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阳光》钟初一

24、二四、是奢望还是梦想？

　　唐晓玲第二天一早就偷偷出院，尽管她心急火燎的赶回来，屋里除了李卫星留在桌上的一万块钱，再没有什么，哪怕只字片语。
　　我赶到理发店时门已经拉上，上楼在桑拿的大厅找到汤圆圆，她正提着一个行李跟在唐晓玲身后，被一群人围着，挤进人群小声问她：“她马上要走？”
　　“恩，回成都去。”
　　“去找李卫星吗？”
　　“也许吧，她也没说，只说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了。”
　　唐晓玲正与他人话别，都是些性情中人反倒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怡姐抱着她只说：“再等等，再等等，身体养好了再走好吗？”
　　唐晓玲微微笑着直摇头，面目坚决而凄楚，在怡姐肩头稍稍休息片刻就提起神看向汤圆圆，说：“我们走吧。”
　　我跟在身后无法言语，竟一直跟上了出租车，车开往机场。
　　唐晓玲坐在副坐自言自语：“不知道能不能在机场遇到？怕是一早的飞机吧！”
　　跟汤圆面面相窥不敢接话，只听她嘻嘻笑了两声又说：“还是不见得好，只怕忍不住想杀了他。”口气阴森，纵是七月的艳阳下也禁不住让人背脊发麻。
　　听到此话连司机也坐不住了，看看唐晓玲又看看我们，又看看唐晓玲开口劝道：“小妹儿说笑呢？现在飞机上可不让带管制刀具！谁那么大的仇恨？杀了他你还要坐牢，反自己给白搭进去了。越活越好不是给他最大的报复？”
　　越活越好？最大的报复？哼！我活得好是我的造化，那不过是对自己负责，伤我之人并不该因此而得到原谅！报复是什么？报复就是你让我痛了，我让你更痛，与我的生活无关。
　　我在心里冷哼，却不敢把话说给唐晓玲听，只看着窗外伫立路旁倒退着的白桦树发呆。
　　汤圆拉过我在耳边小声问：“她不会再自杀吧？”
　　我摇头表示应该不会。自杀比杀人更需要勇气，昨日唐晓玲能下得去手并不是真想寻死，是心中对李卫星还有一点念想，只盼着他们之间是真有情，是可以挽回的；而今天李卫星能弃尚在病中的她而去，一切都明明白白再无奢望，稍微聪明些的女人都觉得不值了，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去死真的是死不足惜，会心冷，但也会心硬。
　　路过大佛处，唐晓玲让司机停下。我们随她下车，跟着她站在大佛前。
　　山崖遮住些阳光只露出佛主嘴角边悲天悯人的微笑，白色的哈达累累叠叠从头到脚堆满一身。唐晓玲至路边捡了几块石头堆了个小巧的玛尼堆，双手合十上前鞠躬，我跟汤圆站在身后听她喃喃低语一番，又是深深的叩拜。沉默片刻转身示意我们可以走了。
　　坐在车里，司机又好心开口：“佛主保佑，好人有好报。”
　　唐晓玲点头称是，侧过身对我们说：“我是犯了大罪的人，害了自己还害了小孩。虽然也是平时不烧香临事抱佛脚，但求佛主大慈大悲，念我诚心，保佑他能托生个好人家……”尾音渐低已是哽咽。
　　汤圆递出纸巾，安慰道：“会的，会的，别难过了。”再无多话。

　　候机厅里人来送往，却根本不可能看到李卫星，我让唐晓玲坐下，帮她去办手续。心存侥幸问那办登机牌的工作人员：“这一班有叫李卫星的吗？”那人礼貌地回绝道：“对不起，我们不能透露旅客的个人信息。”
　　讪讪回来，唐晓玲还是原来的姿势看着地面。汤圆问她要不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都只摇头。要说十分悲伤倒看不出来，甚至嘴角还时有浅笑，但却让人觉得以前那个精明、跳跃的唐晓玲不再，整个人沉淀下来只余让人看不透的阴寒。
　　汤圆皱眉看着我，我在唐晓玲身边坐下问她：“回成都有人接你吗？”
　　她回神回来，说：“没有，走得匆忙不好麻烦别人。”想了想又说：“我妹妹就麻烦你们照顾了，没让她一起走。我开这店子硬把她拉来帮忙，没想到……我是自顾不暇，该我欠她的。”
　　“你就别操心这些，随便在酒店里给她找个工作也能安顿下来，以后她是要走要留等你缓缓再跟她商量吧。”我承诺道。
　　“别让她去做那些事情。”
　　“我知道。”
　　她象是交行完后事般松了口气，我赶紧说：“你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好好的。”
　　“天下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我就换。”汤圆也插嘴搞笑。
　　唐晓玲点点头，握住汤圆的手轻松地说道：“今天一早看到自己竟一夜间瘦了好多，如今这等身材样貌回成都去还不迷倒一大片？”又回过头望着我说：“谢谢你们陪我，虽然平时并不交好，今天有这份情意，我唐晓玲记一辈子。”
　　我眼眶一热，伸手推她：“讨厌，我最讨厌在机场送人还说些肉麻的话，如果记得我们的好，回成都就别忘了常打电话，我们去的时候也要准备好菜好酒招待着。”
　　只见三人都泪眼晶晶，却又呵呵笑了起来，汤圆又开始发纸巾，唐晓玲摸干净眼泪振作精神站起来跟我们告别，我哽着喉头不敢开口，只冲着进安检的她挥手。
　　送走了唐晓玲，我跟汤圆坐机场大巴慢慢悠悠回拉萨。回到酒店，老黄、怡姐几人分别问了她的情形，又分析一阵，直说要跟她时常联系，怕有什么意外。

　　六点过时接到丁夏楠的电话，说正在楼下。
　　记起车上所想，如今机会来了——报复吗？怎么报复？让他爱上我再甩了他？暗笑自己幼稚，整了整衣衫还是下楼去见他。
　　“吃晚饭了吗？”他见面就问。
　　摇头，只盯着他深深望着，丁夏楠，如果同样有另一个女人，你会选择谁？如果我为你自杀，你会留下吗？
　　他被我看得不自在，怕是又被我眼中哀伤所摄，怯怯地上前一步拉住手问：“怎么了？”
　　悲从中来，咬着嘴唇含泪看他焦急神情，心中一软，说：“丁夏楠，别再负我。”
　　他拉我入怀，抱得死紧，我在他怀中深深叹了口气，心知，丁夏楠又赢了。
　　在街边的川菜馆随便炒了两个小菜，叫了一碗蒸鸡蛋，丁夏楠坐在对面真盯着我看，却不动筷子。
　　“你不饿吗？”
　　“看着你就饱了。”他嘿嘿傻笑，这便是他的甜言蜜语了。
　　我白他一眼，并不停口，一边吃一边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真的，看着你，我就不想吃东西了。是好话，真的，不是那种意思！”他急急解释，我有点面热不敢看他，一点点数着米往嘴里刨。
　　“初一？”
　　他见我抬头一脸暖意没有生气，才憨憨地笑起来，动手舀了一勺鸡蛋送到我嘴边，我看着眼前颤颤巍巍黄白色的鸡蛋羹下意识地避开，公众场合还不习惯这种过份亲密的举动。丁夏楠依然举着，大有我不吃他不放的意思。
　　“我自己来吧！”伸手想接过勺子，他手轻轻一拐错开后又送回到我嘴边，眼里满是浓浓笑意，我硬着头皮一口吞下，脸烧得如同火碳一般，心里暗暗鄙视自己，原来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吃了饭，丁夏楠理所当然牵着我沿北京路到拉萨大酒店，一路走到拉萨河边，正是傍晚闲暇时间，来去很多人在散步，闹中取静找了一处河堤坐下。山后夕阳金黄，晚风正软，跟他握着的手心湿汗淋淋，想挣开擦擦他却钳住不放，还不时用力握上一握，似是确认我的存在。
　　“我打个电话回去交待一声。”
　　“你打。”可并不放手。
　　只得笨拙地摸出电话打到办公室，几声之后不想是柯硕接的。
　　愣了愣方才说：“我晚些回来，有什么事打电话吧。”
　　“那人是谁？”他看到了？
　　“是我同学。”丁夏楠注意到我的对话，伸手一搂，圈着腰将我禁锢在怀里。
　　“哼……”我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嘟嘟”挂断电话的声音，心往下沉了几分。
　　确是我做得不道义。
　　看着丁夏楠近在咫尺的眉目，心中想起紫苏问过的那话：“如果丁夏楠回头，你会如何？”
　　伸手抚上他的眼眉轻声说：“你就是我的一个梦，如今有机会梦想成真，你说我会如何？”
　　丁夏楠低头吻了下来，我满手刺刺的胡渣，心跟着刺痛、颤抖。
　　丁夏楠，为了这个梦，如今我是不管不顾了。

　　耳边始终有些人声提醒着现在尚算青天白日，我推开丁夏楠不好意思地望着远出渐渐显出形的月亮，云朵拖着肥胖而弯曲的尾巴飘在它身旁，一切喧闹又宁静，如此美好。
　　“初一……”他呼出的热气就在耳边，现在这个男孩果然比以前胆大许多。
　　“恩？”
　　“初一……”他喃喃细语，咬着我的耳垂，身体一阵酥麻，低声呻吟出来。
　　被他强扭过头，唇上已是一片湿润。
　　我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才使得自己借机喘息，因缺氧，眼前一片模糊，只得靠着丁夏楠暗自闭目调整。他带着笑意在我唇边温柔的轻触，呢喃：“初一，初一，你是我的。”手臂缩紧，我却有种想哭的感觉。
　　可是我不能哭，至少我尽力不哭，虽然再一次回到丁夏楠怀里，可有些伤是忘不了的。
　　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哭了，很烦唉！”

　　不愿深想，提起兴致站起身对他说：“丁夏楠，我们去坐公交车吧！”
　　“好。”他没问因由点头同意。
　　我拉着他快步前行，再晚怕是没有末班车了。
　　在路边匆匆跳上一辆，也不管去到哪里，在后排坐下，挽着丁夏楠的手臂告诉他：“丁夏楠，在我心里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是最浪漫的事情，看着人上人下，看着熙熙攘攘，好象只剩我们可以天涯海角。”
　　他纵容地笑看着我不语。
　　我将手挽得更紧，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心里默默：丁夏楠，其实还有原因我没说，那年你曾许诺：“我们考在同一个城市，我便可以坐着公交车来接你去上学。”为了这句话，我再没坐过一次公交车。

作者有话说

　　难得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