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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三、到此为止 ...


  •   周紫苏两天里给我打了三个电话,只是问些日常事务,习不习惯之类的,可我知道她有话要说,关于丁夏楠。我不想提起丁夏楠,至少不想主动提及,他就象梗在喉咙的一根鱼刺,不去想兴许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就化了,而试图掏出来只会弄出更多的疼痛与眼泪。
      这些日子并不算难过,我尽量不让自己一个人呆着,跟着柯硕去工地,跑银行,陪汤圆逛街和看《巴厘岛的故事》,一群人死光光。她擦着鼻涕唔唔地说:“这个编剧真他妈变态,干嘛非得都弄死呢?少了谁不是一样的活?韩国人都他妈这么深情吗?”我想,悲剧才让人恋恋不忘,如果是大团圆,观众也会随自己的性子发展出一幕幕悲剧来,这个编剧才真聪明,都弄死了,看你们怎么续下去。
      少了谁都是一样的活,现实就是这样,失恋的痛苦因为有人在旁边安慰就会好得多,如果有恋爱来弥补就好得更快些——心头上的那块被抽走留下的洞有人帮忙堵上,就不会呼呼地往里灌风。不管怎么说,我正常地过着我的日子,即使没有丁夏楠。
      紫苏打来第四个电话,问过好,我们在电话里沉默了有一分钟,她开口说:“丁夏楠来找过我,我给了他你的电话和地址。”
      我点头,想她看不到,又才说:“好的,没关系,也不能真躲一辈子。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如果他真来了,就见一面嘛。”
      “你都成说客了。”
      “我吗??怎么可能,我一直是向着柯硕的。这么久你没看出来?”
      我把电话拿开一点,对柯硕说:“紫苏说她一直看好你。”
      “转达我的谢意。回拉萨请她喝酒。”他看着斯洛克眼睛头都没回。
      “他说谢谢你。”我对电话说。
      “听到了,不客气。”又说:“你自己处理吧,我把这事儿说出来,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你就让我不安稳,太坏了。”柯硕后脑勺往这边侧了侧,还是没有转过来。
      “不会的,你想着丁夏楠比你更不安稳,你就安稳了。”说完,像舒了口气,结束道:“不说了,再见。”
      柯硕拿起摇控器关掉电视,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阳光洒落的声音,我收好电话跪坐在沙发里与他对视,他垂下头摇了摇,抬起来问:“他想说什么?”
      “你猜。”
      “对不起?”
      “也许是吧!毕竟我幼小的心灵因为他又一次受到创伤。”
      “想听吗?”
      “说不上来。当时就是躲着这句话才来昌都。”我从角落里抓过尼泊尔店里淘来的抱枕抱在怀里,布面上手工镶嵌的一粒粒镜面玻璃正好反射着阳光到对面墙上,金光闪闪,如夜空中撒满了的星星,勾引着伸手去摘。
      “漂亮吧!”我示意柯硕看墙面展现的一夜星空。
      他扯了下嘴角以示笑意,像是不确定一些话该不该说,看向墙面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无非是道歉和挽回,我不逼你。只是……”而后一本正经地握住我一只手,目光灼灼瞪着眼睛说:“你要对我负责。”
      我失言而笑:“你还真信啊?”
      “信。”
      手被握得更紧,指骨因挤压传来麻木的触感。当初丁夏楠也是这样坚定,坚定而且带着狂热和义无反顾地告诉我:再不会了,再不会放开手;他说,你得相信我。现在想来我虽然点了头当时也不过将信将疑,有什么办法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二十多年做人的生活慢慢帮我积起一层层的壳,真得把心掏出来就我而言也是件费时费力的事,还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正因为对丁夏楠都做不到挖心掏肺,所以听到柯硕回答得如此利落,无论真假,心里还是感动的,不管怎样,至少他给个机会让我做一个被人需要而依赖的人,即便他也将信将疑。我看着那些细长的手指,突兀出的指节,点点头,张口道:“一、他没有打来电话;二、我也没决定见不见;三、我说话算数。”

      过道里空荡荡的,一眼望去,灯光打在暗红色的割绒地毯上映出一团一团的雾气沉蔼,空气中幽幽飘来藏香特殊的味道,悠远而引人入胜。偶尔有包间的门打开泄出一丝喧哗,却象是隔了十万八千里:每扇门后都是一个世界,有人推杯换盏,有人殷殷陪笑。
      服务员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外停下,轻手推开,如神之手开启另一个世界:这里万紫千红,欢迎光临。
      高建国坐在正位,开门就能看到,硕大的桌子围了十多人,已经吃开,柯硕回过头,示意他跟汤圆之间的空位是留给我的。
      低着头走过去跟高建国道歉,下午去剪头发,结果受不得诱惑又做了个颜色,为他饯行我却来晚了,实在不应该。
      “没事儿,快去坐下。”
      旁边有人说要罚酒,他没有接话只说:“不错,挺漂亮的。”盯着我仔细瞅了瞅又说:“在我记忆里就没见你留过长发吧?”
      “恩,以前留过,我喜欢折腾头发。”
      参加这种人多的酒席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完全可以只顾着吃东西,像我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根本不用去关心桌面上的气氛、领导的眼色,自有人鞍前马后。我乐得自在,与汤圆认真地研究起每一道菜的口味,低调地把喜欢的罐头烧蘑菇一勺一勺全舀到碗里,看柯硕空着碗也分了一些给他。他在桌对面陪酒的间隙居然有机会意识到我给他盛了菜,看着我傻笑。
      “我的天,柯硕喝醉了吗?怎么也有这么二的时候?”汤圆拉着我低呼。
      “嘿嘿,我告你说他二。”
      “他乐晕了吧?快看快看,嘴都裂到这儿了。”她两手扯着嘴角拉出一个丑陋的弧度,哪有柯硕笑得好看。
      柯硕又干了一杯,举着杯子等服务员倒酒的时候,盯着我笑意更深,我低下头拉近椅子,专心地在碗里找蘑菇,汤圆在耳边压制着声音咆哮:“啊,真受不了你们,公共场合也收敛点嘛。”我横她一眼,从脸红到脖子。
      看到高建国端着酒杯走过来,我忙站起来应着,“怎么样?咱们俩喝一杯?”他说。
      接过汤圆递上的杯子,放低了对他说:“应该我敬您的。”
      “假客气。”
      “真谢谢。”
      他笑笑,包容了我的耍嘴皮,也不喝,接着说:“打算什么时候回拉萨?”
      “还不知道,听领导安排。”
      “柯硕吗?也算?”
      “当然算。”
      “呵呵,挺好。”他轻轻地碰了下杯子先送到嘴边,我忙往嘴里倒,一口干了,冲他亮了亮杯底。
      “行了,我在这里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昌都这边的关系该跑的跑了,该介绍的介绍了,功成身退。”他拍拍我的肩说:“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拉萨我们再聚。”一向没把高建国当长辈,现在他说些关怀的话让我莫名觉得伤感,本不应该的涌上些离愁。我握紧杯子,咬着下嘴唇点点头,想同他说给陈姐、陈风带个好,又怕开口时声音哽咽,只等他转身就坐下了。
      “你手机响了。”汤圆指指背包,喧哗中隐约听到《钟鼓楼》的吉他前奏,号码没有名字却异常熟悉,正是丁夏楠。
      我拿着电话走出包间,反手把门关上。
      铃声停了十几秒又再一次响起,摸着胸口那处跳得越发强劲的心脏,一下又一下震得胸腔如重锤敲打一般,这种疼痛沉稳而绵延,每一下都实实在在,然后混在血液中传播到四肢百骸,还未消失又迎来了第二次。
      可是,在这么源源不断的疼痛里,我慢慢舒出口气。终于等到这个电话。
      从紫苏告诉我,或者更早,从换了号码离开拉萨,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他要联系我,总会有办法的,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对自己说,也许这就是结局。
      盯着屏幕上一明一暗闪烁的号码,突然想知道如果我一直不接,他是不是会一直打呢?丁夏楠到今日不知道有没有那份坚持。
      “什么事儿?”柯硕推开门露出小半个身子。
      “接个电话。”我笑着并且按下通话键。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在我举起电话的瞬间关上了门。
      这种寂静来得那么突然,像是随着电话的接通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将我困在里面,这里一切如常,只是时间和声音都停止了。我面对墙,用手指描绘着墙纸的花纹,一枝蔓藤蜿蜒而上直到壁灯脚,又从另一个方向钻出来,如果一直追着怕是无穷无尽。
      我是不是应该很有礼貌的问声好?像老朋友一样客套一句:“最近好吗?”
      最近好吗?丁夏楠,你最近过得好吗?
      “初一……”他的声音成为这个空间里的永恒,带着熟悉和陌生不由分说插进心里。
      “嗯。”只是发出这一个音节我也能轻易地听出呼吸间透出的湿意。我痛恨自己这样,总是轻易地流泪,作出过份夸大的假象,可是没办法,我总是轻易的流泪。
      又是与世隔绝的岑静,手背上擦过眼睛后留下的水渍,在空气中慢慢蒸发慢慢牵扯起皮肤。我们都在等,等开口,等说法,等答案,等结局。什么样才算是结局?高建国办完事离开?还是最终跟柯硕躺在了一张床上?丁夏楠说了很多对不起,而我却转身逃开,什么都没给他,他也许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让我表明一个态度。可是,如果我对他说,走吧,走吧,别再找我,难道以后就真的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了吗?人生未死未休啊。
      “我明天的飞机到昌都。”
      这话并不意外,却提醒我,我们压抑和回避一切的行径十分幼稚可笑,我爱丁夏楠,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这么奋力地去爱上一个人,但我不会再跟丁夏楠在一起,没那么大肚跟包容,可以轻易遗忘,毕竟那些伤痕好了也会留下个疤痕,时时提醒着他曾经的失信。这就是结局,这段爱情的结局,只余伤痛和念念不忘,没有再续写下去的剧情。
      我说:“你不用专门跑一趟,就在电话里说完吧。”
      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呼吸都没有。我已经不决绝了,态度和蔼,留有余地,他还想怎么样呢?欢天喜地地迎接他?
      “我想见你。”
      “不方便了。”我说。
      “是谁?”他的声音透着狠劲。
      我笑了笑说:“我以为我们可以算作事实分手。”
      “是我不对,我把她的事一直瞒着你,可是我没有骗你,我记得跟你说的每一句话,我说过这一次绝不会放手的。你不能这么狠。”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可以笑得出来,而且一定笑得很好看,甚至感觉丁夏楠就站在面前,愤怒地控诉着我的不是,而我慈爱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只是累了,可不可以不要?
      “丁夏楠,我这么跟你说吧……”笑过之后竟是出奇的平静,如同正午阳光下的湖水,只是白花花的明亮,不见一丝褶皱,“有些东西走远了不是你想追就追得回的。一次,两次,三次,你当我傻啊?对不起你已经说过了,我原谅你……”
      “那……”
      “你听我说完。我们的前事算结了,你对我说了对不起,我对你说了没关系,到此为止。所有,一切,到此为止。”
      我讨厌这种寂静,隔着一扇门就是另一个热闹的世界,我想念那个烟雾缭绕的世界。
      等待的时间已经足够的长,手机发烫到随时可能爆炸一样,其实只要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什么都结束了,所有的不甘心,求不得,爱恨纠缠就凭空气中无影无踪的电波维系着,太脆弱了。
      柯硕探出头,问:“还没完?”
      我点点头,对着电话说:“丁夏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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