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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九章 死战 (上) ...


  •   剑是凶器,上古宝器,金银钻嵌,再多的装饰也掩盖不了它夺命的本质。然而,杀人的是人,剑,不过是一件道具。
      巨阙是把上古神兵,古朴而大方,锋锐而钢韧。
      它数度易主,现属展昭。
      展昭好使剑,也善使剑。
      别的兵器,他会用,但总不如三尺清风能如臂使指。

      剑总归不是马战的兵器,展昭的轻功高强,身形灵敏,混战马背上对他反而是束缚。
      弃马就剑,游走在混战中的身影若矫龙惊鸿。
      武功练到化境,折叶可伤人。展昭离化境尚远,却依仗神兵锋锐,削铁如泥。

      展昭不记得第一个死的兄弟是谁,也不想知道最后一个死的兄弟是谁。
      他只知道,杨威竡死了。
      就在刚才,十数把的铁枪插到他的身体里,把他高高挑起。
      展昭扭转身形,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往。一柄铁枪从旁刺出,展昭足点枪尖,借力前掠,左手探出拉起杨威竡尸首的衣领,右手砍下,潋滟寒光自上往下斜扫,斩断插在杨威竡身上的枪杆。
      展昭此举是不理智的。杨威竡已经死去,展昭即使抢回他的尸身,也没有办法送出。展昭抢都抢了,才猛然觉察,哑然失笑。当铁枪从四面八方朝他刺来时,他轻合上杨威竡瞪大的眼睛,放到一匹无主的马背上。。

      即使送不出去,也希望杨兄的尸身不被侮辱……

      剑,再次游走。
      没有战略,没有顾盼。
      劈、划、刺、挑,巨阙一出,不见血,不复还。

      身边的人,渐渐少了。
      展昭堪堪躲过一枪横扫,以剑撑地,大口喘着粗气。
      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展昭就没有吝啬过使用内力。后劲尚有,但□□已经在叫嚣不堪负荷。展昭松了松右手,五根手指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虎口模糊,粘稠的血渍让他几次差点握不住剑。

      铁鹞子和前锋营的交锋,冷酷而沉默地打响好水川之战的第一幕。
      前锋营和铁鹞子的勇士们,即使是死,也不会哼出一句低饶。
      左手轻轻拂过巨阙的清冷的锋刃。

      中军的阵势已经布好了吧……?

      展昭想回头探查,然他的每一次回头却都是因为另一次的兵刃相撞。
      铁鹞子的马太高,连成的铜墙铁壁让展昭看不见后方的军队。

      再多拖一会……他这里多拖一息,中军就多稳妥一分

      展昭隐约有种感觉,前锋营的兄弟们或许已经死伤殆尽。前锋的战场上,或许已经只剩他一人……

      包围展昭的枪阵越来越密。展昭纵身掠出一丈,疾驰的马蹄紧随着贴上他的背后。铁鹞子全身重甲,就是铁枪也是精钢所制。

      不行了吗……?

      展昭浑浑噩噩地驻剑跪道,头盔挡下了铁枪的猛刺,但挡不住猛烈的力道。眼前一阵昏眩,恶心地想要吐。

      ——有什么不对,走。

      白玉堂的低语忽然回响在展昭的脑中。以展昭和白玉堂的武功,即使是千军万马,只要不正面硬拼,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在玉堂眼里,难道展昭是等死的迂腐之辈吗?

      ——你这猫到不迂腐,只是…… 只是死心眼……认定了……就不会变。

      玉堂,这世上最了解展昭的人,终归还是你。

      展昭就地打滚,躲过噗噗插成一排的铁枪,嗤笑自嘲,快速用手背擦去淌入眼睛的血污的同时,顺手解开被撞击歪斜的头盔。
      系发的缎带一并被展昭解开,将巨阙剑柄跟他的右手紧密贴合地绑在一起。展昭的动作快而准确,当他再次翻身跃起,发如瀑撒,发瀑间扬起的脸无喜无怒。

      走?
      展昭还不想。
      玉堂在后方。
      宗保在后方。
      颜大人、卓爷、小叶,小雨……他们都在后方。
      在他们的后面,还有月华,有丁家兄弟,有包大人,有公孙先生,有庞太师……还有皇上……有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

      一万对十万,这里多死一个!后方就多活一个!

      如此,让展昭怎么想退?

      展昭不是善人。
      杀,是为了不杀。

      展昭默道句歉意,眸光冷清,出剑冷绝。
      展昭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行暴烈如阳的猛烈招式,巨阙再锋锐,少了内力的支撑一下也斩不透铁鹞子厚重的铁甲。

      无力劈石,就抽刀断水——

      剑走低位,专对的,是连双目皆有重甲护盖的马腿关节——

      ——展昭,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马失四蹄,立不能稳,动不能行。
      被从马背抛下的西夏骑兵重重地摔砸在地,他们连翻身站起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踩死在自己同伴的铁蹄之下……

      ——展昭不会留白玉堂一人于世,一刻,也不会。

      展昭不是食言而肥之辈。
      所以,展昭不能死。
      展昭更不会死!

      战场上,一个人的能力能有多大?

      一夫真可当关?

      铁鹞子是李元昊军队的精血所在,他们百里挑一,他们应该是无惧无畏。他们不怕死,为他们的帝君而死,是他们的荣耀。
      宋军的前锋营已灭,只剩下一个连马都没有的男人。
      铁鹞子没必要理会这个男人。
      绕过他!绕过他他们的铁蹄就会踏扁宋狗的脑袋!
      但是不会恐惧的铁鹞子害怕了。
      他们的眼睛里骇然出现了恐惧。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五百?还是一千?
      他们只知道至少有一半的兄弟,是死在这个唯一活着的宋狗将领剑下……
      他不是人!
      他是勾魂的鬼使!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铁鹞子战无不克,建制十年来第一次出现超过两百骑的伤亡。
      而这些伤亡,几乎源于一个人……

      杀——

      杀了他——

      他们有厚重铁甲保护的躯体在这个人的面前显得是如此的单薄和薄弱。
      恐惧,搅乱了他们的思考能力。他们忘记了要听从长官的指挥,他们没看到了军师打出了旗语,要他们收兵回营。

      杀——

      杀了他——

      前锋营是全灭了。
      铁鹞子剩下的也不到一半。
      就是这剩下不到1000的铁鹞子,竭尽全力地在好水川的西面出口,追杀着一个男人。

      ‘他是谁?’
      山顶上,李元昊俯瞰低问。
      ‘启禀圣上,此人是宋军都监展昭,也是宋帝钦派的监军。’
      五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吴昊狠怨地咬牙道。
      ‘哦?原来他就是展昭。’李元昊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那游走在铁鹞子的包围圈中卷起浩瀚死浪的男人,叹道:‘是员悍将。可惜了啊。’
      ‘皇上想收服展昭?’张元揣摩问道。
      ‘换做是张先生,可会收他?’李元昊不答反问。
      ‘臣不会。’张元摇头,‘据闻,展昭嗜好男色,有一美艳的相好六年来与他形影不离。宋境朝野上下批驳之声铺天盖地。然都被宋帝强硬压下,依旧任职朝中。五年前宋襄阳王的谋反证据就是被此人和他的相好取得并交托给宋帝。展昭是宋帝的心腹,并在开封有极高的声名。这种人不好收。就是收了,也不可信。’
      李元昊拍了拍张元低垂的脑袋,和煦笑道:‘张先生说的是,这种人不好收。收了,也不可信。’

      有弱点的人,才握得牢靠。
      有所求的狗,才有得调教。

      雕龙镶钻的金刀匕首被拔出鞘,遥指山坡下的那人,西夏的帝君继续笑道:‘没用的家伙,就不用留着碍眼了。把铁鹞子叫回来。他们的伤亡已经超过得太不象话了。’
      ‘尊领圣命。’
      张元领命,起直身体,拍出两声清脆的巴掌。
      旗手的旗语立即变化。

      呜~~~~~~~~
      呜呜~~~~~~~~~~~~~

      西夏的号角吹出悲鸣般的声响,将铁鹞子从恐惧的死亡漩涡中震醒。他们抛弃被斩断枪头的枪杆,驱马掉头,从旁回走山间阡陌。

      展昭没有追上,残破的盔甲跟刚被血池里捞起。沉重的眼睑缓缓闭起,又缓缓睁开。插入地中的神兵拔出的同时,几尽虚脱而单膝触地的身躯又直立站起,腰背依旧笔挺。
      展昭将巨阙和右手绑在一起的发带解开,收剑入鞘,僵硬的五指舒张数下。动作又重复利落。他就近从一具应该是铁鹞子的尸身上撕裂一段布条,将披散的头发拢合束起。暴露出的颈项修长依旧,光洁不复,沾满了血汗和尘土。

      前锋营和铁鹞子的交锋,前锋营全灭,铁鹞子伤亡达八成。叁千男儿的鲜血在一柱香内撒满了地势倾斜的山口。

      展昭找到一匹无主的战马,策马回军。

      不到半里的距离。
      中军的将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在半里外英勇赴死,而无人救援。
      他们远远地目睹兄弟宛如自杀式的攻击时,想上前救援。
      他们远远地目睹前锋营殆尽,只剩展昭一人时,想上前救援。
      他们远远地目睹铁鹞子退走,展昭单膝跪地的疲惫背影时,想上前接应。
      但他们都没有。
      前锋营的牺牲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来布阵的时间,不至于以慌乱的状态迎接敌袭。

      “展昭!你还撑得住吗?!”
      展昭一回中军,杨宗保连忙策马迎上。
      展昭摇首表示没事。
      杨宗保牵过展昭坐下骑的缰绳,安抚住转来转去的马儿。
      “展昭,你歇会。中军有我。”
      闻言,展昭嘴角扯开温和的弧度,俯身趴在了马颈上,调正内息。

      片刻之后,西夏的大批步兵渐渐出现在了宋军的视野里。黝黑甲泽,寒亮的刃光。不是撞令郎,而是真正的西夏子民。

      “敌军离弩箭射程100步——”

      “敌军离弩箭射程50步——”

      “敌军离弩箭射程20步——”

      “敌军进入弩箭射程——”

      “箭定十节——放——”

      响亮的喊号一声接一声传遍战场。
      稠密的箭雨黑云盖日地向西夏步兵飞去。

      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西夏的步兵前列高抬起了盾牌。

      赵宋的军械装备是最好,也最精良。
      赵宋的弩箭长达两尺,而西夏的铁甲最厚不到半寸。

      风水,总会轮流转的。

      箭雨一排排的落下,西夏的步兵一列列地跟着倒下,就像被收割的麦穗一样整齐,就像刺猬一样可爱。
      血雾飞溅,簇簇团团,传来一片片金属坠地撞击的杂乱声响。

      “箭定十节——放——”
      黑云般的箭雨再次射上水洗的蓝天,向西夏军两侧呼啸飞去。

      西夏军第一排的步兵倒下,第二排替换举起盾牌。
      第二排倒下了,第三排举起盾牌。
      他们有条不紊地缓缓前进,保护着列队中间的骑兵。

      “箭定十节——放——”

      就在前锋营牺牲拦敌的同时,杨宗保当机立断地让中军抢占了一个山头作为制高点。西夏兵力虽数倍于宋军,然好水川地形狭长,困住杨宗保他们无法脱逃的同时,饶李元昊十万大军齐聚,也无法一拥而上。
      如此,西夏军要冲上山头,付出的牺牲绝不会少于攻城。

      西夏迎击的步兵赤裸裸地暴露在宋军的箭阵下。
      终于在一次弩箭攻击的间隙,西夏的骑兵从步兵掩护中分裂出来,自队伍的两侧向高地冲刺。

      ‘突击——!’

      “弩箭手退后——!长枪手上前——弓箭手列队——!”

      宋军前五排的长枪兵上前十步,蹲下,手中的长枪平放地面。
      弓箭手顶替到了原来长枪兵的位置,搭弦的箭矢闪烁着寒光对准了越来越近的西夏骑兵。
      而弩箭手则退到了弓箭手最初的位置。
      西夏的骑兵已经脱离了步兵的队伍,他们的右臂已经松开了缰绳,略微扬起,准备举刀。

      “放——!”

      西夏骑兵刚冲进弓箭的射程就遭受了弓箭连续不断地轮射。中箭的骑兵哼叫着从马背上跌落尘埃,本来紧密的阵形冲近宋军时成了稀稀拉拉的疏线。

      西夏骑兵近了,弓箭手又放了一轮,立即后退五步。最前排的长枪兵站了起来,他们的枪尖平指着前方,他们的左右肩甲上各有一个凹槽,后两排的长枪就放在第一排长枪兵肩胛的凹槽上。

      西夏骑兵已经冲到可以看清他们的模样。

      杨宗保按低了手中的配刀。

      “杀——!”

      ‘突击——!’

      西夏骑兵冲了上来。

      “杀——!”

      宋军第一排的长枪兵们吼叫着,最后一次调整长枪的角度,就在这一瞬间,枪尖刺进敌人的身体。借着西夏骑兵的冲力,将西夏骑兵连人带马穿了个通透。

      “杀——!”

      宋军第二排的长枪兵使劲全力刺出长枪,枪尖狠狠地刺进被第一杆长枪顿住的西夏骑兵的要害,不给他们挥刀的机会。

      “杀——!”

      宋军第三排的长枪兵跟着将手中的长枪刺出,为还留有气息的西夏骑兵补上最后的杀招。而在他们出枪的同时,第一排的长枪兵已经将长枪收回,正在准备再次地刺杀。

      这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配合,可长枪兵们却在长官的鞭挞辱骂下反复练习。他们手上磨出的血泡变成了老茧,他们闭着眼睛都可以将这套动作做得分毫不差,他们做梦都能叫嚷出“杀”声……

      战场上没有经验不知所措的人死得最快。
      而一个训练良好的兵士就算手无寸铁也能咬死几个敌人。
      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没有容你思考的时间,拿着兵器的时候,只能依靠本能,遵从套路。

      宋军长枪兵熟练地配合着,三排长枪交替刺出,不让西夏骑兵近身。

      侥幸从箭雨阵势中存活的骑兵死在了长枪之下。
      而西夏步兵也在这个时候攻了上来。
      步兵和骑兵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不是死在箭雨的阵势下,就是被长枪刺穿通透。

      ‘进则生!退则死!’

      本来应该砸碎宋军防线的铁鹞子没有尽到他们功能就被招回军营。于是接替他们进入战场的西夏步兵们知道:唯有突破宋军的防线才有活路。他们的攻势因此而更加猛烈。
      有的西夏步兵在临死前用尽所有的力气将手中的武器投掷出去。
      有的则将刺进体内的长枪死死抱住不放。
      有的甚至慢慢爬到了长枪兵的脚下……

      战场上充斥着各种声音,血腥浓烈,肆意狂散。
      西夏兵不畏惧死亡的冲击给前排的长枪兵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投掷手——就位——”

      数千士兵齐整上前,右手一抡,数量惊人的圆刀飞出,准确地射向西夏军的前列。

      圆刀不过巴掌大,刀身厚重锋利,弯曲的刀面几乎弯成一个圆形,刀柄被夹在当中只露出一点。掷出的圆刀在空中旋转落下,几乎每一个角度都可以切肉削骨——

      前列的西夏军只注意着正面的长枪兵,哪想到宋军还会有这种攻击?

      西夏军没见过这种攻势,西夏军师吴昊的牙齿却因为紧咬而咯咯作响。
      他不陌生这种武器,这武器跟柳清风常用的无柄唯刃刀竟是那么的相似。而这武器最初是他从『刀绝』聂风的尸体上搜出,上交予老教主。
      老教主见这刀样新奇,还特地琢磨出了一套配合的刀法,方便使用。

      这刀样……
      这刀法……

      “……教主……属下真的是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

      满天的血雨腥风中,毅然往上冲的西夏步兵被锋利的刀锋剖成相等或不相等的两半。
      被第一轮的圆刀砍到的西夏兵尚未完全倒下,投掷手左手再一抡,同样数量的圆刀又跟着飞到。接替上阵的西夏兵又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完了么?

      完了吧?

      就在这些西夏兵抬头看天的时候,第一排投掷手退回原位取斧,而第二排投掷手交替上位,抡出圆刀。

      噗——

      蓝天印入渐渐放大的瞳孔中被死亡的恐怖染成灰色

      ……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死战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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