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六章 出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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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宗保和穆桂英交拜之礼方行到一半，便因此呼声而顿住。
声音来自层层观礼的宾客外，其声凄厉，嘶哑力竭。高坐上范仲淹和季高闻声而起，旁侧上座观礼的涂善亦一纵而起。
一传令兵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冲到厅堂，不知多少时日的策马狂奔没有停歇使得血汗灰渍掩盖了他的模样，烘臭的气味跟熏香喜庆的婚礼殿堂格格不入。但此时此刻没人去会去计较这些。交拜之礼被打断的新郎官更是跨步冲上前，把那名因精疲力竭而跌倒在地的传令兵拽起，急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被杨宗保松开的红绿彩结轻飘无声地滑落在地，令穆桂英失神了片刻。有那么一瞬，她的心跳因此而停止，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这样被杨宗保放开了，便错过了，就失去了。却又在下一刻，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六年都等过来了，还等不及这一时半会？
穆桂英虽是前朝遗臣之后，对宋室无好感，却也非浮浅妇孺。她未必有心卫国，但保家、为民之心，她懂，也全然支持。
这样的杨宗保是她爱的杨宗保，也是她爱上的杨宗保。
“李元昊取了天都寨，兵逼怀远城—— ”
传令兵喉咙干哑，他没发一声，都似要将声带扯裂。长途的奔波令他严重脱水，他却没倒下，眼眶干涸地泣声向两路元帅报告着，替其他十二个跟他一块冲出西夏围军，用生命掩护他而无法再开口传达任何讯息的兄弟，一字一句地报告着军情。
锣鼓喧天的喜庆之堂随着一道道军情地报上冷凝沉重，所有的心思几乎都随着话音飞到了茫茫郊野，俯瞰短兵相接。
杨宗保是军人，参加他婚礼道贺的有几个不是军人？又有几人与这场战事无关？
“李元昊你个娘崽子——！”涂善气急败坏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大手甩掉掌心指间的瓷片碎渣，暗红的眼眶如火烧瞪大，转向范仲淹骂道：“都是你这该死的老屁股延误战机！现在被李元昊那兔崽子抢了先机打过来！你舒坦了——”
“要不是你们挑唆圣上主动出兵，李元昊又岂会屯兵边境？照老夫的固守政策行事，各城各寨相守相望，互成犄角，练成道严密的防线，定不会叫李元昊如此轻易地趋兵入腹！”
宋廷中央决议不下，边境线上范仲淹和涂善、季高就攻守问题更是吵了多次。双方都是倔强脾气，主意拿得比谁都稳，都不肯退让。
“一寨驻兵数不过八千。李元昊哪次不是举国进犯？以八千驻兵对抗十万敌军，范大人，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诸葛武侯的本事。”季高阴骘恨道。
他早想到，以李元昊的好战，早些因风闻赵宋欲主动出击而屯聚边境的大军哪能耐得住等待。宋军得攻击计划一但搁浅，给予李元昊准备妥当的时间，他不主动出击就不是李元昊了！
季高没想到的是，春未至，雪正融，寒冰二月，李元昊竟敢在此青黄不接的时节毅然出兵。随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受季节的局限性远远优于忙碌准备春耕的农民啊。
李元昊兵逼怀远，意取渭州。渭州之后，横纵可攻庆州，深入腹地。再往下，便是长安。
不能让李元昊得到渭州——！
涂善嚷着要把李元昊打回老家，范仲淹拒不出兵。
涂善怒道：“缩头缩尾算什么男人？是男人的跟老子上战场！”
范仲淹也怒而愤起，“涂善！战略坚守不等于退缩！冒冒然出兵，恐中敌计！”
“此时不出兵从李元昊口中抢回渭州，往后受其制肘更甚！”
“即便失了渭州，还有庆州……”
“失了庆州还有延州，还有长安，还有开封是不是！范老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
“老夫是为大局着想！”
“兵贵神速！老子跟你嚼舌头的功夫，李元昊那兔崽子或许就把怀远城给破了！军队开到了渭州城下！杨宗保——”
“属下在！”
杨宗保闻令掀袍，单膝跪地，预备接命。
“涂善！今天是宗保大婚！你想动他？”
范仲淹喝声打断涂善要出口的命令。
杨宗保歉意地望了眼穆桂英，穆桂英强作一笑，以示宽解。杨宗保拱手朗声向范仲淹道：“劳范大人烦忧。国家事大，私人事小。宗保的婚事跟逆贼进犯不可并论。宗保在此向大人请战！”
“不行！延州一路任何军马绝不出动！”范仲淹依旧反战。
杨宗保此时虽说还借调庆州，但名义上他仍然是范仲淹的人。范仲淹不给他跟涂善出兵，他旗下从延州拉来的兵马一个都不能动。
杨宗保昂首对涂善毅道：“开封杨宗保以个人之身请求加入涂帅大军，迎击西夏！”
闻言，范仲淹面寒如霜，涂善则大喜，乐道：“好！不愧是杨令公的后人！是条汉子！”
“涂帅，属下亦请战！”
“涂帅，属下请战！”
“涂帅，属下请战！”
……
“我大宋男儿，又岂会只有一条汉子。”季高抚摸着自己颚下三缕，得意地笑看范仲淹。
范仲淹攥紧了手，愤而甩袖，“有勇无谋，无济于国家！”
季高冷笑，“有谋无勇，还不如纸上谈兵！”
两个鹤发鸡颜的老人，众目睽睽下斗鸡一样对持婚堂，夺了全场风头。
白玉堂双指夹了缕鬓发，懒懒顺下，“猫儿，战还是不战？”
展昭托了托滑下的宝宝，和声道：“他要战，便作战。”
白玉堂笑灿，高声道：“他要战，便作战。让李元昊打哪来，回哪去！”
“让李元昊打哪来！回哪去！”
“打哪来！回哪去！”
“打哪来！回哪去！”
就让李元昊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宋人的国土，岂能容蛮夷肆虐猖狂！
然而，军令如山。范仲淹拒不出兵，涂善能调动的只有庆州一路兵马。包括自愿军，能立即出动之数不不过万余。
有突袭白豹城大捷为先，涂善将所有机动部队都交给了杨宗保，归他制约。
『交拜礼』未完，『撤帐』未行，婚礼便是未完。
是夜，范仲淹愤走回延州。
是夜，庆州军务处的烛火明了一夜。
是夜，本该为洞房花烛的新房，空荡荡，没迎来新人。
隔日，庆州尽兵而出。
出征的队伍中，素来乖巧的宝宝扯着杨宗保长枪上的红缨不放嚎啕大哭。杨宗保问白玉堂借来画影，一剑削断飘扬的红缨。宝宝愣愣地瞅着爹爹手中的长剑，瞅着自己小手紧抓的红缨，暂时忘了哭嚎。
杨宗保盯着宝宝眼睛，喝道：“杨家子孙流血不留泪，不准哭！”
白玉堂夺回自己的佩剑，顺手往杨宗保的额头上便是一敲，道：“你儿子才多大？哭是正常。说什么混话呢。”
杨宗保默了会，弯腰自穆桂英手中接过宝宝，抱到怀中，紧了紧，又还给穆桂英，轻道：“桂英，儿子的名字我决定了。按照杨家的族谱，他是『文』辈，就叫『文广』。”他反手紧捏穆桂英的手指，认真誓言：“桂英，难为你了。等我回来，我一定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穆桂英张口欲言什么，终化为一笑，诺道：“嗯，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杨宗保慎重一点头，不再管儿子的啼哭，驾马归队。
白玉堂和展昭调转马首，刚要跟上，前来送行的丁月华出声喊道：“小哥，昭哥——”
两人一齐回首。
丁月华犹豫再三，道：“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我们一定平安回来。”
两人的笑，比冬日的日头更为明媚。缓缓融化的积雪折射着阳光，灼灼生华。
分明，是一如既往的夺目，何故丁月华会压抑不住不安？好似……他们会一去不返……
穆桂英抱紧了她和杨宗保的儿子，抱得很紧，很紧。轻声在抽泣的宝宝耳边呢喃，“文广不哭，文广不哭。将门虎子，文广是杨家的小老虎，最勇敢了，不哭，不哭……”
陕西，二月，晴，无雪。
雪融的声音被齐整的步调踏在脚下，咯吱咯吱消弱在兵甲相碰的撞击声中。
行军中，听不道雪悄悄融化的声音，听不到棕褐的枝头悄悄抽出嫩绿的声音。
机动力量最强的精锐此番都被涂善交给了杨宗保。
与上次短途突袭白豹城不同的是，这次的行军是长途突袭。
步兵是阵地战的根本，但逢到急行军，就难免累赘。
肥沃的草场和优良的马驹不是被辽国占去，就是落在西夏手中。赵宋的马个头低矮，负重弱。精良的骏马少，分做战马的更少。因此集尽涂善所能，动员起来的机动力量也就一万八千余人。这一万八千人中，步兵依旧不可避免的占了半数。
据息，李元昊出兵十万。一万八对十万，不可硬拼。宋境各寨各堡相距不过四十里，这么多的城寨分散了赵宋的驻军力量，但也提供了便利的道路，补给便宜。使得杨宗保这只队伍不用负重，一人一马轻装备三日口粮便可驰骋野战。据险置伏，要其归路，攻敌薄弱。
杨宗保的军队，不与李元昊的军队硬碰硬，他绕过部队主力，专挑他们的薄弱的粮草补给后方下手。三月前，西夏军才和同样一批机动部队玩过清野偷袭游戏。他们对西夏军的兵营布构非常熟悉。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高地上，杨宗保缓缓地压下手中枪，千军万马便如雷云奔腾般呼啸而下，往兵营冲去。
出乎宋军意料的是，那帮子蛮横的西夏狗经过短暂的慌乱后，竟然有了极为杰出的表现——他们齐齐转身，跑得非常快。
只一眨眼，风火摇曳的营地，杀声寂静。
远远的，成百上千的小黑点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大家都不是战场初哥，依照西夏蛮横的军风，没有长官的命令，他们是不敢不作丝毫抵抗就逃走。一看情况不对，宋军立即停止了追击，军械粮草也不做祥看，勒令撤退。
撤退时，杨威竡气不过异常突袭换来雷声大、雨点都不落半滴的结果，回身扬手，拉弓满弦，火箭自天空画出明亮的一线赤红。跟随他到底的天雷堂众，不顾军令，齐齐取出配弓，满弦上箭，火光四散。
荧红之后，黝黑和寒光并列。
“妈的——搞伏击！李元昊，你想玩，爷爷跟你玩！”
杨宗保气笑，大声唾骂。
砰——
白玉堂老远弹了颗飞蝗石敲上他的脑袋。
让你小子抄袭爷的口头禅！
杨宗保他们熟悉西夏军。同样的，西夏军对他们的行动方式也异常熟悉。此后的日子，杨宗保的机动部队跟西夏军对上了。他不停地袭击西夏各军的补给后方。还派出大量的骑兵小队伏击李元昊的侦察骑兵。
但是，这些都是大跨度小规模的行动。一旦杨宗保他们喝杀着冲向西夏军营，所有的西夏兵就开始丢下军械重甲，哇哇叫着开始长跑。唯剩下杨宗保他们对着他们的背影苦笑。
满地满营的军械粮草，看着心动，拿走却不易。
要毁？
看到远方黑压压蔓延过来的黑线了么？
是时候，换杨宗保他们撤退逃跑了。等到西夏埋伏的大批步兵赶到的时候，正好可以遥望着他们的背影，用夹杂汉语的西夏语破口说拜拜～
在西夏军一层不变的应对下，杨宗保他们也只能给他们找些小麻烦。不管对宋对夏，这场对抗战都打得非常滑稽，非常难看，非常丢脸。
这哪里是打仗？
简直就是在玩‘你开始追逐，他就逃开；他孤注一掷，你开始退缩’的情人游戏。
一来二往，本就熟悉的士兵对对方的后背更为熟悉了。
真他妈的的窝囊！
西夏这次出军，就好像一团软绵绵的泥巴，糊在你的口鼻处，憋得你难受。想发泄，但一拳打出去，又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郁闷归郁闷，杨宗保他们的骚扰行动却成功解除了怀远城之围。为了埋伏这支机动部队，李元昊抽出了大量的兵力。
算是达成目的了吧？
才怪！
他们是要将逆贼驱逐出宋。
他们要的是宣德门上的红涤袋迎来西夏的降王——
庆历元年二月十二日
杨宗保的机动部队前锋营，第一次跟西夏军队短兵交锋。张宗堡以南，大败西夏一散军部队，斩首数百。
敌血的温度，活络了自己的经脉。
急袭离城的军队，终于跟这帮狗崽子直接对上了。
他们手中的刀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摄取更多的血，来滋养他们的土地。
滚滚黄沙中，传令兵驱马自前锋营回报战果。
“禀元帅！先锋营在张宗堡以南遭遇西夏游离部队。我部斩敌数百，伤千余，其余向西北方向逃散。我部阵亡十三人，伤七十四人。俘获马羊、囊驼，以及随军财物若干。”
“是西夏哪一部族的兵士？可有抓到活口？”
“属下无能，没有抓到活口。看服饰，像是野利遇乞的部族。”
“呵～一直不见血，爷还以为李元昊那小子换个人当了。”
白玉堂摸了摸腰间画影，嘻嘻笑道。
展昭白了唯恐天下不乱的爱人一眼，慎重问道：“虽说兵贵神速。但这次他们诈败，我们追还是不追？”
“不一定是诈败。”
跟西夏玩了数日的你追我逃游戏，杨宗保不得不怀疑这次的接触到底是另一场诈降埋伏，还是一次真正的败敌。
这时，又有探子回报：怀远兵解——
杨宗保立时喝声吩咐：“传令先锋营！加速前进！追击败兵！不进怀远！合兵羊牧隆城！”
“元帅！当心埋伏！”卓东来远远看见传令兵来，从后方策马赶上。听到了杨宗保最后一句，一急，忙扬声喊道。
“传令前锋营，小心侦察！稍有不对，立即撤退！”杨宗保补充吩咐，翻身下马，冲进帐篷，解下头盔，从参谋官手中抢过地形图。指尖在地图上游走，口中念道：“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估算错的话，李元昊此番还是沿用以往的战法。围攻怀远只是假相，他真正的目的是直捣渭州！四十二部落的骑军则在大军两侧专事破坏骚扰，制造西夏军在各处入寇的假相！”他一重拳砸在地图上，恨道：“之前跟我们玩的游戏不过是麻痹！该死，除了前两次外，我们都没有直接见到他们的大队伏兵！竟然被惯性给蒙蔽！让他们绕过我们往渭州去了！”
帐帘掀起又落下，数双眼睛跟着杨宗保的自言自语和指尖盯着地形图。
卓东来拢了拢紫郁皮裘，压抑住夹带血腥味道的低咳，指着好水川一带道：“李元昊的大军若要取渭州，定要通过好水川。好水川的地形凶险，是埋伏的好地段。只要断了他的后路，再让涂将军守住各路隘口……”
“他十万大军就是落进陷阱的畜生，就是不能全歼，也要把他们冻死，饿死！”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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