后,西夏的攻击主力都集中到了好水川。宋军死守着杨宗保最初抢占的高地,顽强抵抗着。杨宗保的死对残存的宋军无疑是最残酷的打击,颜查散是督粮官,是文吏,他运气好,活着跟白玉堂冲到了中军。而后一直躲在中军的帅帐内,拼命地撕毁烧掉随军密件。身为密探,他太了解军政机的宝贵。这些文件就是毁了,也不能给西夏有机会得到!
      颜查散就是一个文吏,他跟武将不同,他不用死战沙场,他可以躲起来,他可以假装投降,谋求生路,再伺机返宋。
      他是文臣,赵宋对文臣素来宽容。
      杨宗保死了,宋军的军旗紧跟着也倒下。
      颜查散从车辕的掩护下冲了出去,他推开血肉模糊的手臂,费劲的把旗杆抱在怀中,用尽所有的气力插到泥土里。
      这块土壤被血水浸泡得松软了。旗杆很重,插得很深。
      颜查散抱着旗杆,跪倒在地,对着开封的方向,一拜再拜,直到咽气。

      我主圣上,非臣负国。臣力所不能,唯有以死以报……

      司马超群的突击,纯粹是打了一个凑巧。此刻好水川的局势已定,西夏的主力都集中在了山谷中。对四周的侦查不免松懈。若是早上一时半会,司马超群定不会冲刺得如此顺利,四百镖师竟把西夏的包围圈破开了一个口子,直捣内阵。

      “司马——?!”
      卓东来震惊地望着这股让他们燃起一线生机的救援。
      但几乎就在他们相信大队援军就在后方的那一刻,这队仅四百骑的援兵,瞬间被绞杀殆尽。
      司马超群的武艺高强,但这又如何?
      战场不是比武校艺的擂台。战场也不是司马超群熟悉的江湖。白道领袖大镖局的总镖头司马超群在这个战场上,跟一个微末的小兵没有两样。战场上死得最快的永远是没有经过战火洗礼的新兵,就算这个新兵是天下第一。

      ——司马,有些事总要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我。

      ——我就等着你把一切解决好,风风光光地接受完全不属于我的声名吗?卓东来,你为什么要为我安排好一切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

      ——司马,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朋友?呵呵……呵呵……

      卓东来代表大镖局投军前,和司马超群吵过一架。说是吵架,却也只有司马超群一人在吼叫。而卓东来,不过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心平气和地插上一句。
      隔着千军万马,司马超群盯着前方,盯着他唯一的兄弟。
      明知是死路,他为什么还是要来?
      他的妻儿因卓东来而死,他为什么还是要来救他?
      直指卓东来是凶手的信函,司马超群从未相信过。但他对卓东来的信心,却在那一刻动摇。卓东来,报应不爽。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事情,被反施其身——
      卓东来,对碍手碍脚的人,你总有办法逼死。对需要的人,你总是保护得天衣无缝。
      抱着妻儿的尸身,司马超群对卓东来是有恨的。他是来找卓东来报仇,但徘徊拖延,不想面对这世间他最重要的人。
      但此时盯着卓东来,司马超群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有人告诉他,若他死了,卓东来会比杀了他自己更难受。
      是真的吗……东来……

      “司马——!司马——!司马————!!!!!!”
      卓东来疯了一般,拼命地砍杀挡在他前方的西夏兵。
      他是真的疯魔了,宋军的残兵已经所剩无几,他脱离了相互照应的范围只会死得更快。
      他是真的疯魔了,隔着千军万马,一人之力如何能突破。

      “卓爷——!”
      卓青挣扎着将卓东来扑到,刀锋划过,带走他的左臂。
      已经少了一条右臂了,再少一条左臂也没什么吧?
      卓青在意的是他的背心好像中了一枝流箭,一股红血喷到了卓东来的脸上。
      卓爷最注重仪容细节,要赶紧给卓爷擦干净。
      卓青想抬起手去擦,却发现,他已经没有了能力……

      卓东来察觉不对,派了郑诚潜出,而不是卓青。卓青太聪明,他活着还能控制,他若死了,就是司马超群的威胁。卓东来将卓青带在身边,预备在他死前把卓青解决掉。
      但……他为司马超群留着的援手郑诚先卓青死了。
      卓青也为了救他死了。
      司马……司马超群更是在他眼前死于乱军之中。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卓东来被卓青的尸体压着,满面鲜血。

      他们都死了……为什么卓东来还活着?
      司马……我要打下一个天下,就是想亲手交给你。
      卓东来机关算尽,司马超群却已经不在……
      他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他就是打下了一个天下,统一了武林,又有什么意思?
      又有什么意思……

      天色越来越黑,模糊了视野。
      远远的,似乎有数千旗帜摇曳夜幕。

      “援军!真的是援军!猫儿,援军来了!”
      白玉堂惊喜地喊着,近乎力竭的躯体又爆发出新的活力。
      展昭勉强扯起了嘴角,他没告诉白玉堂,他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东西了。内力更是早已用尽,油尽灯枯,全靠意志和体力在支撑着,仪仗本能和敏锐的听觉辨认四周的情况。

      呜~~~~~~
      呜~~~~~~~~~~~~~

      终于……要结束了吧?
      展昭听见了号角的鸣声,包围的攻势陡然消失,西夏兵叫嚷着在撤退。
      终于……一切的杀戮都要暂告终结……
      展昭疲惫的依靠在白玉堂身上,白玉堂也疲惫的依靠在展昭的身上。
      他们谁也没有去追击西夏的退兵,他们都没有了追击的力气,互相依靠着彼此的背,驻剑而立。

      ‘结束吧。’
      李元昊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坐下骑油亮光滑的鬃毛。近侍官察言观色地牵着马首掉转方向,缓步行。
      张元瞧着那一小撮渐渐被夜幕吞噬的宋军残兵,泄气地拍击手掌。
      天黑了,旗手的旗语失去了作用,号角呜呜地吹响最后的军令。

      这场战役拨了头响的泼喜军‘嘿哟嘿哟’地往投石机上放置搜集的巨石,待长官一声令下,齐齐向高空弹射而出——

      石雨破空的呼啸似要将耳膜刮裂。
      不用任何人发出号令,还能活着的,还能动的,都挣扎着后退躲避。
      白玉堂拔身而起,强咽下喉咙翻涌上来的血气,他不能让展昭看见而担心。但侧目望去,却不见了轻功比他更好的展昭。停步回望,展昭的步伐竟慢了他大半。
      白玉堂见样,怒极反笑:臭猫——什么时候力竭的也不跟爷说声!凭的是死心眼——
      “猫儿——把手给我!我带你程——”
      巨石已经呼啸而至,白玉堂反身回去要拉展昭。
      要白玉堂不管展昭,就跟要展昭不管白玉堂一样不可能。
      展昭边跑,边抬起手。
      两人的手还差一尺就牵到了一起。

      巨大的落石呼啸着,到了——

      ……
      …………

      夜幕深沉,刘政的援军燃了火把,满山满谷的血腥能令最勇敢的男人都犯怵。他们高举着火把,疯狂地搜寻着存活的同胞。

      赵宋最精锐的机动力量覆灭在着狭长的山谷中。
      一万八千将士,最后抢救存活下来的不足千数。
      二十多名年轻有为的将领都长眠在了这块土地上。
      季高越权调兵,削去官职,押解回京。
      主张出击的涂善罢免军职,回京受审。
      涂善回京路上,数千阵亡将士的家属遮马嚎哭,抛洒纸钱,哀凄诉唱。
      他们的亲友跟着涂善出征,现在涂善回来了,他们却死了。
      他们朝天抛洒纸钱,呼唤着阵亡在沙场上的战士,希望他们的亡灵也能跟出征时一样跟着涂善回来。
      哀恸的哭声震动了天地,涂善掩泣驻马不能行。

      界上寺墙壁上,有首题诗,落款提的是『夏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张元随大驾至此』。
      题诗中,对西夏此次的大胜洋溢了得意。
      然,十万大军埋伏一万八千人,就算全灭了宋军,西夏的牺牲难道就不惨烈?
      野利遇乞沉默地点燃收敛了他部族子民的木台。
      火光那边,李元昊的笑颜扭曲如妖魔,令他胆寒。

      好水川一役宋军存活的将士中有白玉堂。丁月华衣不解带地照顾在他床头。大夫说,白玉堂已经渡过了危险期,很快就会醒。
      只是……
      只是下半生或许再也不能习武。
      旧战场上,血肉模糊的残枝断臂随便能踩到。
      丁月华不敢去猜展昭的下落,她只知道,活着的人中,她找不到展昭。

      丁月华趴在白玉堂的床头,希望他能睁开眼睛,又不希望他醒来。
      不能习武的白玉堂……
      没有了展昭的白玉堂……
      丁月华哽咽地望着白玉堂缓缓睁开的眼睑,望着他期翼的瞳眸,说不出话。

      卓东来也活着,他茫然地摸着自己少了一截的左腿。
      “你总是神出鬼没的,真怀疑你是不是人……”
      卓东来畏寒,房内烧的炭火夜间能照亮房间。而闲坐卓东来房中饮茶的男子,仿佛最炙烈的炭火也融化不了他半分的清冷。
      “不是人,是什么?你信鬼神吗?”
      杨戬拨开茶沫,浅啜,重复过去曾言过的话语。
      卓东来深深地望着杨戬,道:“我信,能有改变吗?”
      “不能。”
      杨戬平淡地陈述,不带任何感情基调,用说着‘太阳从东边升起了’的口气。

      人祈求上苍的眷顾。
      人咒骂上苍的不公。
      殊不知,天生万物,地养众生,却不居功炫耀,亦不索取报答。因为天地无所谓的仁,也无所谓的不仁。万物众生在天地眼中就如微尘,一应的平等,一应的渺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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