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
昨日大殿上被允妃选中的侍妃，今日就要依照宫廷里的规矩，住进宁秀宫。
芷晗今天才知道，被允妃选上的除了倾柔，还有明辅相的千金明舒怡，安王府的千金安遥，尚书大人楚敬的千金楚羽玫，吏部赫大人的千金赫盈盈……总共有八位，皆以其姓氏称妃号。
芷晗到秀岚坊门口送倾柔，倾柔不舍的泪流满面，看得芷晗心里一阵酸楚。
蓦地，转身走进秀岚坊，余光中，见一个有意无意的眼神望来。芷晗下意识的转身看去，看见的也只是美丽的裙裾在风中摇曳的倩影，如果记忆中没有记错的话，那双目光的主人是明辅相的千金明舒怡。
这下子，秀岚坊更加的清静了。没有人对弈，没有人弹琴解闷，也没有人再有闲心欢谈,夜深人静时，会有几声幽幽的哀叹声、抽泣声悄然入耳。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几日。
一日，秦嬷嬷传话说，要遣散落选的侍妃出宫了。说是郡王们若中意了哪家的千金，自会登门拜帖。这时，有人听了，欢喜有如大赦，有人拾绢暗暗拭去眼角的泪。
芷晗望着窗外天际一片清明，零落飞着的乌鸦扑哧着黑翼快然嘶叫，划破长空，余音悲怆。
“清儿，明天我们就出宫了。”芷晗依靠着窗棂。
“小姐，要不要去见左妃，跟她道个别？”清儿站在身后问。
芷晗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倾柔了。去不去看她，向她道个别，她想是想，但是心里却惶惶不安，始终下不了决定，踌躇着踱步在房中。
清儿见芷晗犹豫不决，便又开口道：“去吧，小姐，以后怕是难见了。”
是呀，清儿说得对。一出宫门，也许这辈子都难再见面了，这兴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难得能交到如此良善又温婉的女子。
“那好吧，我们快去快回。”芷晗说，尔后又问道：“清儿，你知道宁秀宫在哪里吗？”
清儿点点头，说：“我早上打听过了，出了秀岚坊一直往西走就可以看见了。”
芷晗点点头，两人走出了秀岚坊。
皇城建在良城的最北边，大小宫宇大约有几十座。
皇城中央是永安殿，是君上听文武百官上奏，商议朝政的地方。
各个宫宇包围着永安殿，呈一道半弧形。大的宫宇分成了宫和殿，宫指后宫的十二宫，位于永安殿正西面的三华：毓华、翊华、淑华，西北面的三秀：明秀、漓秀、宁秀宫，与三华相邻的是三德：明德、泰德、清德等南六宫。殿指前殿的三殿，永安殿、钦安殿、瑞安殿。宫宇之间用回廊或者宫街连接，曲折连环，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秀岚坊位于永安殿的东南侧。
芷晗和清儿两人走在长长的宫街上。渐入深秋，一阵风吹起，带来了阵阵的凉意，直透心底。
“小姐，这宫廷的宫宇都好大呀。”清儿边走边沿路看着，“没有人带着走，会迷路的。”
“是呀，这会都不见有人，就我们两个人。”芷晗答道；“我还很怕我们现在已经迷了路了呢。”
“怎么会呢？小姐那么聪慧，不会走错路的。”
芷晗听着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这跟聪慧没有多大的关系，这里太大了，错综复杂，不熟悉，就犹如走进了迷宫。”
清儿点点头。待两人折过长街，走上长廊时，景致变化极大。
刚刚走过的长街宫墙肃立，见的也都是灰白色的宫墙，而从长廊向西侧望去，有树有花，虽是入秋之际，也有适宜的花种开得斑斓夺目，微风轻拂，吹动花瓣如彩蝶翩舞。芷晗想这应该是御花园。
清儿忍不住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花：“小姐？好美得景色呀！”
芷晗见此美景，也不禁止步：“真得很美呢，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么美的景致了呀！”
清风中带着缕缕沁人心脾的花香。
“那是自然的，我们在秀岚坊呆了将近一个月了，除了看见海棠花以外，别的都没有见到，萧条的树干倒是多的是。”
芷晗听着话，看着远处的花草，绽颜而笑，心情不由得的一阵舒畅。
“喂！”一个稚童的喊叫声瞬时划破宁静。
芷晗和清儿寻声望去。一看，是很久没有见的承翌，芷晗心里想，他和她们也不过是见过两次面，怎么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他似乎对她与别人不同。
承翌跑到跟前，芷晗和清儿皆欠身道：“拜见承王子。”
前几次，都忘了礼数了，这次，可没有忘了。
承翌望着低首的芷晗，睁大的眼睛盯着芷晗看，不知道过了多久，见承翌没有开口，黎杉在身后拨了拨他的衣裳。
承翌回神，说道：“起身吧。”之后小声地说了一句，不知旁人是否听见了，芷晗倒是听见了，我不喜欢你给我行礼。
芷晗起身，见承翌后面跟着一个面目清秀，大约十三四岁的穿着太监服的少年，应该是承翌的近侍，再后面有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粉色宫女服。
他们三人皆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芷晗和清儿。
“选妃大典的那一天。”承翌下巴一抬，问道：“为什么那天你没有在？我看了好久，都没有看见你。”
听见承翌说到选妃大典，黎杉和宫女瑶儿、玲儿皆忍不住笑出声。芷晗和清儿纳罕的望向他们。
承翌知道他们笑什么 ，便佯装恼气道：“别笑了！”
瑶儿和玲儿捂住了嘴依旧笑弯了眉，黎杉倒是止住了。
“大典的那天你怎么没在？”承翌问芷晗。
芷晗说：“我生病了。”
承翌走上前一步，关心道：“那病好了吗？要叫御医给你看吗？”
后面三人皆一惊，承王子可没这么关心过人呢，他们皆把目光又投向芷晗，见她一身蓝衣，容貌秀美，应该是秀岚坊的侍妃。承王子怎么会认识她？黎杉见她的装束，知道了她是秀岚坊的侍妃，才想到原来承王子要找的人就是她。
“谢谢承王子关心。我已经没事了。”芷晗浅笑道，心里顿时升起暖意，这小鬼居然那么关心她，让她惊喜。
承翌突然拉起芷晗的手，说：“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芷晗没有动，看着他，说道：“我们有事，要走了。”
承翌撅起嘴巴，说：“看一下，看完了再走。”说完，拉着芷晗向廊外走。
芷晗没办法，由他拉着走。后面的四人皆感到莫名，随即跟上。
“他们三个刚刚笑什么？大典上出了什么事情了吗？”芷晗低头问承翌。
承翌用手挠挠脑袋，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找你的时候，胡乱撞，有一个人正在画画，我就在她面前跳了几下，不小心碰翻桌上的颜料，那人头一低，脸上和衣服上就全是色彩了。”
说到这，后面的四个皆笑出声。
“还不止这样，有一个侍妃被承王子绊了一脚，整个人栽倒在颜料上了！”后面的瑶儿插了一句，“那个侍妃的脸上，花花绿绿的，所有人看了，笑得连腰都直不了了。”
“呵呵呵呵……”顿时一阵笑声起。
承翌看芷晗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便笑着辩解道：“是她自己不小心的，怎么可以怪我！”
“我看，承王子你是故意的。”玲儿大胆的说道。
承翌没有说话，嘴巴翘得高高的，拉着芷晗走进亭子。
这是御花园的一个小亭子，只见亭中的石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盘颜料和宣纸。
承翌拿起桌上的一张纸，拿到芷晗跟前：“这是我画的凤凰。”
芷汉拿起画，一看见，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五彩的公□□？”
说完之后，早就看过的黎杉和瑶儿、玲儿不禁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清儿一脸好奇，凑上去看，一看，噗哧的跟着笑出声来，越笑越止不住。
这的确不是一只凤凰，而是一只有着五彩斑斓颜色的公鸡。鸡的头部用青色颜料画，头上红色的鸡冠居然是黑色的，鸡身画得肥大而长，满满的朱砂，尾巴倒是有点样子，长长的，用青色、赤色、黄色、蓝色、胡乱交织的画出一撇一撇的。
“这是谁教你的？”芷晗低头问承翌。
承翌一点都不心虚，高傲的抬起下巴，说道：“我自己学的，书上明明说这是凤凰呀。”
芷晗放下画，又看向桌上的另外一张，拿起来一看，是画像，仔细一看，怎么觉得画中的人有点像自己。
“这是我吗？”芷晗看着画问承翌，摇头失笑，“这倒是有点像，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有作画的天分。”
“真的，真的有点像小姐耶！”清儿看着画像。虽然画得笨拙，但是看轮廓，真的像是小姐。
承翌的小脸，一直红到耳根。一旁的人看了，哈哈大笑起来。芷晗更觉得承翌是个那么可爱的孩子。
“不要笑了！”承翌佯装生气地说道。
亭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承翌追着黎杉和瑶儿打，其余的人在旁起哄，亭中不时传来欢腾之声。
这时，黎杉方抬头，就见不远处来了一群人，仔细看来人，吓得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承翌说：“承王子，君上来了。”
所有人皆吓了一跳，芷晗的心更是没由来的刺痛了一下，像是被针狠狠一刺。承翌不但不慌张，倒是一脸的不屑：“他来就来，我才不管呢！”
见来人慢慢走近，除了承翌，其他的人皆跪在地上。
“拜见君上！”
芷晗只觉得眼前突然一片昏暗，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庄肃，令她内心莫名的升起进宫以来第一次慌乱。
“起身吧。”声音清明，透着无从掩饰的倦意。
“谢君上！”
所有人起身后，皆垂首而立。
宸延眼睛扫过众人，见除了侍候着承翌的三个人之外，亭中还有两个人，打扮上看并非是宫女，便开口问道：“她们两个人是谁？”
一时，黎杉身颤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嗫嚅道：“是……是秀岚坊……？”
正想说是秀岚坊那边来的侍妃，便被承翌狠踩了一脚，心里直叫疼，嘴巴却抿得紧紧地，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宸延见着，不免更加好奇两人，便把目光移到穿着蓝衣的女子身上，说：“抬起头来。”
芷晗清楚地听到，一声底气十足的命令声自前方传来。
心里便莫名的叹息，又念道，该来的，终究是要来，永远也无法逃开！
芷晗携着恬静的面容抬首，电光火石间，宸延与芷晗四目相对。
宸延一脸震惊的看着抬头的蓝衣女子，眼眸里尽是惊骇，尔后惊骇退去，换上的是寒冷如冰剑的目光，仿佛要直射进她的身体般。
芷晗看着眼前如倾柔所言，绝美的男子。浓黑好看如剑的眉下有一双如寒星般冷亮得瞳眸，然而那眼神令她惊异，那眼神阴冷如剑尖刺进自己的身体内，心上顿时又是一阵刺痛，这痛令她觉得锥心。
宸延阴鸷地看着芷晗。
芷晗惊恐地看着宸延。
时间因为彼此交汇的目光，缓慢流逝，竟像流水一样的漫长，芷晗觉得这世间漫长得残忍。
突然，宸延一步步的向芷晗逼近。
芷晗依旧惶恐的看着他，他渐渐走进，让她霎时脑中一阵恍惚。
所有人像是心照不宣的止住了呼吸般，心紧紧地提着，恐惧的看着宸延和芷晗，更为宸延身上散发出了的缕缕寒气而打寒颤。
承翌莫名的看着宸延的眼神，在他看来，他从未看见宸延有过这种眼神，对待自己的愤懑也不过是凌厉，然而，看向芷晗确是尖锐如刀，令他心中感到惶恐不安。
陡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双手张开，挡在芷晗面前：“走开！”
芷晗顿时清醒，只觉自己全身冷透了。
宸延低头看着承翌，目光阴冷，承翌看得不禁心发慌，全身颤抖，但是，他依然护着芷晗，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让开！”宸延的声音如寒冰。
顿时，所有人皆跪在地上，芷晗和承翌站着，看向宸延。
“你……你想对……晗姐姐……做什么？”承翌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芷晗没有说话，努力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再看着宸延，表情如平日般冷然，淡定。
宸延渐渐恢复往日的冷峻：“承翌，回明德宫！”语气如千斤石重，透着王者的威严。
“我不要！”承翌傲气的抬头直视他的目光，尽管现在的他，比以往更加令他害怕。
“黎杉！带王子回宫！”宸延冷声命令道。
“是。”黎杉颤抖着起身。走去拉承翌，承翌挣扎着，所有人渐安的心再次被挑起。
芷晗屈腿俯身，扶着承翌的肩膀，语气轻柔道：“承翌，乖乖听话。”
承翌看着她，泪水瞬间漫上水灵灵的眼眶。
黎杉拉着承翌走出亭子，芷晗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灿然一笑，承翌用手背抹着泪水。
宸延看着那笑，恍然间失神，笑容消失时，他的眼神变得犹如冰雪。
“退下！”声音里有着无法压抑的愤怒。
清儿这才回神过来，不安的看向芷晗，芷晗望着清儿，轻摇头，清儿随着人群退出了亭子，站在很远的地方，眼睛直望着亭子的两人，心七上八下的跳着。
亭子里，只剩下芷晗和宸延。
秋风吹来，吹起亭中摆饰着的纱幔，芷晗感觉自己是站在冰湖中的，全身上下都寒透了。
宸延瞪着芷晗，话从唇间冰冷的逸出：“你是谁？”
“那芷晗。”芷晗淡然的开口道。
“那芷晗？”宸延重复着这个名字。那芷晗？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名字，但是那张脸，他却深记着，也许永远都不会忘。
芷晗静静地站着，宛如一座玉雕。
宸延猛地抓起芷晗的手，语气冰冷如寒潮透进芷晗的胸口：“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芷晗心里暗自一笑，为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出现在这个宫廷里，出现在他的面前。
芷晗淡淡一笑，直视他：“是呀，天下那么大，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宸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放开了芷晗的手。
“那芷晗？”宸延又一次念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道：“那王府，是吗？”
芷晗垂下眼，没有看他：“是。”
随即，她听见短暂的笑声，满是嘲讽和鄙夷，透着冷意。
接下来，是一阵可怕的沉默，芷晗觉得自己的呼吸被这可怕的沉默无情的抽走了。
芷晗缓缓的抬起头，落入眼中的是宸延凭栏而立的修长背影，尽管是背影，也深深透着王者的尊贵之气，还有因她而升起的深深寒意，它们互相交织着，萦绕在他的周围，令她忐忑不安。
就在芷晗完全没有防备的审视着宸延的背影的时候，他蓦然转身，对上的目光，隐去了寒冷，透着漠然，还有不易觉察的淡淡深澈。
芷晗看着他投来的目光，目光黯然而恍忽。
宸延看了她一眼，走出了亭子。
芷晗望向走出亭外的影子，御袍上的金丝绣在阳光的斜射下，发出刺眼的金光，她觉得那光一定是刺痛了她的眼，然后是凉凉的雾气弥漫上眼睫。
芷晗没有去宁秀宫，而是走回了秀岚坊，她第一次觉得走路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脚踩在灰色的石板上，冰冷且如铅重。
回来之后，芷晗静静的坐着，清儿在旁边不敢出声打扰，心里却不安的有如海浪汹涌。
不知道坐了多久，看向窗外的天，早已一片暗黑，没有一丝月光。
“清儿……”芷晗轻轻唤道，声音轻得如静夜中轻轻飘下的花瓣，几不可闻。
清儿走到窗前，担心地看着芷晗：“小姐……”
清儿看着芷晗冷然如昔，略显苍白的脸，眉宇间有着一抹无法淡去的哀愁。
芷晗抬起下巴，看着窗外的夜，惨淡一笑：“清儿，怎么办？我们出不了宫了。我们要留在这里了。”
“小姐……”清儿哽咽道，小姐的表情让她的心很痛。
芷晗转身，伸手抹掉清儿落下的泪珠，淡笑道：“我的好清儿，别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我们的清儿可是个大美人呢。”
清儿听芷晗轻松的语调，泪水更加凶了：“小姐……”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小姐，只能捂住口颤抖的叫着。
芷晗眼中一片迷蒙，声音颤抖：“清儿，别难过了，我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清儿忍不住哭出声来，芷晗拥抱着她临窗而立，那努力压制的哭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清亮，透着难掩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