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荷雪安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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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干嘛？”朝凤歌语气不善。
王仲石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不发一言。
“干嘛？”朝凤歌甩脱他的手，揉着皓腕，浅红一片，不禁对他龇了龇牙。
“这哪是你来的地方？回去！”王仲石压低声音说。雁微尘第一次和王仲石持同一意见，连连点头。四司解盎亦然。
朝凤歌大为不悦：“就许你开妓院，不许我逛妓院？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
“这是点灯吗？你好好跑前面来干什么？要看花魁，待会儿叫她们去后院不就得了嘛。”王仲石耐心劝说。本来她逛逛就逛逛，谁知凤妈妈禀告他说：“客人骚扰水玲珑，要她晚上作陪。主子出面安抚为好。”这哪儿跟哪儿啊！
花涧月闻言一愣，偷眼仔细打量朝凤歌。主子这次破例，可见此人来头不小，后院乃是她们的禁地，从不曾有姐妹窥见过三丈高的影壁后面究竟是何模样，更别说去那里抚琴唱曲儿了。明眸不由得在王仲石朝凤歌身上来回逡巡，探索意味颇重。
朝凤歌压根不理，又坐回主位：“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招？”转向满庭芳，“小妞，弹个《梅花三弄》给大爷听听。”
满庭芳狐疑地瞅了瞅王仲石，得到首肯并候他落座后，琴音淡淡开始弹奏，水玲珑凝脂般的玉手，温婉执着一管笛子横递唇边，幽幽和音。《梅花三弄》本是东晋桓伊所作的笛曲，后人将其改编成琴曲。因其曲中泛音曲调在不同徽位上重复三次，故又称“三弄”。南朝至唐的笛曲大多表达别离愁绪，眼前这位大明朝的女子所奏琴曲则重在表现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节操与气质，梅花恬静高洁的静态跃然眼前。
朝凤歌不觉手痒，及至曲罢，自己上去换了满庭芳，焚香抚琴。众人屏息聆听，只闻她漫弹绿绮，引三弄，室内霎时梅香扑鼻，连同满庭芳皆不觉魂飞。
曲罢，满庭芳福身到底：“没想到公子琴艺竟如此高超。庭芳真是班门弄斧，自惭形秽。结尾前的转调令人耳目一新，实是闻所未闻，庭芳佩服之至。”
雁微尘微微侧目，没想到这妖女除了行为放荡，琴艺倒确实不错，耳边似乎琴音尚悠扬缭绕，梅花古淡清雅若萦散在身旁。
王仲石眸中光彩大盛，他的安安，一向出人意料，几年分离，又将带给他多少惊喜多少忧愁。现在的他，如同油锅里的豆腐，两面煎熬。一方面，舍不得她孤身闯江湖，一方面，又放不下怀了身孕的妻子，如果可以，能否让时间倒流，一切从头来过？万事都能“如果”，那该多好！
解盎四司是听惯了的，也不免惊讶，经历了旧爱情殇，琴艺似乎又大涨了。要是波音七四七在的话，肯定如痴如醉。
水晶帘笼外，有人抚掌叫“好”，并礼貌询问道：“在下宫千里，不知可否入内拚一桌，共享天籁？”
宫千里，也算老相识，不过众人易了容，而且六年间变化颇大，应该认不出来。不让他进来，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朝凤歌一边提醒王仲石：“此屋隔音不好，有待改进。”一边向红衫递了个眼色，红衫会意：“公子请进。我等正在品味满姑娘的《梅花三弄》。”
跟连体婴似的，又和徐高竹一起。王仲石见到徐高竹，赶忙上前行礼，口呼：“二……”还没说出口，被徐高竹一把拉起，生生改口：“二爷。”
朝凤歌呷茶暗忖：粽子不仅认识他而且态度谦恭，看来那家伙果真非富即贵，排行老二是肯定的，不过不一定是“爷”这么简单。不知上次他们前往剑林取剑，又是怎么一个始末。等他们走了，要好好打探打探。毕竟正事还没干呢，喝酒调笑小事，九芯玄叶草才是大事。
宫千里望着朝凤歌目光炯炯，似笑非笑。朝凤歌心里打突，不会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吧？于是也对着他假笑。
宫千里狷狂之气几年未变。甩着他的紫金骨竹扇，放肆打量朝凤歌手中的麒麟赤金扇，笑道：“小兄弟真是出手阔绰，不知是哪家的少爷，这般俊雅？”
张嘴就查户口，以为自己是片儿警啊？朝凤歌咧嘴笑得欢，语句却犀利：“怎么，平头百姓逛妓院还要自报祖宗十八代不成？”
“小兄弟误会了，未请教高姓大名？”慵懒地斜靠在贵妃椅上，只随意拱手作礼。
“咱们萍水相逢，有缘自会相见，何必询问来路姓名？”朝凤歌浅笑回他，心里咒骂他上百遍。六年前，自命风流讨厌得很，六年后一样讨厌。所以说，男人长得帅是个悲剧。从小就讨厌自以为长得帅，到处显摆一肚子稻草的男人。还是她的粽子好，相貌平平，却诚实可靠，哪怕他们到今天这步“相对泪千行”的田地，她也没怪过他分毫，因他本就没错，无可怪处。
宫千里闻言开怀大笑：“小兄弟说得妙，英雄不问出路，倒是宫某无礼了。”
朝凤歌举杯对窗邀月：“今日小酌，得见三位姑娘灿若星辰之资，我等已经心满意足，明月无限好，也该回去了。”喝完杯中酒，准备走人。
宫千里笑道：“明月确实无限好，玄武湖的风景更为秀丽，不知小兄弟明日可愿与我们一同参加一年一度的游湖赏莲诗画会友活动？届时京师文豪必定倾城出动，共襄盛举，小兄弟意下如何？”
“比赛吗？”朝凤歌问道。
“然也，本届诗画游湖活动由大明第一才子解缙大人主持，应该会公平公正。”狭长的凤目，掩住许多玩味，静待朝凤歌的答复。
解缙？解盎他老子？刚到京师，还没来得及拜会，确实应该见见，说不定有他帮忙，九芯玄叶草要好得手一些。“好吧，明日玄武湖见。”遂携着众人离去。
徐高竹在旁问道：“大哥，他是谁？”
宫千里笑得灿烂，日月失色：“一位故人。”
深夜，朝凤歌辗转难眠，披衣踱出房门，静静仰望黑如幕布上那一轮明黄，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曾经有人和她在星夜下共赏，曾经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供她依偎，如今，月圆月缺，都只是独自一人而已，想来不觉惆怅，轻声叹息。粽子已经婚配，他们断然不能再结秦晋只好，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那么，她孤孤单单呆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又有什么乐趣？谁来救救她的姻缘？不用三救，一救便已心满意足。武功？琴艺？江湖？是的，这些都很好，可是没有粽子一起笑傲红尘，练武何用？练琴何用？和谁去闯荡江湖？女为悦己者容，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泪水萧然滑落，滴入尘土，只留下圆圆一圈印记。待到天明，晨光普照，想必就烟消云散了。她究竟为谁而活？为粽子？为自己？还是为了琴鹤仙的嘱托？她是应该感谢琴鹤仙的，如果不是他帮她安排好了任务，创伤过后的她，简直无处可去。明月若有情，也会这般百转千回柔肠万结吗？斯嘉丽把希望都寄托在明天，而她呢？希望又在哪里？幸福就这样遥不可及吗？烂漫年华辜负，毕竟东逝水。
朝凤歌刚要转身回房，一个身影从影壁前纵到后院，悄无声息。该死的！难得伤春悲月一番，也不让人消停。轻巧尾随，瞧着身形曼妙，似是女子，难道是“荷雪安安”的人？那女子径自扎进雁微尘房内，没再出来。照雁微尘的身手，应该早就清醒了，果然，一会儿，屋内亮出一晕烛光，照在窗纸上，两个人影交叠。朝凤歌恍然大悟，原来是雁微尘召妓！她还巴巴地跟了半天，傻得冒泡了！转念，好奇心起，到底是什么女子，有这等潇洒的身手？正要凑上去瞧个究竟，烛光突然被扑灭，被发现了吗？完了，坏了人家的好事，不知要不要遭报应？朝凤歌翻身上房，瞥见那女子衣衫不整地出来四下查看，赶紧御气假装往庄外逃去，奔出几里地，仔细辨别，身后并无人跟踪，又悄悄潜回房间，睡觉大吉。临睡前，不免闷闷，晚上某些人活动多，以后尽量不要出行，免得不小心撞见不该看见的，长针眼。
一夜无梦，难得心平气和的一觉。
醒来后，绿袖拿着铜盆进来，伺候她洗漱。问：“今天要去玄武湖，还是著男装吗？”
“当然。”朝凤歌略微沉吟，“今天众人皆著麻棉，不得著绸缎。明朝对什么人穿什么等级的织物，规定得比较死，不惹事为妙。”
绿袖笑道：“难得主子还记得爱护我们‘不惹事’，这个不用吩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死丫头，又‘主子’前‘主子’后了，看我今天不抓住你。”说着，和绿袖在房内便追逐开来。绿袖见她真追，连连告饶：“姐姐，我不敢了，别追了，该晚了。”
“晚了就晚了，今天一定要捉住你！”朝凤歌嘴里学虎妞妞“唔啊唔啊”地叫，想起虎妞妞，突然停住脚步，绿袖绕了一圈反应不及，差点撞在她身上，于是也收住脚步，“怎么啦？”
“这小子说遇见贵人，结果屁都没有，说青雪狐要现世，在哪儿呢？”朝凤歌问绿袖，接着说“昨天也没回来睡觉。”
“往常他动不动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也不见你问嘛，今儿个怎么啦？”绿袖抱着一套浅绿色的士子装束给她换上，浅绿的罗袍上绣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针脚细致，不用说，出自绿袖之手。
“天子脚下，总有些紧张，说不定见了朱棣就好了。这两天紫衿怎么这么安静？”朝凤歌接着问，刚刚追逐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能近乡情怯吧？”绿袖埋头整理她层层的襟口，随口回答。
“她是京城人士？我竟不知。你们从哪里来，我都没仔细问过，那让她和解盎待会儿各自回府去不就得了。”朝凤歌整了整长袍，嗯，不错，翩翩美少年。
绿袖叹气：“问题是，她不愿意回去，又怕家里人认出来。昨天一宿没睡，净折腾了。”
“她家干嘛的？”朝凤歌对着铜镜易了容。
红衫正好进门：“老远听见这里闹腾得厉害，又怎么了？”
朝凤歌看见她进来，拉住她的手：“你来得正好，我问绿袖紫衿家世来着，她还没说。”
红衫“哦”了一声：“她是当今皇……”还没说完，紫衿进门打断她，“黄色的衫子像女孩儿穿的，我不要。”
朝凤歌蹙眉，用手指戳她的额头，“死丫头，还想对我隐瞒？”
紫衿可怜巴巴地噘着嘴：“我不想回去，不自由，也不能出来玩。”
“行了，说吧，到底何方神圣？”朝凤歌帮她缠胸。
“当今皇上是……”最后两个字，几不可闻。
“什么东西？”朝凤歌呵她的咯吱窝。
紫衿笑着躲开，喊道：“我爹，我爹！”
“啥爹？”朝凤歌不敢置信地重复，“当今皇上，是你爹？”
“好像是的。”小丫头垂头丧气，压根没有身为公主的骄傲得意。
“那你怎么不早说。九芯玄叶草在他手上，明天你去要吧。”朝凤歌惊讶过后，恢复正常，朝紫衿挥了挥手。
“他不会给我的。”紫衿快哭了。怪不得觉得她身上富贵气十足，原来出身王室，天生的。
“你是他女儿，要个东西不随手就给你了？”朝凤歌奇怪的看着她。
“不是这样的。传说‘得九芯玄叶草得天下’，你说他会给我吗？历来都是太子保管的。”紫衿委屈地辩解。
“是这样吗？”朝凤歌怀疑地问，四司一齐点头，谁知某凤突然发飙：“那老头子怎么不说清楚？”
“师父不让说，怕你不肯来。”青袂插嘴。
“我就不该来，我为什么要来？”哎呀，一想到这事，头都大了。越来越讨厌那个老谋深算的老江湖了！
“可以去偷。”身为皇家公主的紫衿突然冒出来这句。
“你倒是不怕违法犯忌，反正是老朱家的人！”话题一转，“那你应该叫朱紫衿吧？”
“原来叫紫灵，师父说命格太硬，火气过重，改了紫衿。”小丫头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又绕到她的名字上去了。
“我自有办法，你别愁了。不回去就不回去，一入宫门深似海，说不定给你指婚嫁到漠北去。”朝凤歌吓唬她。
谁知小丫头回道：“漠北倒不怕，就怕不让我出宫玩儿。”众人绝倒。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荷雪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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